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聆听愿望的天师
姜汜是去过秋雨家的。
这距离说不上多远，但是绝对不适合走路。
可是秋雨却没有任何借助交通工具的打算。
黄昏的风景没有改变过半分，这段时光也仿佛被拉长了。
除了天空的色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正常的可怕。行人的声音，面容，行为……都仿佛一个真实的世界。
秋雨背着书包，沈默的往前走。哪怕是她，在书包太重的时候，也无法维持挺直的腰背。
落后她半步的姜汜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似乎应该帮女生拿书包。
不过秋雨的气场说不上多强，却并不柔弱。姜汜总觉得，自己真的提出了这点，才尴尬。
那么说点什么呢？
“那个……”
“嗯？”秋雨转头，发梢在半空中扬起弧度。
姜汜还没想好说点什么，秋雨的脸色就变了。
“有小猫的声音。”她轻声说。
姜汜偏头，细细的听了听：“嗯，好像在那个小巷里。”
秋雨抿抿唇：“听起来并不是正常的叫声。我要去看一眼。”
姜汜自然跟着一起去了。两人走近那个小巷，在角落看到了发出叫声的猫咪。
那里有一窝猫。
脏兮兮的瘦削大狸花警惕的看着两个人类，眼睛竖成一条缝。它身后，依稀有很多只小猫崽。
发出叫声的却是另一只猫崽。小东西倒在距离猫妈妈有一段距离的地上，发出细而凄厉的猫叫。
“啊，是小猫。”姜汜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它丶猫妈妈怎么不保护它呢？它是被遗弃的那只吗？”
毕竟那么多小猫，只有这一只在外面挣扎。
少年看了看这窝瘦骨伶仃的猫，动了恻隐之心：“我去给它们吃的好了。猫妈妈要养这么多小猫，很难找吃的吧……”
“不是的。”秋雨叹了口气，语气居然带出来几分悲凉，“你仔细看。它们，都已经死掉了。”
姜汜打了个抖。
他这才意识到，大猫保护着的那些小猫……都一动不动。
“所以那只不是被遗弃了，而是只剩它还活着了。”姜汜喃喃，“猫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等着谁来把它带走吗？”
秋雨看向姜汜，眼睛里带着奇异的光：“当然不是。她只是……在等着这只小猫也死掉。”
“啊？”姜汜楞住了，“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啊，明明……”
秋雨干脆的摘下了书包，本来想放到墙边的，却被姜汜及时接过了。
少女小心的走过去，做出试图触碰最后的小猫的姿势，却被母猫警惕的威胁了。
秋雨站直身体后退几步：“救不活的。大猫没有养活其他的小猫，自然也养不活这一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它到最后了。”
她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姜汜却不愿意了：“等等，它还活着啊！它还有救的！就算大猫自己养不活，我们帮她的话……”
“怎么帮呢？”秋雨的语气悲伤了起来，“它们生在这寒冬，想来先天就不足。其他的孩子已经死了，剩下这一只的状况也不会太好。它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算你带它走，也没法养活。”
姜汜无言以对。
母猫都养不活的孩子，他自然也养不活。
但是……
“总得做点什么啊。它还没有死呢，万一能活呢？”姜汜坚定的说。
“那就试试吧。不过不要把它带走，留点吃的就好。不要把它带离她身边。”秋雨叹气。
姜汜没有意见。
他把两个书包都塞给秋雨，跑到不远处的商店，用零钱买了吃的和围巾。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季节也很奇怪，明明没有冷的感觉，秋雨却说这是寒冬。
带着东西回去，姜汜隔着一段距离把吃的摆好，拿着围巾和母猫陷入僵持。
猫妈妈不让他靠近。
“算了吧。”秋雨阻止了他没用的行为，“这样已经够了。”
姜汜妥协般的叹了口气，后退了几步。
秋雨把属于姜汜的书包递了过去。
姜汜看着秋雨，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现在是寒冬，你不冷吗？”
“还好，毕竟要穿校服。”秋雨歪歪头。
姜汜点点头，趁着秋雨两只手都被书包占满，擡手把围巾挂到了秋雨脖子上，还绕了几圈。
“别让我白买了。女款的，我用不了。”姜汜耳朵有点发红，然后拿回了自己的书包——还是没有勇气帮秋雨背啊。
“啊。”秋雨摸摸围巾，格子的，暖暖的。
“嗯……谢谢你。”她轻声道，“我很喜欢。”
“咳，不客气。”姜汜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两个人最后看一眼猫猫们，离开了这个小巷。
安静的走了一段路，姜汜突然问道：“你之前说，不让我带走小猫。但是我想了想，留在这里，妈妈不要它，它肯定会死。我带走的话，它还有一点活路。那么，为什么不让我带走小猫呢？”
“她已经决定了。”秋雨轻轻的说，“那是她的孩子，这是她的选择。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孩子，内心已经为这件事情划好了结局……”
她看着姜汜，带了点奇异的郑重：“姜汜。你觉得这种，为了她好丶为了活着，这样的理由，就可以枉顾她的选择，她的意志吗？”
姜汜猛地怔住了。
秋雨这哪里是在说猫。
她……她说的明明是自己。
为了她好，就枉顾她的选择丶她的意志……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的心结吗？
姜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这一刻，他确实发现，他也是“以为她好为理由枉顾别人选择”的一员。
他没法欺骗秋雨，只好保持沈默。
秋雨也不再说话，剩下的路程在沈默走结束。
“那么，我走了。”秋雨恢覆了“正常”，露出温和的浅笑，“谢谢你，姜汜。”
“没什么没什么……那个，再见。”姜汜张了张嘴，没能说出那句“对不起”。
她走了。
