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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山谷中月光皎洁, 银白颜色的光辉遍布每一片草丛缝隙。

水珠缓缓从褚南川高挺的鼻梁上滑落。

容洇双足浸在溪里,看着岸上的他,面上笑意张扬。

反正他身上带着伤, 下不了水。

褚南川擡手抹去脸上水珠,唇边噙笑看她。

容洇对上他笑, 心跳莫名急促几息。

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指缓缓搭上腰上系带。

“……你干什么……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褚南川慢条斯理地解开上衣:“是小伤,碰到水了可以重新上药。”

他说着, 长腿从容擡起,踏入溪中。

容洇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当机立断转过身, 拔腿就跑。

月色无垠。

照亮水面粼粼波光,偶尔能看见一道又一道在水底游窜而过的小鱼影子。

溪流下面积有一层圆圆的鹅卵石, 脚踩上去, 触感冰冰凉凉。

容洇自然跑不过男人的大长腿。

没走上几步,腰便被他揽住,后背贴上他胸膛。

他开口言语,胸腔跟着起伏震动, 紧贴着容洇心跳:“怎么, 你以为你跑得掉?”

容洇赤着的足试着蹬了几下, 没能从他怀里出来, 也就索性不再挣扎了。

转个身,双手环上他劲腰, 下巴贴着他胸膛, 眨着眼仰头看他:“跑不掉, 我认输。”

“既输了, 那便我帮你洗。”

褚南川将容洇抱坐到溪畔的那块大石头旁靠着,自己则站在她身后, 臂弯揽着她。

溪流的水不算太深,堪堪到褚南川膝盖往上一点。

他背上刀伤比较严重,今早上药时顺便包扎了一下,长长一条纱布从后背直接绕到前面胸膛。

怕弄疼他伤口,也怕水会弄湿他胸口的纱布,容洇靠在他怀里不敢乱动。

沐浴时,男人掌心掬着温润的溪水浇过她肌肤,温暖且轻柔。

该擦干身子了。

褚南川拿着干帕子的手先从容洇背上擦过。

再慢慢绕至她身前小腹。

男人的掌心温厚,隔着一层轻薄的软帕布料摩擦而过。

才刚经历过不久。

容洇还有些敏感。

轻轻一缩。

褚南川似乎是察觉到了。

手在她小腹上多停了一会儿。

擦身仍在继续。

男人手掌接着往上,缓缓拢紧。

帕子却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手中掉下,趁着夜色,飘飞着搭落在石块一角。

“你……”

容洇瞳仁微张,纤手握住他青筋微凸的手腕。

褚南川低首,将她身子往上托了托,下巴轻轻抵上她肩膀。

夜色藏住他微动的喉结。

“在这里来一次,好不好?”

或许是因为记忆始终不得恢覆的缘故,即便已经确认自己身份,在面对周围的一切时,褚南川总有一种迷茫的非真实感。

只有真切地侵入和占有,能让他感受到真实的存在……

不过……

又或许……这只是他给自己情到浓时……所找的一个拙劣借口……

容洇微侧过首,下巴被攥紧,男人不容拒绝地吻了上来。

手跟着探入,喑哑的低嗓沈得容洇心头发慌。

“怎么办,阿洇好像又淹水了。”

容洇受不了他这样的触碰和言语,心头既软又麻,肌肤泛粉,浑身似水般软倒石上。

男人高大的身躯遮掩住缕缕月华,身影沈沈罩上她身。

夜里的山谷,四周悄然静谧,便愈显得一进一出的水声格外明显。

容洇脚踩在男人小腿上,手抵着坚硬的石块,指节用力撑到泛白。

抵着石块的前胸是凉的,后背贴着男人的胸膛却是滚烫的。

一前一后与一冷一热的交替,感官因而变得更加敏感。

男人指腹粗糙,循着腰线起伏摩挲而过。

月色阑珊,却足以将伏身石上的两人映照清晰。

头顶星月偏移,脚下溪水潺潺,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手背青筋隐现,穿过容洇泛白的指节,十指交叉紧紧握住,炙热吐息灼烧着她玉洁的背。

