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078
禁卫军关押人的私狱, 独立而分散,位置从不公之于众。
每个监狱的位置也只有负责看守的人才知道。
和小郎君坐上马车。
容洇耳边响起车轮的“碌碌”滚动声。
为防太过引人注目,马车前面并未挂牌子。
除了驾驶马车的车夫, 防护的禁卫军也只在暗处跟随着。
从宫城里出来。
先经过繁盛的闹市区。
刚好是午间街市最热闹的时候。
街道上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充斥着卖家热闹的吆喝声, 从一家小摊上走个三五步就能看到另一个小摊。
小郎君自幼长在宫里,还从来没有听过宫外这样喧闹的人声。
有些好奇地掀开车帷瞧瞧。
有食物的香味顺着飘进来。
街边上的摊贩不知在卖什么糕点。
才刚出炉。
白白的粉糕上一点金黄的桂花作装饰, 小巧又精致。
扑鼻的香气传出,勾人味蕾。
小郎君闻到香味。
多看了一眼。
虽然有点想知道那糕点是什么味道, 但他知道母后今天出宫是有事要忙, 并没有和容洇说想吃。
将车帷放下,小郎君规规矩矩地坐回原位。
脊背挺得笔直, 两只小手交叠放于膝上。
容洇自然看到小郎君的动作。
将小郎君抱坐至自己腿上, 她轻声:“今天要去看小满没有时间,下次母后再带庭儿出来吃好吃的好不好?”
“下次还可以出来吗?”
小郎君有点开心。
“那可以带上父皇吗?”
“嗯——”
容洇故作思索状:“那要看父皇听不听话,如果听话的话就带上他。如果不听话,那就只要我和庭儿一起出来就好了。”
“好!”
小郎君雀跃应下, 心里小小声:他会让父皇好好听话的。
马车继续往前。
过了闹市。
又辗转过几条偏僻小巷。
马车逐渐驶入安静无人处。
很快。
马车停下。
有人上前恭敬掀帘:“娘娘, 到了。”
容洇带着小郎君从马车上下来。
守在门口的禁卫军看到跟在容洇身后的小郎君, 觉得有些新奇。
反应过来小郎君身份之后, 连忙行礼:“属下见过小殿下。”
小郎君第一次在宫外见到同他行礼的陌生人。
眨着眼冲他摆摆小手,像模像样道一句:“平身。”
容洇先进去。
小郎君在门口等着。
关押犯人的大狱久不见天光。
狱内阴暗潮湿。
能闻到一股潮湿腐朽的霉味从监狱深处飘出来, 昭示着狱里环境的严苛。
好在容洇进去的审讯室是干燥且干净的。
简单的一张红木桌子并两张红木椅子。
审讯者坐这头, 犯人坐另外一头。
容洇左右打量一下环境。
刚坐下。
就有人将狱里的小满带过来了。
小满头发凌乱, 枯黄的面容比之以往要更加消瘦。
进狱之前, 禁卫军便在她手上和脚上都上了枷锁。
她行动不便,几乎是被硬压着坐到了容洇的对面。
进到审讯室。
小满似没有看到容洇。
也没有听到禁t卫军大声呵斥她的话。
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保持着擡头仰望的姿势, 呆楞楞地看着瓦顶缝隙里露出来的一线光亮。
因小满不会说话,出去前,禁卫军将她手上枷锁打开,好让她能自如地打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
容洇没有什么同小满先寒暄个几番的兴致。
开门见山道:“你是柔然人,对不对。”
微薄的天光洒落在小满干枯又卷曲的褐黄发丝上。
之前容洇只当她是身材瘦弱营养不良才会如此。
又或者,是大乾与柔然两国百姓通婚生出来的孩子。
毕竟她在大乾与柔然交界的边陲小镇出生,在那样的小镇,这样的孩子并不少见。
唯独没想到她会是柔然人。
细细的一道尘埃在屋内唯一一道光束内转转悠悠地跳着舞。
小满凝视着。
容洇的话一字一字钻进她耳朵。
她好像这时才终于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容洇。
目光失去焦距,只茫然地摇摇头。
意思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肯定不会一开始就承认。”
容洇笑。
“没关系,那本宫便和你好好说一说你进宫之后做的事情。”
“一开始给贺凛通风报信,将褚南川已醒但失忆的消息传出去的人,是你吧。你可能不知道,你给贺凛送的信,最后落到了本宫手里。”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一开始,本宫以为是谁故意用左手写下的字。后面又想,或许你根本不会写大乾的文字,而是有人给你提供了一封信,你照着那封信,依葫芦画瓢将那些字给“画”了上去。那么,给你提供誊抄范本的人,是谁?”
