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
092
大乾和柔然两国局势紧张, 柔然边境戒严。
要到柔然去并不容易。
褚南川先同哈图通了消息,在哈图的掩护下,先率一小队部下抵达柔然。
大军主力则在北境城郊驻扎营地, 蓄势待发地守着,只待褚南川命令传来, 一举进入柔然。
从深秋至隆冬。
寒风呼啸着从窗外而过。
一点接一点的雪粒从天上飘坠而下。
屋子里没有地暖,墙角处安静烧着炭火。
金丝掐花的精致熏笼, 银丝炭放得足,从白天到黑夜, 乌黑的炭燃得透红。
不时有几粒火星子“劈啪”溅出, 是屋子里唯一的响动。
容洇身上裹了厚厚一件白毛狐裘保暖,鬓发半梳, 身姿玲珑曼妙。
她伏身案前, 打开刚从柔然前线送过来的一封战报。
门口处,知府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前,等着容洇的命令。
他虽远在北境多年,只在年末述职之时才会进宫一趟, 但外头关于帝后之间纷纷扰扰的流言众多, 他听得可谓是烂熟于心。
外人都道因早年退婚一事, 帝后二人面不和心不和, 皇上废后不过迟早的事。
他记着这茬,忍不住动起歪心思, 让下属特地寻遍全城最好看的姑娘送到府上。
怕皇上对待寻常女子看不上眼, 他还旁敲侧击地去给贺茵递了口信。
本是想趁机献个殷勤, 却反而弄巧成拙。
直到现在, 他才后知后觉地顿悟过来。
大乾未有女眷深入战前一线的先例,皇后娘娘能带着小太子远赴北境, 而皇上连半句苛责都没有,两个人哪里像是感情不睦的样子?
且娘娘虽说是女眷,但行事作风却与皇上如出一辙的雷厉风行。
前些日子据说战事胶着,那柔然的二皇子在对上大皇子时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把心思打到了同大皇子合作的大乾身上,妄图以长公主殿下反悔和亲的事来撬动北境城里的百姓。
一时间城里民意骚动,皆是斥责长公主拒绝和亲贪生怕死的愤愤之言。
要是长公主和亲了,他们的丈夫儿子又何至于要远赴到柔然上战t场,替那柔然的大皇子豁出性命去打仗?
城中百姓民愤四起,皇后娘娘得知此事,二话不说让人将这几月来屡屡大捷的战报张贴榜上公之于众。
之前因为前方战况保密,城里百姓不知情况如何,人心惶惶才被流言迷惑了心思。
眼下知晓战事顺利,信心抖擞一片,风向很快就变了。
用和亲来苟且偷安换取暂时的和平,大乾可没有弱到这种程度。
也多亏了这仗是在柔然打,他们免受战乱之苦。
以后等柔然安定下来,那大皇子成功上了位,也少不得要感谢他们大乾。
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双赢?
全城躁动不安的民心,就这么由容洇安抚好了。
墙角处炭火燃烧不断。
精致的熏笼时不时露出几阵红色的火光。
容洇一目十行看完战报上的内容,绷了整整三个月的心弦终于松下来。
“前方战事已停,大军已经准备启程归国,按战报送来的速度看,估摸着这几日就能抵达北境。”
一旁的知府听了,大喜过望:“太好了!微臣这就着手去让人准备庆功宴,好好犒劳归来的将士们。“
“行,这事就由你去安排吧。”
贺凛在北境多年,容洇因为这个,对这里的官员颇多提防。
尤其对这位知府大人。
不过一段时间观察下来,容洇发现这位知府虽爱弄些旁门左道,但本性还不算坏。
之前在府衙中特意安排的那些女使,也是害怕褚南川以为他暗中会和贺凛有什么勾连,病急乱投医所作。
这事说大也不大,却不是他一个知府该做的。
其中责罚,端看褚南川从前线归来后如何考虑了。
看着知府退下,容洇将手上的战报放好,抽出底下另藏的一封书信。
这是褚南川给她的家书。
一封战报伴着一封家书。
仅是三个月,褚南川给她的信件便堆成了厚厚的一沓。
这样的信件,在长宁殿里,也有。
上一次他率军北上亲征。
也会每隔三日准时给她递信一封。
但当时她正和他置气。
她赌着气。
不看他的信,也不给他回。
有什么话,等他回来再说。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一日覆一日。
躺在摇床上咿咿呀呀的小郎君开始学走路。
步子从摇摇晃晃到稳扎稳打,会喊的人从”母后“到”父皇“……
褚南川一直没有回来……
寒风卷着雪粒子灌入窗中。
容洇被冷风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双手放在唇前呵出一阵暖气,容洇揉搓着双手。
冰冷的手渐渐生出些暖意,她拿过一张空白信纸,提笔沾墨。
接连几天,雪粒子一直不停。
天际浓黑的乌云沈沈压在头顶。
容洇的信件终于递到褚南川手上。
几天过去。