容洇呼吸凌乱着,清晰感觉到一道微烫的温度袭来。

小腹隐涨着,发颤的指节被男人握得更紧。

微凉的夜风缓缓拂过,吹起一面涟漪。

待重新洗一遍身子后再回到洞内,天边月色已近乎黯淡。

容洇身子裹在毡毯里,纤腿酸得难以并拢。

此时方才彻底悟出来,难怪褚南川要在这山谷里多呆几天,他分明不是为了养伤,而是……

这副无赖样子,让容洇不由得又想到之前他生辰宴上假装中毒的事情。

刚开始明明说好的是假装中毒三天,后面变成五天,最后索性直接变成了半个月……

整整十五个日夜,他和她在长宁殿里闭门不出……

果然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这男人都是同样一副模样……

容洇足尖踩上他小腿,轻哼一声:“怎么,这就是你同王德全说的养伤?”

男人贴靠过来,手臂穿过她腰,将她揽入怀中。

容洇撑起身子,埋进他怀中,果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方才在石上那一出,他背后的那道刀伤又崩开了,隐隐出了血,又得再处理一遍重新上药。

伤筋动骨一百天,偏偏褚南川不拿身上的伤当回事,这两天反反覆覆,任由伤口崩了又上药丶崩了又上药。

这样下去,指定落下病根不可。

玉白的指尖点点男人胸膛上新换的纱布,她强调道:“明日回宫,让胡太医再好好看看你的伤。伤好之前,你都不许碰我。”

这句话成功堵住了褚南川所有的言语。

说到他背上的刀伤,容洇问他:“昨夜的那场刺杀,今早王德全过来有说什么吗?”

“没有,时间太急,禁卫军的人还在查探中。”

褚南川想起那夜情形,虽大雨滂沱,雨水障目,但看那刺杀之人用剑的手法……

“应是柔然派来的人无疑。”

“你怎么知道的?”

容洇撑着身子,仰起脑袋看他。

失忆的他怎么还会记得和柔然有关的事?

褚南川略有停顿,简短道:“直觉。”

与柔然厮杀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褚南川联想到自己初醒过来时做的梦,隐约猜测自己和柔然应是打过交道的,但是现存记忆不清不楚,只能暂且如此解释。

容洇:“刺杀的人是不是柔然派来的我不确定,但小满肯定有问题。能避开哥哥和宫里守卫,悄无声息地带着庭儿潜藏到马车上,单凭她一个口哑的宫女身份,绝计不可能做到。”

褚南川同意:“在她背后,定还藏有人。不过那夜的刺杀,消息和路线的泄露,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小满是他们一行出宫计划里唯一多出来的一个意外。

而在小满带着小太子出现之后,返程路上刺杀的黑衣人就出现了,如此巧合,不可谓不诡异。

偏偏,小满还是平日里离小郎君最近的人。

容洇想到这儿,手忽然被褚南川轻握了握。

他看着她:“放心。今早王德全离开时,我已吩咐过让他盯着小满了。眼下有容泽和王德全两人在庭儿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还没那么大胆子敢对庭儿做些什么。”

容洇枕着他胸膛,男人体温穿透他身上薄薄一层单衫渡过来,热意烘得她格外安心。

他……真的没有恢覆记忆吗?

洞口火堆的光亮在眼前跳跃着,容洇看着褚南川被火光描摹的半面深邃轮廓,思绪沈浮中,眼皮渐渐阖上。

明日一早,她定要早早醒来,快些回宫里去见庭儿。

——

许是因着这一早起的念头太过强烈,容洇一夜浅眠。

翌日天刚拂晓,人便睁眼醒过来了。

意识迷糊着,手臂往旁边一捞,摸到一片空荡,这才发现褚南川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出去了。

洞口旁树起的小案几上放着他备好的早膳,似乎是煎饼一类的,正热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

容洇披衣起身,到外面去找褚南川。

早上山谷的水汽重,迷蒙的晨雾笼罩着整片绿地。

隔着重重迷蒙雾气,容洇窥到那抹笔直挺拔的熟悉身形。

她朝褚南川走过去,却意外发现了站在他身前的一名陌生女子,脚步不由停下。

那名女子听到动静,擡眼朝容洇看过来。

女子一头微卷的浅金色头发,碧色瞳孔天真澄澈,肤色白若凝脂,宛若逍遥于世外的天上仙子。

一看便知,不是大乾人。

容洇一楞,问:“你是?”