“在宋琰给褚南川送来的药里暗中下了毒的人,也是你。”
“你很聪明,通过在小厨房里帮宋琰煎药取得了他的信任,知道他那日在药里动了手脚,想利用这个机会浑水摸鱼,趁着碰到药碗的时机,将毒下到了褚南川喝药时必会沾碰到的碗沿上。只可惜,他发现了那药的不对劲,并没有喝下。”
“胡太医说,药里下的毒是只在柔然皇室间流传的毒药清风散。在你背后给你毒药的人,是谁?”
容洇一桩桩一件件,将与小满有关的事情一一说了个彻底。
“那夜在城郊,将刺杀之人引过来的,还是你。”
“宫里马车的暗箱设计,本宫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的。只是哥哥在准备马车时,早就一一检查过马车上下,马车出宫全程都有数个小太监在看着,你面上身份只是宫里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宫女,如何能指使得了那么多人?”
“背后替你打点好一切,让你能够带着庭儿潜入马车,摸清商队关押路线的人,又是谁?”
“还有,不久前你意图谋害太子一事。”
容洇说到这,面色微凛。
“本宫一开始以为,你对庭儿动手,是你们的计谋屡次不得手,情急之下的赶尽杀绝。再一深想,却并没有那么简单,庭儿虽名义上是太子,但年纪尚小,手上并无实权,冒着暴露的风险杀掉一个对朝堂并无任何实质影响的三岁太子,二者权衡,价值并不对等。”
“你们谋害庭儿,背后藏着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
容洇视线锋锐。
稳稳当当驻留在小满身上。
小满往后瑟缩着身子。
依旧摆着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容洇料想之中的结果。
小满能耐下性子在小太子身边潜藏这么久,容洇没期望第一次对她的审讯能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从椅子上起身,容洇睥睨一眼。
“本宫知道你不会说,也没想着你会将所有事情如实和本宫交代,今日过来,权当是来看你最后一面。”
谋害皇嗣的大罪,别说还想着活命,如果小满是大乾人,株连九族的惩罚都是轻的。
容洇:“就像本宫刚刚和你说的那些一样,本宫想知道的事情,迟早会查个清楚,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估摸着时间已差不多。
容洇往外看一眼:“还有个人想见你。”
禁卫军带着小郎君进来。
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人儿。
小满一楞。
一改在容洇面前的平静,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对着小郎君疯狂打起手势。
如果小满能说话,此时嗓音必定是歇斯底里的。
——你怎么还敢过来,就不怕我再杀了你吗?
小郎君脖子上还有小满用红绳勒出来的红痕。
褚南川每天晚上按时给他上药,现在痕迹已经淡了许多。
小郎君看着面前陌生的小满,悄悄红了眼眶。
这不是他的小满姐姐……
小满又朝小郎君靠近,伸手作势要掐上小郎君脖子。
小郎君有些怕,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满看着他反应,这下笑了,打着手势——
还不快走!
容洇皱眉,上前将小郎君拉至身后,低下头:“庭儿,要不要先出去?”
小郎君摇摇头。
在容洇身后探出来半个身子,伸手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小满。
“孤今日过来,是想把这个给你。”
小郎君手上拿着的,是一根褪色的红绳。
既是小满平日里常用来翻花绳逗他开心的那一根。
也是在太液池里,她缠上小郎君脖颈,要生生勒死小郎君的那一根。
普普通通的绳子,被水浸泡多日,再拿出来晾干,上头颜色褪成一层枯旧的白,隐约能看到依稀残留在缝隙里面的几缕淡红。
小满动作一滞——
……这绳子……是哪里来的?
