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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没想到褚南川会突然擡头。
对上他冷飕飕的视线, 宁贞后背一凉，嘿然一笑。
“哥……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说完, 连忙拉过秦写墨，两人默契背身转头。
夹在二人中间的小郎君不明所以, 一双澄澈的黑眼珠只顾着看向屋子里的人。
褚南川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怀中的容洇：“他们都是你带过来的？”
容洇口腔里都是他强势逼人的气息。
她抿了抿被吻得发麻的唇瓣, 轻轻咳一声：“我来找你，太晚了, 宁贞他们不放心, 所以也一起跟着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会故意装出一副认不出她的样子，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就被他叫了进去……
正好教门外的三人给撞见……
褚南川低眸深望她一眼, 擡指替她慢慢擦去唇上的水光。
修长指腹在容洇微肿的唇上几番辗转。
直到混着二人气息的水光淡去，女郎柔和的唇色被擦出一层淡淡的红，褚南川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直起身子，朝门口走去。
宁贞和秦写墨背身站在门口。
小郎君却没有转过身。
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挤在宁贞和秦写墨两个大人中间, 热切地张望着。
看着父皇一步一步朝自己在的方向走过来, 小郎君有些紧张起来, 下意识挺直脊背。
两只捏着衣角的小手松开又攥紧, 攥紧又松开。
父皇朝他走过来了。
他也想要离父皇母后更近一点。
一只小脚擡起，小郎君准备迈过门口那一道高高的门槛。
刚刚太黑了, 父皇和母后又靠得很近, 他有些看不太清楚。
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两个人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但是他能看到父皇的手放在母后的身上。
父皇又抱了母后。
在宫里的时候, 他就看到父皇抱了母后很多很多次。
如果……如果父皇也能抱一抱他就好了……
不过不抱也没关系, 因为他已经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也能走过去……
小郎君擡起头。
刚好褚南川走到他面前。
小郎君楞在原地, 看着父皇笔直的大腿挨上他短短的小脚丫。
父子两人目光对上。
褚南川似一眼看穿小郎君的想法。
低下身子。
小郎君只觉一阵风过，自己就被父皇抱过了那道门槛。
这一次，褚南川没有再像之前许多次那样，直接揪着小郎君的衣领将他简单拎起来。
而是将人揽到了手臂上，结结实实地抱了起来。
小郎君近距离感受到父皇的怀抱，眼底眸光雀跃亮起。
他低下头，看一眼离自己高高的地面。
褚南川注意到他动作，问：“太高了害怕？要不要把你放下去，我牵着你走？”
“没有，孤不怕的……”
害怕褚南川真的会把自己放下去，小郎君连忙摇头，两只小手紧紧捉住他衣袖：“以后你要是想的话，都可以这样抱孤……”
褚南川瞥一眼被小郎君攥出褶皱的袖子，无声笑笑。
他抱着小郎君往里走，顺带看一眼背对着自己站在门边的宁贞和秦写墨：“不要在门口站着了，都进来。”
室内烛台一一点上，光线慢慢又亮堂起来。
容洇和褚南川坐在桌子一边，中间加上一个小郎君。
小郎君两只小手托着脸，偷偷看一眼自己右手边的容洇，再偷偷看一眼自己左手边的褚南川。
红通通的嘴角弯着，整个人漾出了一圈开心的小红花。
宁贞和秦写墨两人坐在对面，却没有小郎君这么轻松。
手心虚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宁贞擡头偷看一眼桌子对面，被褚南川抓了个正着。
褚南川：“说吧，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丶我……不想回都城。”
窗外，禁卫军来回巡逻走动的声音落入耳中。
宁贞想到自己一路从都城而来看到的景象。
萧条的城景丶颠沛的流人……
手心攥紧，宁贞鼓足勇气，对上褚南川的双眼。
“哥，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柔然。但是……北境已经经历过一场战争了，我不想再看着你在战场上受伤，像之前那样……还有北境城里那么多可能会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如果和亲可以让战争不再发生，我愿意去。”
褚南川看着她：“这些，都是未央殿的宫女和你说的？”
宁贞迟疑地点点头，末了，又摇头：“是……也不是。刚开始，我确实是听了宫女的话，心里才隐约生出了一些念头，但是后面私自出宫，是我自己一个人下的决定……”
跃动的火光在宁贞眼底闪烁着，隐可窥见其中明亮的坚决。
“你和母后保护了我这么久，我也想要……能够保护一下你们……”
况且……都城里没了秦写墨，她也想……能走一走当时他出使柔然走过的路……
宁贞话落，满室静然。
褚南川不难猜出宁贞的这些想法。
可听着她亲口说出来t，心底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容洇察觉到褚南川情绪变化。
桌子底下，她轻轻握住他的手。
“和亲是两国邦交之大事，你一人奔赴柔然，不仅于礼节规制上过不去，无法止战，往更危险的来看，说不定还会给大乾徒增海桑握在手里的把柄。”
容洇叹一口气，看向宁贞。
“在你私自出宫后，我们对未央殿的宫人进行了一一盘查，发现了海桑留下来的人。”
在大乾皇朝潜伏几年，海桑要在宁贞的未央殿里安插眼线和人手，再简单不过。
宁贞性子单纯不谙世事，被宫女一挑唆，一时冲动就私自跑出了宫……
