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天师，终于重逢
皇宫上方笼罩着铺开的大大小小枯枝，像一个倒扣的碗，枯枝上亦有烧灼的痕迹。
戚维良挥挥广袖，枝条就散开了一个可以容人通过的入口。
“在下就不去了。”正太祖师抖了抖提灯，火焰顿时带着姜汜往下飞去，“下次再见，姜小友。”
没等姜汜说点什么，拖着他的火焰就瞬间散开了，姜汜猝不及防，从天空中落了下去。
“等……”
血丝交织而成的大手再次出现，在半空中接住姜汜，一同缓缓落地。
姜汜安然站在地面上后，血丝大手顿时散开，重新凝聚成薛航的样子，满脸怒容的对着天空。
可是天空中的枯枝早已重新聚拢，坑人的正太祖师戚维良也离开了。
“没事小航，我们走吧。”姜汜定定神，安抚薛航道。他今天受得刺激太多，以至于有些麻木了，刚刚摔下去居然也没怎么吓到。
薛航没有说话，微微点点头，脚下血泊翻涌，身型又一次化作血丝填补入姜汜的身体。
他们落地的位置正是皇宫的大道。
姜汜辨别了一下四周景象，跌跌撞撞的往皇宫深处走去。他选择往里走的原因很简单：焦痕。
整个皇宫遍布焦痕，但也有轻重之分。姜汜轻易辨别出外围的正是最轻的，而焦灼的源头在更深处的地方。
姜汜又不傻，火焰这个迹象明显和师父有关，也和司先生镇压的东西有关。
甚至现在他的脚踝里还藏着一缕火焰呢。
“就是这里了。”
顺着焦痕一路往里，路过之前见过的湖泊和花园，姜汜最终找到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位于焦痕最严重的中心，但它本身居然没有焦痕，更像是辈摧毁后重现的。
姜汜深吸了口气，伸手推开了大门。
没怎么用力，门就自动打开了。
残破而空荡的内殿景象映入眼帘，姜汜却只看着宫殿中心的位置。
一身黑红广袖冕服的鬼王盘膝坐在地上，鸦羽长发和繁覆的衣摆都尽数铺散着，广袖也落在地上，像一朵盛放的黑红色牡丹。那双凌厉的凤眼正安静合着，长眉笼着几分威严。
“先生？”姜汜轻轻出声。
异色的双眼张开，温和的看向他。
“过来。”司安对他擡起手，张开了双臂。
姜汜鼻子一酸，几步跑了过去，一头撞到了他身上。
如同倦鸟归巢。
好在这次的怀抱没有落空，他切实感受到了冰冷的体温。被广袖包裹的手臂环住他，就这样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他开始觉得委屈和难过。
“先生……”姜汜已经哽咽了起来，“我差点就死了，他们要挖我的眼睛，您都不来帮我，我，好疼……”
“我知道。”司安垂眸，语气奇异的把杀意和温柔结合了起来，“已经没事了，那些人都死了。而你会好好的，好好的回到人间，把这些痛苦还给伤害你的人。”
姜汜不回答——他正在小声的啜泣。他是个很少为了自己的痛苦去哭的人，相反，他擅长用正面的情绪去应对一切困难。
可是当脑海里那根弦崩掉的时候，他很难继续维持稳定的情绪。
可能是司安先生少见的纵容和温柔助长了姜汜，他非但没停下，还越哭声音越大。
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了。
他其实真的挺害怕的。
害怕就这样离开人世，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害怕刚刚亮起来的人生就这样消散，所有的挣扎都丧失了意义。
甚至害怕他死后化身厉鬼，失去理智，被抓去害人；又害怕死后变不成鬼，再也没有见到先生丶小航他们的机会。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遇到福神……
直到现在，姜汜才真正告诉自己：他安全了。
被压制的所有的不安都爆发出来，然后在崩溃的眼泪中被宣泄殆尽。
司安也不说话，就安静的维持着姿势，直到姜汜的情绪平覆下来。
“对不起，先生。”姜汜终于哭完了，他吸吸鼻子，不好意思的从司安先生身上爬起来。
完了，形象尽数毁尽了。
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哭完就过，现在已经开始担心形象了。
“无事。”司安收回手臂，“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某种意义上，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另一个你，些许狼狈，无需在意。”
姜汜跪坐在他边上，乖巧的“嗯”了声。
“至于那些算计你的人，也不必忧心。”司安冷然一笑，冰冷的杀意流泄而出，“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姜汜继续乖巧点头，恢覆了全部记忆的他突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想到，师父和先生，虽然都对他很好，但是风格完全不一样。
师父对他好是真好，整天一口一个“宝贝”的叫。不过严格的地方也是真的严格：玄术上也好，生活中也好，师父都会冷起脸来狠狠教训他。
生活上，师徒两个的生活一直很拮据，所以姜汜也很少得到礼物丶玩具之类的东西。在师父面前，他一直想让自己变得省心丶独立，不让师父操心。