天气却并未有半点放晴的迹象。
雪越下越大。
从星星点点的雪粒放大成纷纷扬扬的雪花。
雪花不停地坠落,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白色网格,将人间牢牢锁住。
雪大,风也跟着大起来。
白色的风暴在城外肆虐着。
大雪封山,寸步难行。
大军归城的脚步暂歇。
室内。
绣着百花春日的屏风竖立着,旁边的红漆木壁橱里摆着一件件大乾出产的精美南瓷。
褚南川又坐到案前,掏出怀里的那封信。
指腹摩挲着信纸上娟秀的字迹,眉目不自觉柔和下来。
哈图从外面进来,先看到的就是他这么一副模样。
注意到哈图望过来的目光,褚南川将信仔细收好,再一次解释:“这是皇后给朕的家书。”
哈图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这是他的家书。
他已经同他说了快不下十遍了。
外边的世界银装素裹。
放眼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褚南川微眯眸,起身拿过一旁的大氅:“我今日回去。”
哈图知道他待不住。
这几日行程被大雪阻拦,褚南川人虽然在这里,但心早就跟着这封家书飞回去了。
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非回去不可。
交代完雪停后大军归城的注意事项,褚南川翻身上马,顶着头顶飘扬的雪花朝北境启程。
柔然同大乾接壤,回到北境的路程并不远。
只是受到大雪影响,加大了赶路的难度。
一直驾马不停至夜半,褚南川方远远看见北境城的轮廓。
他驱马来至向明的小医馆前,往旁边铺面的二层望去。
雪花落在他乌黑的长睫上,凝结成一片小小白霜。
随着他擡眼的动作,小小的霜花扑簌簌往下掉落。
房间里。
容洇正准备歇下。
刚吹熄最后一座烛台。
窗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似乎是有人在开窗的声音。
有人翻窗而进。
容洇一吓。
刚回过头去,腰上一重,便被按入一个熟悉的宽大怀抱。
褚南川风尘仆仆归来,大氅上挂着残雪的气息,紧紧将容洇包裹住。
雪花纷纷扬扬洒下,一团接着一团的黑色剪影投映在窗纸上。
容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雪还没停,你怎么就回来了?“
“你给我写信了。”
容洇:“……是啊?”
只是一封简单的回信,有什么稀奇的?
褚南川勾住她膝弯,让她腿缠到他腰上,将人抱起来。
“说明你想我了。”
“你……”
容洇嗓音戛然而止。
男人大掌覆上她臀,不轻不重地揉搓着那团娇嫩的肌肤。
薄唇暗示性地贴着她耳尖,声线低哑。
“我有点冷。”
他的手确实冷。
拨开容洇胸前严实的衣襟,往里摸索。
整只全部握住时,激起容洇一阵轻微的哆嗦。
衣物辗转零落满地。
容洇直接被抱坐到了窗棂上。
冬日的寒梅开了一朵。
一层纯洁无暇的白色里透出一层淡淡的红。
远远望去,是粉红的颜色。
花芯处最为红嫩,衬得男人玉洁的指节愈发修长。
意境雅致而又悠然。
外头巡逻的士兵在来回走动着,声响不停。
橘黄色的火把照亮堆满积雪的前路,纯洁的雪面上映出一列又一列整齐往前的队影。
拈花的指腹浸满了水,轻拈着撤出。
外头的雪雾风霜漫天,雪花片刻不停地簌簌而落,将窗边横伸过来的光秃枝丫压得重重弯下。
疾进缓出间,飘雪落得更大,在摩擦中融化成水。
时间持续而又漫长。至后半夜。
容洇发丝被薄汗打湿,浑身失力。
融化的雪水是牛乳的颜色。
一滴接着一滴缀在微微发红的花瓣上。
褚南川高挺的鼻梁嵌到容洇颈窝,气息粗喘着,鼻尖上的细汗一点一点染湿她肌肤。
他将人从窗前抱起。
二人更加严丝合缝地往床榻去。
随着前进的步伐,地面上铺着的毛茸茸的绒毯被融化的雪水弄出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床帐放下,随着风前后晃动着,掩住层叠的身影。
褚南川双臂撑在容洇身旁,覆在她上方。
容洇心神随着他的律动而恍惚,隐约听到他压抑的声线。
“我也想你。”
低沈带哑的嗓音顺着窗外飘忽的雪花,一点一点融化在她心里。
深深黑夜。
星星点点的碎白坠落人间。
堆积在屋顶的积雪厚重。
雪下得太久,地面上已有冰块凝结。
彻夜巡防的士兵举着火把,踢踏着结实的兵靴往前去,在光滑的冰面上留下一道接着一道的擦痕。
头顶月光半掩在铅云之后。
天与地的界限跟着飘忽。
冷冽的寒风不留情面地袭打着人间大地。
屋内温度却如春日般暖煦。
冷与热交替着,不知今夕是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