这事后，褚南川下令严查宫城中的宫人，但凡之前和海桑扯上关系的，全部被遣出了宫外……
宁贞出宫前没想这么多，现在听完容洇的话，方知自己差点就犯了大错。
“我丶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我到了柔然，就能阻止两国的战争了……”
宁贞小心翼翼看一眼褚南川，低垂下头。
今天早上……她还执意不走，又大声闹腾了一路。
“哥……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褚南川看她黯淡下去的神色，到底没说出什么重话来。
“你现下还没出北境城到柔然，一切都还有转机。今天早上，也是我太过着急，没能多点耐心和你说清楚。”
容洇也出声安慰宁贞：“最起码，你这一趟，还帮我们找回了故人不是吗？”
坐在宁贞旁边的秦写墨点头：“要不是长公主殿下突然出现，我现在怕还是在向明的医馆里。”
宁贞知道他们这么说是想让自己不要那么自责，但依旧忍不住担心。
“可是……难道我们和柔然，一定要打起来，争个你死我活才行吗……”
“战争不能避免，但可以努力让战火不波及到大乾国土。”
容洇说完，对上旁边褚南川低望过来的目光，便知他与她是一样的想法。
“宁贞私联柔然同意和亲的消息，是柔然大皇子哈图率先给大乾传递的。哈图，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
哈图与海桑对战争的意见不合，再加之二人因一个圣女而生出来的诸多纠葛，本就不亲近的关系愈发岌岌可危。
只是海桑深得柔然王的信任，即便远离柔然长达几年时间，在柔然的地位依旧不可撼动。
哈图欲夺势，与海桑相较，胜算的优势却寥寥。
借宁贞和亲一事，哈图委婉传达出寻求大乾帮助的期望。
彼时褚南川离开都城，北上去找宁贞。
容洇同朝中大臣彻夜商讨几日，确认当下与哈图合作，是于大乾而言最好的做法。
大乾暗中出兵潜入柔然境内支持哈图，哈图若胜，两国止战，是最好的结果。
即便是败了，也能在柔然境内耗损海桑一定的兵力……
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同容泽计划好之后，容洇立即带上小太子前往北境。
案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烧着。
一切说完，夜已经很深。
几个人决定暂时在向明新铺面的这两个房间里歇过今夜。
说是要睡觉，但众人心里思绪百转千回，哪里能睡得着？
容洇拍了拍闭眼拱在自己怀里的小郎君，放轻声音对褚南川道：“明日，让宁贞和秦相，带上庭儿回都城去。”
褚南川看着她：“你也和他们一起……”
“我不回去。”
容洇打断他的话：“我要在这里和你一起。都城有我哥和秦相，够了。”
贺凛在北境多年，影响盘根错节，这次看来北境的知府也不好对付……
她不想，再一次在宫城里等到不好的消息……
至于庭儿……
她带上他一道来北境，一是怕宁贞不愿意回去，想用小郎君劝解宁贞，二则是想让小郎君再见一眼褚南川。
在小郎君更年幼时，褚南川就在战场之上，这次再没有好好的告别，她担心小郎君敏感的心里会留下心结。
夫妻二人极小声地交流着。
小郎君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在容洇怀里一动不动。
抱着容洇的一双小手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收紧了许多。
——
第二日。
柔和的曦光破开云层，倾泻而出。
褚南川睁开眼。
猝不及防和小郎君清澈的瞳眸对上：“这么快就醒了？”
夜里风大，吹到身上有点冷。
容洇睡着睡着，自然而然地就抱着小郎君滚到了褚南川的怀里。
小郎君感受着褚南川身上暖烘烘的温度。
他想和父皇母后呆在一起。
可是很快，他就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小郎君长睫垂下，音量腼腆地开口：“父皇。”
褚南川一怔。
这是他记忆里，头一次听到小郎君这么叫他。
顿默一瞬，褚南川轻笑一声：“嗯，是我。”
他将小郎君带下床。
“先洗漱吧，让你母后再睡一会儿。”
收拾完毕。
容洇和褚南川一起将小郎君丶宁贞和秦写墨三人送到城外。
深秋的雾气浓重，深掩着城门马车的踪迹。
小郎君小小一只站在马车前。
今天早上起来，北境深秋的风又大了许多。
容洇蹲下身子，替小郎君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又捧过他脸颊亲亲：“你先和姑姑一起回宫，记得听姑姑的话，母后和父皇很快就会回去看你的，好吗？”
小郎君点点头。
虽然知道今天是离别的日子，但他不哭也不闹。
甚至比平时还要更为乖巧安静。
微风摇晃着路旁干枯的枝干。
马车开始启程。
“母后，父皇，我先走啦。”
小郎君扒在车窗前，对着容洇和褚南川的方向用力挥手。
马车越走越远，站在城门处的两道身影渐渐模糊成两个小黑点，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小郎君收回视线坐回位置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要在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见不到父皇和母后了。
光影在眼前翩跹，容洇看着那辆载着小郎君的马车慢慢消失在埃埃黄尘之中，依旧停在原地。
褚南川揽过她腰，将人紧抱在怀里。
“回去吧。”
派人将自己在知府府衙的行李取出，褚南川与容洇回到向明医馆旁的新铺面。
容洇替他简单收拾行装。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褚南川：“今天晚上。”
时间紧急，潜入柔然后还要先与哈图商量好一系列的计划，耽搁不得。
容洇：“刀剑无眼，小心些。”
“我知道，不要太担心。”
褚南川轻声安抚着她。
容洇拽着他衣领，将他拉弯下腰，在他唇上印下绵绵一个亲吻。
“我等你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