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
“兄长,我的脸被毁了。”
自梅漱玉和赵娍一同算计杀了王氏之后,梅行之便与她离了心,但大事上他都是护着她的,她虽然早已嫁作他人妇,但她依旧是昭远将军的妹妹。
为了他的名声,梅行之不可能让她的身上有一丝污点。
幼时梅行之见她受了伤,他都会立刻查看她的伤势,可此时他明明瞧见了她身上的伤,可他对她的态度却异常的冷漠。
她早该清楚的,他早已不再是幼时那个会关心她的兄长了。
梅漱玉失望地笑了声,那压于心中的怨气与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擡眸望向梅行之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红。
她本以为梅行之瞧见她这副模样后会有所动容,可他却避开了她那落于他身上的目光。
他的这种眼神她在熟悉不过了,就如同陈远道漠视她的眸光一样。
这就是她敬重了一辈子的兄长。
冷漠。
他们都在用冷漠杀死她。
“姑母,”梅珂并不意外梅行之这副漠然的态度,毕竟他也曾用这副态度杀死了他的母亲,他收回落于梅行之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坐于主位之上的梅漱玉:“对于您的伤,父亲也很是心痛,不然也不会派人去寻药来淡化您脸上的伤痕。”
梅珂将淡化伤疤的药膏从怀中取出,递给梅漱玉的贴身丫鬟欣兰。
欣兰接过,将药递于梅漱玉的掌心。
梅漱玉握着药膏艰难地扯唇笑了笑,良久才缓缓张口:“是我误会兄长了。”
这药究竟是不是梅行之所寻,梅漱玉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她这侄儿惯是个会送人情的,他将这药膏以梅行之的名义送给她,左右不过是不想她与梅行之的关系闹得太僵罢了。
梅漱玉将梅珂送来的药膏收下了,擡眸时才瞧见陈素还立于堂中央。
她本是想今日便发作罚了陈素,但奈何今日她的兄长梅行之在此,他的那番话又处处为陈素着想,若她真罚了陈素,他们二人的关系怕是会更差。
为了给梅行之与梅漱玉留下谈话的空间,梅珂带着陈素一同出了玉林苑。
“昭珩,姑母她今日……”
梅珂偏头观察着陈素的神色,虽然他那日已经打消了陈素没有重生的念头,可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却渐渐与前世重合了。
唯一的不同便是,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
“母亲因容貌受损一事心情不佳,”未等梅珂开口,陈素便张口替梅漱玉开解道:“今日唤我来询问我当日的行踪也是为了抓那毁她容貌之人,表哥您不用担心,我没有责怪母亲的意思。”
还是和以前一样。
无论梅漱玉怎样的责罚她,她心里念的永远都是梅漱玉待她的那些好。
若是重生那日陈素依旧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落了水,当她知晓她落水之事是他丶梅漱玉以及代卿一同设计的,她还会替她解释吗?
他们所有的轨迹是否还是如同上一世一样发展。
袭白嫁给代卿为妾,陈素在孩子的周岁宴上杀了代卿与袭白,将孩子活活摔死。
她会杀了他们,然后再来杀了他。
常年困于深闺之中的陈素根本提不起那剑,可那日带着满腔恨意的她却用剑杀死了两个人。
梅珂垂眸瞧着陈素。
明明所爱之人就站在他的眼前,可他却总是回忆起前世的陈素。
“昭珩,”梅珂还是想问一问她:“你当真愿意嫁给裴夙吗?”
“若是你不愿,我就算是……”
梅珂后面的话还未张口,陈素立即出声打断了梅珂,昂首瞧着他,一字一句道:“表哥,我是真心嫁给裴夙的。”
明明他曾不止一次预想过从陈素的耳中听见这句话,可当这话真的落于他的耳中之事,心脏处就犹如刀割一般。
“昭珩,若是没有他,你可愿意嫁给我?”梅珂试探地问。
陈素昂首瞧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表哥,就算没有裴世子,我和你之间也不会有可能的。”
“这一件事昭珩心里清楚,表哥您不应当比昭珩清楚吗?”
他们之前所有的可能,都在他设计一切的时候就消失了。
梅珂的心里清楚,可他并不愿承认。
他不愿承认。
就算没有裴夙,以后还有张夙丶李夙丶王夙……
他可以见一个杀一个。
“表哥,昭珩还要回芳蕓苑去绣喜帕,”陈素提醒道:“若是表哥无事的话,昭珩便回芳蕓苑了。”
梅珂不愿她去绣给裴夙的喜帕,他快步行至她的跟前,一把握住陈素的手腕,乞求:“别嫁给他好不好?”
“表哥,你别这样,”陈素佯装出一副被梅珂吓到的模样,挣扎着后退,“表哥!”