“庭儿被你推下水,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醒过来的第一日,便偷偷和我说,想要去太液池找这根绳子。他说,小满姐姐最喜欢这根绳子,他想找回来。”
替小郎君说完,容洇摸摸他头:“母后还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等一等,母后很快就好。”
小郎君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容洇又再刻意重覆了一下“小满姐姐”四个字,对小满冷笑一声:“你那日对庭儿所做的一切,哪里对得起他唤你的这四个字?”
小满看着手里的那根红绳。
没有反驳。
容洇看她反应如此,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这根红绳,是你弟弟给你留的?”
小满依旧没回应。
红绳拿在手中。
却越攥越紧。
容洇知自己猜对了。
“外面的人都在说,本宫当初之所以挑你来照顾庭儿,不过是可怜你遭遇。本宫想,应该就连你也不知道,你能来照顾庭儿,全是因为庭儿喜欢你。从一开始,他自己挑中的小宫女就是你。”
“你记恨大乾和柔然的战争害死了你弟弟,所以潜藏进了宫里要报仇?可是你柔然的百姓在战火中丧命,我大乾难道就没有无辜受牵连而无家可归的百姓吗?”
“你应该记恨的,并非是我大乾国民。而是,意图挑起战争带来灾祸的不轨之人,不是吗?”
容洇的话响在耳边。
小满嘴唇几番翕动。
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方后知后觉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哑巴了……
为了能够进宫丶为了能够给弟弟报仇……
她心甘情愿给那人交出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现在容洇说……她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错的……
小满擡起头。
眼底涌出泪光。
至夕阳西下。
容洇才从审讯室里出来。
小郎君先上了马车。
夕阳的光线照进来,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行驶。
抱着小郎君坐到腿上,容洇头靠着车壁闭眼小憩。
在昏暗的审讯室里和小满对付那么久,她也实在是有点累了。
头隐隐有点疼。
更重要的是,小满对她交代的那一番话……
容洇指尖压着眉心。
脑海里慢慢将小满所说的一切重又回忆一遍。
原来当日在御花园,小满接到的命令并非是将小郎君推下水,而是要在假山内直接动手。
推下水的动静太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风险太大。
早在从城郊回来之后,小满就隐隐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每天的任何时候,她都能在任何角落里发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一旦暴露,就意味着,她成了弃子。
只有完成自己的最后一项任务——杀了小郎君。
她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将小郎君带去御花园,也是因为御花园里面道路假山覆杂,方便用替身的方法浑水摸鱼来给她创造出下手的机会。
只是她一开始对上小郎君的眼,实在没办法狠下心来直接动手杀死他。
所以最后折中将小郎君推入了太液池。
最起码,这样她不用亲眼看着小郎君死去……
但没想到,褚南川那么快就带人过来了,计划已至一半,眼t看要功亏一篑,她没办法,只能跳下水……
兜兜转转,到头来她还是用了自己亲自下手的方式……
小满交代至此处,捂着脸痛哭。
容洇什么都没说。
到如今这境地,一切不过小满咎由自取。
即便是城郊那夜过后,她也还有机会坦白一切悬崖勒马的。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而是一步一步,任由自己坠入深渊,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马车行过颠簸处。
车内容洇身形轻晃,睁开眼。
才发现坐在自己怀里的小郎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嘴角于睡梦中自然上翘,看来是做了个美梦。
容洇一笑。
也是。
小郎君早上的时候跟着他父皇练习扎马步练了快两个时辰,后面又跟着自己出来,中午没有休息,肯定是累了。
手抚上小郎君白乎乎的侧脸。
容洇又想到小满说的。
谋害小郎君的事,小满只知道是一场交易。
除此之外更多的信息,她也不知道。
谈话的最后。
小满靠上来。
在容洇眼前比划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
容洇眯起眼。
果真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到宫城。
天边日暮已近暗色。
快要入夜了。
宫城廊灯依次亮起。
光线被地平面上隐隐漫起的一层朦胧夜雾笼罩着。
远望去。
像是金碧辉煌的人间仙境。
马车停下。
禁卫军上前掀帘。
容洇本想让怀里的小郎君再多睡一会儿的。
但小郎君许是听见了声音,揉揉眼,很快从容洇身上下来,下了马车。
廊灯的光亮倾斜,洒在高大的宫阶之上。
刚见完小满回来。
一下掌握的信息有点太多,容洇一进宫就直奔乾政殿而去。
越往前走,却越觉周围气氛不对。
直到看到等在前面的那抹身影。
容洇脚步站定:“是你?”