“这话该我们问你,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猎洞里?”

一道粗犷的男声突然插进来,硬生生阻断了女子的回话。

容洇还没反应过来,腰身被褚南川长臂一掼,稳稳栽进他怀中。

褚南川眉目冷肃,冷然睇t向突然出现在女子身后的高大男子。

男子的金发碧眼同女子如出一辙,浑身肤色却要深上许多,浑身腱子肉鼓胀,高壮威武,女子站在他身畔,被衬得异常娇小。

看清褚南川的面容,男子眸光微怔,身上乍现的锋芒罕见地收敛半分。

容洇从他话中知道他是这猎洞的主人,对其歉意一笑。

“原来这里是你二人的地方。不好意思,我们因意外坠落此处,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在洞里借住了几日,但里面东西我们都有好好保存,未有破损。金银钱财,或是其他什么要求,你们都可以提出来,只要能力之内,我们都可赔偿。”

“赔偿就不必了。”

男人粗着声,目光依旧停在褚南川面上,话里语气确定:“山谷外边这几天多起来的人,都是你们带过来的。”

褚南川同容洇要在此处山谷多呆几天,禁卫军的人不便打扰,但防护也不可松懈,怕类似那夜的刺杀事件再发生,禁卫军的人这几日都在山谷外围日夜不停地守着,唯恐有异动。

男子接着道:“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待,这几日正打算离开,这山洞本是临时开辟出来供日后打猎用的,我们还没住进来过,你们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常来。”

说完,还未等容洇再说些什么,男子当即将那女子扛上肩头,转身便走。

他步子迈得很快,不多时就走了好几步,急得肩上的女子委屈的红了眼。

“可是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洞内煎饼的香味隐隐传出。

容洇顿时明白过来,开口邀请道:“若是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进来用一些早膳,就当是这几日我们借助此处的谢礼了。”

男子脚步停下,对上女子可怜巴巴一双红眼:“夫君,好不好?”

听到这声夫君,那男子高大的身躯僵硬一瞬,总算是点头同意了。

进到洞内。

容洇带着女子盘腿坐到小案几前,尝试问道:“这位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女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盘子里香喷喷的煎饼:“我小名叫小环。”

“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子虽同意小环进来吃东西,但对上容洇和褚南川时,面上警惕仍存。

“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名姓什么的,恕不方便告知。”

失忆了?

容洇对上小环一双天真澄澈的碧眸:“……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她将盘子里的煎饼往女子手边推了推:“这饼是才刚煎好的,还热着,你饿了就多吃点。”

男子看来粗犷,对上小环却格外细致。

将煎饼接过,替小环分成小块,解释道:“我不擅庖厨,今早她大概是饿极了,才会闻着香味找了过来。”

他二人虽长相是柔然模样,但看衣着和言行举止,应是在大乾生活了有一段时日。

容洇:“我二人因为意外才从山崖坠落此处,不想扰了你们清净,实在是过意不去。”

男子答曰无事:“我们是因几月前的战乱才逃离至此处,本也没想在这里长住。”

距柔然与大乾两国的边疆之战结束已有些时日,但两国百姓因为战事而受到的影响却久未停止。

褚南川的重伤与失忆,也都缘起于这场不必要的战事。

容洇轻叹一口气:“这场仗柔然撕毁两国合约在先,肆意挑动战争,你们也是无辜牵涉其中的可怜人。”

男人听到容洇这话,神色微怔,继而冷笑一声:“什么撕毁合约,说到底,不过是皇室的内部争权才导致的生灵涂炭。”