“梅公子,”铃兰见自己家姑娘被欺负了,连忙上前去拉梅珂的手腕,“梅公子,您弄疼我家姑娘了,请您放手!”
梅珂拉陈素手腕的力气极大,他只想将陈素囚禁在他的身边,丝毫没有顾及陈素的感受。
因着铃兰这句话,梅珂这才细细去瞧陈素的神情,见她确实难受的厉害,连忙松开了握着陈素手腕的手,“抱歉,昭珩,我吓到你了。”
见梅珂松手,铃兰连忙将陈素护到了身后,警惕地瞧着立于陈素身前的梅珂。
陈素佯装出一副被梅珂吓到的表情,连忙躲至铃兰的身后,不敢擡眸看梅珂,良久才缓缓吐出了一声:“表哥。”
她哽咽着擡眸看向梅珂:“表哥,你吓到我了。”
“抱歉。”梅珂再度张口道歉。
他也不想吓到陈素,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要得到她,想要将她禁锢在身边,可他好像用错了方法。
梅行之从玉林苑出来时表情难看,似乎是与梅漱玉不欢而散了,瞧见梅珂与陈素的身影之后,梅行之远远地唤了梅珂一声:“宥璟。”
梅珂闻声回头,唤了声“父亲”。
他知道梅行之是来催促他离开的。
“昭珩,我过两日再来寻你。”
只留下这一句话,梅珂便同陈素告退,与梅行之一同离开了陈府。
待梅珂走后,陈素的神情才恢覆如常,同铃兰一同回了芳蕓苑。
梅行之走后梅漱玉没再召唤陈素,夜里梅漱玉便涂上了梅珂送给她的药膏。
那药膏确实有祛疤都是功效,但同时里面也掺杂了令梅漱玉心神失常的迷药。
梅漱玉用上那药膏之后,夜里又做噩梦了。
云锦丶王氏和赵娍,他们再度出现在了她的梦里,他们都来取她的命来了。
她挣扎着掐着自己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求他们放过她。
侍奉在梅漱玉身侧的欣兰就那般淡漠地瞧着梅漱玉挣扎痛苦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若是她就这般掐死自己该多好。
可她这般死了,她也不甘心。
待梅漱玉这般自我折磨半晌后,欣兰才装作一副慌张的模样将梅漱玉唤醒。
“夫人!”欣兰摇晃着梅漱玉的肩头,唤了好一阵儿才将她唤醒,瞧向她时的她的眼眸中含着泪,松了口气道:“您终于醒了。”
从噩梦中惊醒的梅漱玉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又梦到她们了,他们怎么总是来她的梦中。
难不成她们真的来找她报仇了?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鬼吗?
梅漱玉抓着被角,害怕地后缩着,生怕真的一擡眸便能瞧见她们。
“夫人,您怎么了?”欣兰担忧地问。
梅漱玉只摇着头,默不作声,良久后她突然抓住欣兰的手,“快去请道士!请道士来家中驱鬼!”
“夫人,”欣兰为难道:“府中没有鬼。”
“有鬼!”梅漱玉向欣兰怒吼,害怕地抱住头,惊恐地环顾四周:“你看不到吗?”
一句话,令欣兰脊背发凉,也循着梅漱玉的视线望去。
她并没有从她的方向看到鬼,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梅漱玉害怕地缩成一团,咬着手指,死死地盯着窗前:“她就站在窗前,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
“夫人!”欣兰没看到任何东西,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
然而梅漱玉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只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让她去请道士,请道士来府中捉鬼。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到了白日梅漱玉才睡了过去。
欣兰按照梅漱玉的吩咐去请了道士,道士在玉林苑中一顿做法后,将目标指向了祠堂与芳蕓苑。
陈远道回府时瞧见的便是道士闯入祠堂的一幕。
梅漱玉站在祠堂外,任由那道士将符咒贴满祠堂。
“你这是在干什么?”陈远道立即上前将那些黄符都揭了下来,将在祠堂内作法的道士赶出祠堂,掀了他的摊子:“谁允许你放他进来的!”
“我堂堂陈府主母,还不能请道士来府中驱邪捉鬼了吗?”梅漱玉质问陈远道。
“府中没有鬼!”陈远道快步行至梅漱玉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梅漱玉道:“有的只有你心里的鬼!”
短短两句话,激的梅漱玉再度记起了那几个夜晚恐怖的梦境。
她们就站在她的跟前,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了她们,而赵娍便在一侧瞧着她的笑话,嘲讽她,做了那么多,最终还不是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她才不要和她一样。
她为陈远道生了两个孩子。
她和她才不一样。
她们不一样。
她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