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当天师落荒而逃
姜汜离开了那间客厅。
哪怕事到如今，薛航几乎化作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可在这件事情上，姜汜觉得自己不该存在。
在看到那个本该严肃又冷静的男人伸手试图拥抱薛航，却落了个空的时候，姜汜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默默松开了按着薛航肩膀的手，悄然退离了这里。
其实不只是他能触碰到薛航，现在的薛航其实是可以被任何人触碰到的。
前提是他愿意。
是薛航自己拒绝了这个拥抱。
姜汜知道理由。
……终究是生死有别。
那种滋味，他在刚刚找回记忆的时候，体验过一次。
在发现他们之间甚至不能有一个真正的拥抱时，那其中的酸涩苦悲，姜汜不太想尝试第二次。
还好他之后把师父找回来了——虽然他们之间仍然隔着生与死的界线，但姜汜本来就是一只脚踏入死者世界的人，因此生死并不是他和师父的障碍。
可沈严是真正的普通人。
其实接触厉鬼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正如之前姜汜用来阻止孟庭湘的理由，从此以后，沈严的“命运”和死者的世界，就不再是两条平行线了。
这也是玄门选择隐于人间的最大理由。
不知道，就安全。哪怕是辰国上层，对于反封处内部的运作以及鬼怪具体的存在，都是保持一种“知道，但不清楚”的状态。
不深究，不探寻，让玄门保持神秘。
可是人不是机器人，总有人想要跨过那条安全的线。
正如孟庭湘成了姜汜的“共犯”。
沈青因为黎瑛成为了玄门的知情者。
沈严也选择伸手去拥抱薛航。
而薛航，他在控制接触的度。姜汜知道，今天之后，薛航大概不会再主动来见这位“爸爸”了。
当然，沈严会不会放任他这么做又是另一件事。
姜汜对薛航的选择表示尊重，之后去默默陪伴他，仅此而已。
其实要不是那位“妈妈”的嘱托，薛航大概会选择远离沈严到最后……
姜汜有些低落的顺着门廊往外走，没走几步就发现——
孟庭湘和沈夫人，正趴在客厅墙外的走廊上，一起偷听里面的情况。
姜汜：……？
两人自然也发现了姜汜，纷纷站直身体。
沈夫人尴尬了一瞬间，立刻恢覆了端庄，还对姜汜笑了笑。孟庭湘则理直气壮的比了个“嘘”，示意姜汜跟他们一起去别处聊聊。
他们拐进了一间小茶室。
两个大男孩被要求坐在茶桌前，看着沈夫人优雅的沏茶。
“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姜汜老实的对沈夫人说道，“不出预料的话……我们之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沈夫人流畅的动作顿了顿。
“我们”指得是谁，此刻不言而喻。
“因为什么原因呢？”她慢慢的问道，倾倒出滚烫的水冲开了紫砂茶壶，“那个孩子，还是因为十几年的不闻不问而难过吗？”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在乎沈先生，才不会继续接近。”姜汜摇摇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沈夫人微微颔首：“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可以吗？”
“我只能讲一部分我知道的。”还有能说的。
孟庭湘也不太清楚薛航的过去，闻言打起了精神。
薛航的故事又哪些可以讲呢？
他的出生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个阴谋。
也许是为了鬼眼，也许是为了更多的东西。
有谁控制了赵霞的人生，安排她去接近沈严，怀上薛航。
而在出生后，这个天生鬼眼的孩子被人为的送到了一对唯利是图的夫妻手里。
他在他们身边生活的唯一意义是，感受到折磨和痛苦。
幕后之人想要让他陷入绝望。
他几乎成功了：活着的那个薛航，内向丶自卑丶怪异丶孤僻。
可是姜汜知道，他没有。
少年背负着无数的恶意，可他会救助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小鬼，把生活费拿出来给他买玩具。
薛航的人生有了一束光，这束光大概是幕后之人预料之外的东西。
就是他化作厉鬼的母亲。
这里有个漏洞：如果说幕后之人了解玄门知识了解到可以“制作”一个天生的鬼眼，那他也不太可能放过薛航生母赵霞化成的鬼。
