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天师，阳光之下
“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在一间透明的玻璃房子里，黎瑛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似乎是在昏睡。
阳光下的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弱了，整个人就像个脆弱的纸偶。
南来雪和云镜子正在房间外面，严肃的交谈着。
“那两位已经到了燕城，今晚就动手。”南来雪说道，“希望能引出背后的那个……福神吧。”
说到“福神”这两个字，她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姜汜这小子，去查个不相干的案子都能撞上这么大的事。”
云镜子顺顺自己的胡子，也是皱起了脸：“这就是命数吧。”
南来雪叹气。
她看向房间里的黎瑛。
黎瑛似乎陷入了梦境之中，眉毛紧皱，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生气。
“她昨夜也做梦了。”云镜子注意到南来雪的视线，“应当是收到了鬼种的影响。”
南来雪点头：“不出意外的话，黎瑛正在经历福神的过去吧。可惜鬼之梦是无法被记住的，否则我们手里的筹码也会多一些。”
“天命如此，人力不可改。”云镜子摇摇头，“两位鬼王压阵，龙血潜藏护体……这都失败的话，多点筹码也是无用的。”
“我明白，只是我们不能失败。”南来雪擡手放到了玻璃上，神色严峻，“鬼种若依托活人之体降生，就会获得人间的认可，成为半个生者，从而无需契约，亦可行走于人间。”
“而且太阳的震慑也会大大削减。”云镜子接口。
“能在阳光下的存在鬼王，人间可受不起。”南来雪深深叹气，“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云镜子点点头：“已经晒足了阳光，鬼门也准备好了。”
“今夜子时，就动手。”
两人不再说话。
他们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
黎瑛身上的东西，是鬼王“福神”的一部分。如果任由它“出生”，人间就会多一个不安定因素。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催生”。
黎瑛的虚弱其实是在计划之中的：先用药物和玄术哺育鬼种，然后再阴气最盛之时，混淆鬼种认知，让其以为已经是“降生”的时候。
实际上，鬼种还远远没有成熟。此时被引出的鬼种会被很轻易的覆灭，之后，鬼种的本题，鬼王福神，自然也会现身。
能够让鬼王通过的界门已经找到了，之后就是瓮中捉鳖。
先不提之后能不能真的打败福神，引出鬼种这个计划最大的风险就是黎瑛：鬼种破体而出，黎瑛可能会死。
而吞噬了“生母”生命的鬼种会更难缠，若不能及时被消灭，而是等到了福神出现……
那就全盘皆输。
所以黎瑛必须活下去——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更多人。
南来雪很讨厌这种做法，讨厌把人命放上天平，讨厌用人的安慰去赌一场输赢。
但是她不得不做。
因为她不只是南来雪。她是反封处一组的组长，是个天师。
“等她醒了……问问她有没有想做的事。”南来雪说。
这时，黎瑛眼睫轻颤，似乎是要醒来了。看她脸色，好像正处于挣扎之中。
她确实正处于挣扎之中。
黎瑛又回到了梦中的小庙。
这次，她的视角被固定了下来。对于经历的事情，也没有上次那么清晰的认知。
仿佛一切都处于迷雾之中，混混沌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黎瑛梦到自己是一块石头。
不，她本来好像也不是石头。
也许是人，也许是风。她好像活了很久很久，久远到忘记了自己是谁，最终，她成了一块石头。
石头在山洞里休息。
后来，石头被发现了。她边上围着很多人，他们兴奋的说着什么。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来看石头。
他们虔诚的叩拜着石头。
他们在对着石头诉说，不久之后，又会来见石头，变得比上次开心许多。
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黎瑛也替他们感到高兴——不，是石头在高兴。
慢慢的，这些人出现的越来越频繁，相貌也慢慢变老。
然后，石头就被搬走了。
熟悉的人们把它搬走，把它雕琢，把它摆上了石台。
石台前面，有着香火和供奉。四周还有着漂亮的装饰——这是座小庙。
最初那批人已经老了，他们的孩子开始出现在视野里，在石台前叩拜。
黎瑛坐在石台上。
她好像就是石头，好像又只是坐在它身边。
她发现，每次信徒开心的离去，石头就会虚弱一点点，但也会高兴一点点。
“你很开心吗？”黎瑛问。
石头不回答。
“你应该是开心的吧。”黎瑛自言自语，“满足别人的期待，以至于损伤自己。”
人越来越多了，黎瑛已经认不出他们了。
而石头也越来越虚弱。
慢慢的，失望的人多了起来。
小庙慢慢的冷清下来，好看的装饰也不见了。但还是有人会来，不求什么，只是静静的放些东西在供桌上。
后来，这些人也慢慢变少了。