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怎么,娘娘不想看见臣?”
贺凛含笑,缓缓踱步至容洇近前:“臣听说,娘娘差容指挥使在打听臣的动向?这样打听来打听去的多麻烦,这不,今日臣就自己过来了。”
“那日递进宫里的折子,可是臣亲手拟下,又亲手送过来的。”
低下头,贺凛看见藏在容洇身后的小郎君,似惊讶一般,阴阳怪气道一声:“呦,小家夥还活着呢?”
容洇冷眼,警告一声:“贺凛。”
“娘娘别生气。”
贺凛似无奈举起手。
“臣只是同小殿下开个玩笑。”
夜风缓缓拂动容洇额前碎发。
“你怎么从狱里出来的?”
“娘娘怎么这么不含蓄,一开口就问臣这些?”
贺凛回身,擡手往上一指。
夜色席卷而来。
金色玄边的匾额上,“乾政殿”三字沐于依稀火光之中,风骨销立。
“臣一路过来,现在身上乏倦得很。娘娘不妨让臣进去,坐下来好好说?”
贺凛走近,附到容洇耳畔,轻声:“许久不见娘娘,臣想娘娘想得紧,想进殿和娘娘叙叙旧,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容洇退后一步。
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既然贺太尉想,那就进去吧。”
穹顶星月初现。
几人一道上了阶。
容洇走在最前面。
站在门口,看到光线明亮的大殿,脚步一楞。
男人停在落地的藤枝宫灯前,被周围光影一衬,身子愈显挺拔。
察觉她视线,褚南川擡眼:“回来了?”
他今日一个人留守宫里。
太液池救起小郎君的那一天,宫里大半宫人都见到了他脸,容洇也懒得再将他关在东偏殿里,由他在宫里自由走动。
他先在承乾殿。
后又去了长宁殿。
都没有等到容洇。
索性便直接到了乾政殿。
果然在这里等到了她。
褚南川放下手中正看的书册:“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他记得清楚,容洇带小郎君出宫时,分明同他说的很快就回来。
谁知道都快要天黑了才回来。
容洇不知褚南川什么时候过来的乾政殿,也不知道他突然过来做什么。
想到身后还跟着一个的贺凛,情急之下:“你先躲起来。”
后头。
贺凛步子慢悠悠地跟过来。
看到还停在门口的容洇,有些惊讶:“娘娘在等臣?”
说着,手要伸过来。
容洇避开他手。
到书案前坐下。
今日晨间时她来过乾政殿一次。
折子批覆好。
明秋便都搬走了。
高大宽阔的桌面便显得有些空荡起来。
唯独剩下褚南川刚才在翻看的那本书册。
容洇拿起。
看清楚册子里的内容。
脸色“轰”一声变红。
立马扔到桌下。
小郎君从书案正面绕过来。
蹲下。
看到桌子底下自家父皇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英挺的眉目拧着。
竖指对小郎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作口型问:“外面进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有自家父皇在这里给自己撑腰,小郎君义愤填膺握紧拳头:“是个想要当孤新父皇的大坏蛋!”