柔然皇室的情况,容洇在闺中时只听哥哥偶尔提起过一两次,这些时日不停地批阅折子和翻看相关书籍,才算是有了全面的了解。

在柔然国度,百姓崇尚医术高端的圣女,皇室为巩固统统治,与圣女一族往来密切。

传闻柔然即将继任的大皇子孔武有力,与新圣女青梅竹马长大,二人似乎还定了婚约。

只是在战争爆发后,二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未再有消息传出,反而是名不见经传的柔然二皇子在战事中逐渐崭露头角,声名大噪。

男子一字一句说得缓缓:“世人皆道圣女医术精湛,容貌绝伦,可媲美天上神女,却不知圣女真正精通的,是可换脸的诡秘之术。”

说到此处,男人目光落到一旁的小环身上,拳头缓缓握紧。

圣女性子天真烂漫,对人从不设防,惹得有心人觊觎,傻乎乎被人骗走了一颗真心还不知……

“早在几月前战事开始前,二皇子就失了踪迹,眼下在柔然的二皇子,不过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冒牌货。”

一旁安静的褚南川眯起眼,审视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柔然的事情,你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男子冷声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褚南川一眼:“只是觉得你我有缘,好心提醒罢了。那二皇子的野心远不止一个柔然,你们大乾,也在他筹谋之中。借用换脸术,他可以悄无声息地以任何身份潜藏到你们身边。”

恰在此时,吃饱了的小环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见众人目光都朝自己望过来,小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动牵上男人的手:“我吃饱了。”

是时候该离开了,男人起身,再看一眼褚南川。

“刚才的那些话,我只是好心提醒,至于信与不信,全由你们。”

容洇跟着起身,目光落到一旁的小环身上,问道:“小环既失了忆,可需要找个大夫替她看一看?”

男子低头,对上小环一双亮晶晶的眸瞳。

她正看着他,口中软软唤他夫君。

这样的眼神,在之前,只会落到另一个男人身上。

他自知他粗俗,空有一身蛮力,配不上她。

却从未想过要发动战争。

反而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翩翩君子,为了战事精心筹谋了一场又一场……

“不必了,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忘记了就忘记吧。”

小环看着容洇,有些依依不舍,在容洇耳边轻声道:“姐姐,你夫君真好看,厨艺也比我夫君好,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见吧!”

两人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山谷丛丛绿林之中。

容洇耳畔盘桓着小环那一声“夫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唤过褚南川……

宽袖下的手被人缓缓握住。

她回过神。

褚南川牵起她手,十指紧握:“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马车就在山谷外等着。

绕过颠簸的郊外小路,驶入城门,停在高大巍峨的宫门前。

马车内多了一个暂时不适合出现在人前的褚南川,宫道旁无关紧要的太监和宫女被容泽带着人清了个干净。

两人避开人群,进到长宁殿。

小太子丶宁贞丶明秋丶王德全……

一行人早就等在那儿了。

小郎君双手扒着窗棂,早早看到容洇衣角,“嗖”一声就跑出来,撞了容洇满怀:“母后,庭儿想你了!”

自出生到现在,小郎君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母后。

看到母后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小郎君舒一口气。

在身后宁贞姑姑的大声怂恿下,捧着自家母后的脸颊羞涩地亲了一口。

褚南川站在一旁,低着头安静看着小郎君。

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琢磨小郎君的长相。

从眼睛到鼻子丶再到嘴巴……

果真是无一处不似他与阿洇。

小郎君偷偷擡眼。

目光恰与褚南川对上。

没想到父皇会在看他。

小郎君微微楞住。

抿紧红通通的嘴角。

经历了刺杀过后生死未卜的担惊受怕,小郎君对褚南川的情绪没有那夜那般抵触激动,但仍是介怀的。

父皇对母后不好。

父皇也不喜欢他。

那他也不要喜欢父皇。

撇过头去,目光紧紧盯在褚南川牵着容洇的手上。

褚南川注意到他视线。

牵着容洇的手收紧。

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大手结结实实包住他软乎乎的小手。

小郎君小手一僵。

紧接着,听到父皇好听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走吧,回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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