目送高挑的身影离开视野，姜汜才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
接下来怎么办？
回家？没必要，没意义，不想回。
秋雨？她回家了，在这不变的黄昏里，不知何时才到第二天。
最后，他只能在小区里找了个地方缩起来，等待着“剧情”发展。
过了不知道多久，仍然是黄昏。
姜汜在心里把《简易咒术大全》背了两遍后，终于看到了眼熟的人。
是秋雨的妈妈。
这个严厉的女人面带疲倦，走进了楼道里。
姜汜犹豫了一下，等她走了一会儿后，偷偷跟着上去了。
秋雨妈妈已经回家了，不过姜汜知道她家在哪。少年蹲在门口，有点想用个玄术偷听一下里面的动静，又觉得自己好变态。
良心正在来回拉扯之时，屋里却隐隐约约传来了争吵声。
姜汜一楞，赶紧把那点良心扔掉了。他从书包里摸出把小刀刺破手指，在门上画了个简单的纹路，然后扒在上面侧耳倾听。
“秋雨！你必须跟我好好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秋雨妈妈的声音歇斯底里。
“真的没什么，妈妈。你不要多想，只是普通同学。”秋雨的声音冷静又无奈。
“普通同学会送你围巾？普通同学送的礼物你会藏起来？！秋雨，你出息了，学会撒谎了是吗！”秋雨妈妈的声音猛地拔高了。
“你出息了啊！”
“不是的……”
“秋雨，我还以为你真是乖乖女呢，没想到不声不响的搞出来了大事。干得不错，我都佩服你了。”这是秋笙。
一阵嘈杂。
有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骗人是吧？妈妈真的没想到你会这样！”
“你太让人失望了！”
“你对得起我吗！你就要高考了啊秋雨！”
“你说实话，那些舞蹈训练，是不是都偷偷跑出去约会了？！”
“妈妈，你冷静些。只是一条围巾，要是有你说的那些事，同学们都会发现的。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他们。”
“秋雨，你真是心野了。我也不用去问，也知道”
“你才是，妈妈。”秋雨的声音悲伤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我说句话呢？”
“你什么意思？指责妈妈冤枉你吗？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你就是……”
“你就是不了解我。”秋雨打断了女人歇斯底里的话，“你只是了解你心里的那个秋——”
一声清脆的耳光。
又发生了些什么，临时符文的效果散去了，姜汜没听清。
正在他试图做点什么的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
“妈妈，我们都冷静些吧。”秋雨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打开了门。
然后就看到了被蹲在门口丶慌乱躲远的姜汜。
秋雨哑然。
姜汜尴尬的咧咧嘴，小脸都红透了。他刚刚仓促间用袖子抹掉了符文，没来得及站起来……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秋雨手快的重重关门，扯起姜汜就跑。
两人一同跑到外面。
姜汜惊讶的发现，黄昏已经结束，天黑了。
一口气跑出小区以后，秋雨就放开了姜汜，不再动作。
她还穿着那身校服，却多了几分狼狈。精致的脸蛋一边透着红，短发凌乱着，双眼透着茫然，却显得更有生气。
姜汜小心的拉着她走到了路边的角落。
“那个……嗯，对不起。”他低着头道。
“什么？”秋雨下意识的捂住了侧脸，“这不是你的错。”
“啊，不是说这个。”姜汜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事，我考虑过了。”
“嗯……”秋雨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应该是没反应过来。
“以为了你好为理由，不让你选择……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做。”少年苦笑，“那条围巾，我就……”
“这算什么呀。我很喜欢那条围巾的。”秋雨柔柔的笑了，“再说，我要是不想要的话，会拒绝的。我知道的，姜汜不是我说的那种人。”
毕竟那种人，是不会为此反思丶怀疑自己的。
“嗯……”姜汜擡起头，“那我们去看看小猫？”
“好。”
他们有一次走上了那条路。
“这是我第一次反抗她。”秋雨语气飘忽，“啊，不是为了你，姜汜。”
“我知道。”姜汜低声道。
“这没什么用。但我……突然就很想这么做了。”秋雨似乎在自言自语，“哎，好糟糕呀。”
姜汜不知道糟糕实在说谁。
说自己，说母亲，说这个世界？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光鲜靓丽的女孩，实在背负了很多。她被误解，很狼狈，却只流出一句淡淡的抱怨。
哎，好糟糕呀。
小巷很快就到了。
没有猫叫。
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角落，食物已经被吃完了。
“猫呢？”姜汜张望。
“看。”秋雨轻轻扯了扯姜汜的外衣，“树下。”
两人走了过去。
巷外观赏树下的土，和之前不一样。
那里不再平整，应该是被翻开过。
“那是……”
“是她做的。她把孩子们埋葬了。”秋雨看向姜汜，“你帮到她了。她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做这件事。”
“可是小猫还是死了。”姜汜有些难受。
“说不定没有呢？说不定她带着最后的孩子走了。”秋雨安慰他。
“要是那样，就太好了。”姜汜也看着秋雨，“你……你觉得，对于猫妈妈来说，这就够了吗？要是可以的话，它也想让孩子们活下去吧。”
“大概吧。”秋雨想了想，“要是最初的她，还是想要挣扎的。但是我们看到的她，只想完成自己的选择了。”
“这样，愿望就可以满足吗？”姜汜呢喃。
“是呀。不过若是说愿望……她应该，想做一个美梦？”秋雨歪头，看着树下的坟茔，“做一个，孩子们都活着的梦，就够了吧。”
那你呢。
你的美梦，又是什么呢？
明天结束秋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