“咳——”
容洇咳一声,掩盖住小郎君声线。
小郎君要与褚南川呆在一处,猫着身子钻进桌洞,黏在自家父皇身边。
乾政殿是帝王处理政务机要之地,殿内烛台是整座宫城最密集的。
几排宫灯竖直而立,火烛高大,照得殿内亮若白昼。
书案前。
容洇没有出声。
没有命令吩咐,外头候着的小太监小宫女不敢进来。
殿里便没有人奉茶伺候。
贺凛倒也不在意。
兀自寻了个合适的位子舒服坐下。
打量的目光停在容洇脸上。
容洇恰坐于案旁灯下。
明光的光影打在她身上,她眉眼愈发生动好看,顾盼间美目波光流转,引人深陷。
毫无疑问。
容洇是极美的。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生了向往。
只不过那时候单纯是由美而直接生出来的欲。
现在,却好像更覆杂了一点。
贺凛擡手。
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盏容洇晨间放到现在的冷茶。
绿色的茶叶在杯口漂浮着,他用盏盖拨开。
抿一口,赞一句:“果然还是娘娘喝过的茶才更有滋味。同娘娘殿里的茶相比,外头多名贵的茶叶,都逃不开个庸字。”
容洇连眼皮都没擡:“贺太尉如果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的话,那就请直接出去。”
贺凛摇头:“啧,娘娘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急?臣记得,上一次,臣同娘娘见面,还是在娘娘的寝殿里。”
想起上一次。
贺凛眯起眼。
他当时疏于防范,没想到容洇会动手脚,直接将他迷晕了过去。
等他睁眼醒来,人就被关到了暗不见天日的私狱。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
啧——
这么一想。
他好像更喜欢她了。
盏中冷茶馀下半杯。
茶面清澈,倒映出贺凛停在容洇身上的粘稠目光。
“没想到贺太尉对上次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容洇微笑,瞥一眼贺凛手上拿着的茶杯:“贺太尉就不怕,今日这茶,依旧有问题,一觉醒来,人又到狱中?”
“娘娘这话就说笑了。”
贺凛不疾不徐地转动着手上茶杯,似把玩一般:“有娘娘味道的茶,就算明知是毒药,臣也会义无反顾地喝下去。”
容洇皮笑肉不笑:“所以,贺太尉今日进宫,就是为了找本宫说这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当然不是。娘娘不是想知道臣是怎么从狱里出来的吗?”
贺凛将手上茶杯放下,起身,一步一步朝书案前的容洇逼近。
“是有人到私狱中找到了臣,将臣放了出来,说愿意同臣合作。”
容洇:“所以贺太尉答应了?”
“当然没有。”
贺凛摇头。
“对方来路不明,臣又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臣开口拒绝,没想到对方却好说话,直言可以帮忙满足臣的要求来彰显自己的诚意。”
烛台火光摇曳着,流淌出一层金黄秾丽的色泽。
贺凛一字一句,语序徐徐。
“娘娘您也知道,上次小殿下为了那只畜生咬了臣一口,臣就在那人面前随意提了一嘴,没想到他们真的对小殿下下手了。不仅下手,还失败了。”
说到这,贺凛嘲讽一笑。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臣与其同他们合作,还不如来找娘娘。”
“原来是你?”
容洇想到小满在狱里同她说的。
所谓交易——
小满跟踪商队的那一日,将城郊的路线送了出去。
虽然那处旧宅与私狱无干系,但容泽常年在禁卫军中做事,关押商队的位置选择自然也逃不开私狱的影响。
他们以此为线索进行推断,绕着整个都城进行搜索,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一两个禁卫军私狱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没想到他们能找的那么准,刚t好找到关押贺凛的地方。
容洇:“为什么要选庭儿。”
“自然是因为小殿下那一张讨人厌的脸。”
贺凛微笑。
“娘娘不必再骗臣了。皇上醒来又失了忆,这事臣已经知道了。既然皇上都失忆了,娘娘还留着他干什么?”
缓步来至御案前,贺凛双手撑至桌案,俯身,面庞一寸一寸朝容洇贴近。
“与其留恋那个失忆了的废物,娘娘不如看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