而且大概是因为师父的身体原因，其实她很少和姜汜有肢体上的接触。另外，她也注意不到姜汜的某些情绪——文景玉天性不拘小节，养姜汜类似于放养。
师父师父，当真是如师如父：文景玉虽然是女性，但给人的感觉却类似于父亲。
司先生就完全不一样。
他对姜汜的态度类似于——惯着孩子的母亲。
零花钱给够丶凡事纵容的很，虽然有时候会恶趣味的欺负一下姜汜，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对姜汜都是抱着一种纵容的态度。
而且先生也更细心，更能发现姜汜心理上的问题。姜汜想起来之前先生待他去理发丶买衣服，而现在他恢覆记忆了，愕然发现师父对这些从来都是很随便的，逛街之类的更是完全没有……
就像刚刚，先生那样安抚他，就会让他很想继续哭下去，把情绪都发泄出来。但是如果面对的是师父，姜汜大概会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略过去，表示自己很强很可靠，不需要师父帮他。
难道这就是父母的区别？！虽然姜汜也不知道真正的母亲是什么感觉吧。
毕竟他亲生母亲化作厉鬼想吃了他，后来遇到的鬼妈妈又失踪了。
“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司安语气淡淡的打断了胡思乱想，“冷静下来了就别腻在这儿了，有个人等你很久了。”
姜汜眼睛一亮。
“是师父吗？她在哪？”
司安颔首：“在你脚底下。”
姜汜愕然。他下意识低下头，然后就陷了下去：支撑着他的地板突然变成了水样的材质，他身子一空，直接漏到下面了！
这次接住他的不是小航了。
全部的血丝从他身体里逸出丶向上，汇聚成薛航的样子。薛航落到了地板上，安静站在司安先生身边。
不过这些，姜汜是看不到了。
他落入了另一个怀抱。
冰冷而柔软的丶带着幽幽茶香的怀抱。
文景玉身上本来是只有肥皂香的。不过最后那几年，她不知道从哪带来了许多茶叶，身上也沾染了茶叶的清香。
“宝贝。”请润的女声带着笑意，“好久不见了。有没有长高一点？”
姜汜闭了闭眼，转头看向抱住他的人。
不是记忆里的道袍女子，而是一团火焰，一团凝聚成人类躯体样子的火焰。这火焰并不灼热，给姜汜的感觉，就像他握住的那把火焰长剑，稳定而结实。
见姜汜楞住，文景玉笑了声，然后，火焰倒退。
就像解开了覆膜，露出了宝物的真容。火焰退去后，熟悉的人就完全展露了出来。
面如冠玉，唇角噙笑，霜白色的长发扎成个歪歪扭扭的马尾，满是写意风流。仍然是褪了色的旧道袍，仍然是灿如星子的双眼，仍然是那个无双的文景玉。
“怎么了，看师父我看呆了？”文景玉笑着把姜汜放了下去，伸手比量了一下两人的高度——她要比姜汜矮一些，“呀，怎么还是这么高？”
“师父……”姜汜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忍不住笑了，语气带着些抱怨，“这才多久啊，我又不是野草，浇上水就嗖嗖长高。”
“说的也是。”文景玉舒展眉眼，轻轻拥抱了姜汜，“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宝贝。”
“……我也是。”
姜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回抱文景玉。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应该有很多覆杂的情绪，然而其实，他现在只有满心的平静和喜悦。
到最后，他只想出一句话。
“我很想念你，师父。”
真是太好了。
真的……真的真的，太好了。
姜汜甚至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幸运丶最幸福的那个人。
如果他这次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为了再次见到师父，那么这样的经历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真的……太美好了。
虽然现在没有了小航，他全身上下的伤口又开始疯狂的疼痛，但姜汜还是抱紧了文景玉。
“我真的，好想你，师父。”姜汜重覆着这句话，又一次收紧了手臂。
“我也很想念宝贝。好啦好啦，不要撒娇了。”文景玉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松开，“不疼了吗？”
“好多了。”姜汜说着瞎话，眼睛盯着文景玉不放，“我有龙血呢，已经在恢覆了。”
文景玉无奈的笑了笑：“唉……不用这样，宝贝。这次见你，其实已经准备把很多事情告诉你了。虽然预计的时机并不是现在，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什么好瞒的了。”
“当年那些事，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的。”文景玉拍拍姜汜的肩膀，“不过，在这之前，先做一件事吧。”
“什么？”姜汜眼巴巴的问。
“不能让你继续疼下去了啊。”文景玉神秘一笑，“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