可石头还是很高兴。
因为当年那些人，过上了好日子。
“你帮助了他们，给了他们力量。可是他们把你忘了。”黎瑛说，“这是你想要的吗，神像？”
是了，现在的石头不是什么石头，是神像。
神像还是不回答，它虽然高兴，却也有些寂寞。
再后来……
一个狼狈的孩子，躲进了满是尘土的小庙。
很多人追来了，开始踢打他。孩子抱着头躲避着，却无济于事。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拿起了铁鍁，伤到了神像。
神像已经很老了，也失去了力量。
第一道裂缝出现了，暴力中，无人注意到古老的神明正在破碎。
地上的孩子注意到了。
他露出了恶意的笑。
暴力结束了，人们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过失，惶恐不已。
可是石台上，只剩下一堆碎石。
碎石之间，似乎有黑影正在缓缓流淌。
人们没有注意到黑影，把碎石挪走了，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之后也不愿再踏足小庙。
满身是伤的孩子却成了这里的常客。
“你已经被抛弃了。已经没有人记得你，没有人在乎你了。”孩子裹紧红围巾，坐在石台上，“好巧，我也是。”
黑影在他身边慢慢的流淌着，似乎有些开心。
“真可怜啊，神明。”男孩垂着眼睛，“我来记住你吧，怎么样？”
他伸手摸摸黑影：“我记住你，你记住我。这样，我们都有人记住了。”
黑影探出小小的触须，拉住了男孩的手指。
黑暗中，一切逐渐变得美好。
再然后……
小庙坍塌了。
黎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听到喊杀声和哀嚎声，看到小庙的废墟后，男孩静静的蜷缩着。
“你害怕阳光。”男孩说，“你知道，什么地方是永远不会被阳光笼罩的吗？”
他微微一笑：“就是影子啊。”
“跟我走吧，做我的影子。”男孩喃喃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脚下的黑影开始沸腾，然后渐渐将他淹没。
男孩的脸色很苍白，道道黑影纠缠在他身上，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保护他们？”他自言自语道，“这没有意义的。我们就此离开吧。”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幸福，是吗？”
黑影已经把男孩整个淹没，他整个人已经变了类似影子的存在。
再之后，黑色散去，男孩重新出现在刚刚的位置，袖手而立。
“我明白了。”男孩勾起红唇，“就让我去终结他们的痛苦吧。”
男孩走出了废墟的影子。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天色也由晴转阴了。
“我会给他们带来幸福的。”
男孩走入了村落。
黎瑛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南来雪站在她身边问道。
“啊。”黎瑛无意识的回答道。
“你还好吗？现在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南来雪低声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都可以说。”
“你说……”黎瑛语气飘忽，伸手抚上了小腹，“它为什么会选择我呢？仅仅是因为我那么倒霉，买下了那个木雕？”
“我们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南来雪如实回答，“只能告诉你，我们的猜测。只是因为黎瑛小姐，被很多人所喜欢着吧。”
“被喜欢？”黎瑛重覆。
“是的，黎瑛小姐身上，承担着很多人的梦想。因此，你的气运也是独特的。”南来雪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所以对于鬼怪来说，你是不一样的。再加上你的工作使你不常见阳光，身体也比较虚弱……”
黎瑛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了。”她说，“我想……联系宋耀祖。我想以南珂的身份，和我的观众的告别。”
“我想举行一场告别会。”她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个释然的笑容，“和南珂告别。”
南来雪楞了楞，点点头。
“没问题。”
她把黎瑛扶了起来：“只是你撑得住吗？”
“没什么撑不住的。”黎瑛感受着身体里蔓延的凉意，居然感觉出了些许温柔，“我早就习惯了。”
姜汜被当头浇下的冷水泼醒。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椅子上。
这里似乎是一间安全屋，但是窗户开的很大，中午的烈日明晃晃的照在他身上，晒得皮肤发疼。
而房间四周，都守着人，
他面前，则站着个体型庞大的恶徒。
姜汜的心沈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的左眼被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