或者说，厉鬼赵霞也许本来就是用来伤害薛航的一环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厉鬼赵霞选择去保护丶爱护丶教导薛航。
姜汜一直疑惑着的，到底是谁帮助薛航取下一只眼睛丶保护了王小舟，有没有人告诉过薛航和鬼怪相关的东西……都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赵霞。
赵霞之所以能够成为幕后黑手计划中的“变量”，姜汜也有了答案。
鬼童雕。
当初他们能够发现赵霞这个存在，就是因为鬼童雕里的生辰八字。
是福神。
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另有安排。总之，小福帮助了赵霞。
不过最后小航还是“自杀”了，赵霞也消散了。这部分姜汜不知道，薛航应该也不记得——不过现在的姜汜几乎可以确定，薛航绝对不是自己想死的。
而他们一同抗争的结果，正是那只被保留下来的鬼眼。
之后还是要问问小福，关于他的鬼童雕和请神仪式，姜汜都亟待搞清楚。
当然，这些东西，姜汜不能告诉沈夫人。
他只能讲述明面上的资料：生母难产而死，薛航被收养，被苛待，被校园暴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最后从楼顶坠落，结束了这一生。
而他的“父母”甚至不愿意追究他的死，草草火葬了残破的躯体，飞快的远离了这个城市。
看，多么悲剧而没有意义的人生。
孟庭湘端着龙凤杯，气的脸都扭曲了：“我靠！我当时知道成行中学闹出来的事，但是不知道那么严重！怪不得之前我爸妈不让我去成行……燕城还能有这么离谱的事？！”
“哪里都会有这种事。”沈夫人用叙述事实的语气说道，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悲哀。
“一直都没问，您对小航……是什么想法？”姜汜试探着问。
“之前老沈突然回来，跟我提起了他的老初恋，我就对这件事有了预感。”沈夫人安静的端起小小的茶盏，“再年轻十年，我大概会和老沈闹离婚；再年轻五年，我会努力克服心理上的在意，去好好接受这个孩子；而现在，我只想去抱抱他——无关他的生死。”
姜汜和孟庭湘都沈默着。
“我们试图领养过孩子，只不过大概是缘分未到，全都不了了之。”沈夫人轻声道，“我们都在老去，都在渴望着新生命。没有血缘的孩子，我们尚且能接受，何况是老沈的亲儿子呢？”
“这不一样……您不怪沈叔吗？”孟庭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和沈家人关系确实好，要不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你们还小，还不明白。”沈夫人摇摇头，“我们经历了太多了，两个人的人生早已经融为一体。这样的事情，在你们看来也许很严重，但是在我看来……”
她微微一笑：“只是，发生了一件好事。起码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事实上，如果情况反转，我在遇到老沈前也有个孩子，现在找回来了，老沈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这确实是孟庭湘他们这个年纪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要说负面情绪，也会有那么一点。也许是遗憾，也许是不甘心。”沈夫人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事情发生在过去。他有那么长的一段过去，那其中并没有我。”
“而我爱上的沈严，是由这段过去造就的。换句话说，赵霞是沈严生命中不可割舍的过去，而我爱着这段过去塑造的沈先生，其实也就是在接受这段过去。”沈夫人细细说着自己的心绪，仿佛在教导两个年轻人，爱到底可以有多少种模样，“我不会因为那段过去里的事情而责怪他。当然，我也有自信——”
女人举起相扣的龙凤杯，上下颠倒，姿态之美如行云流水：“在我出现后，他的现在和未来，都是我的。”
姜汜有些被这种坦然震慑到。
“沈叔能遇到您，真是走了狗屎运。”孟庭湘叹了口气。
“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沈夫人浅笑，“这是我们的幸运。”
“真好啊。”孟庭湘有些羡慕的了。不过他其实也没有多少谈恋爱的想法：毕竟游戏那么好玩，动漫那么好看，和好兄弟们一起出去瞎闹那么开心，姜小汜身边的日常又那么刺激——谈什么恋爱！单身不香吗！
“会遇到正确的那个人的。”沈夫人轻轻点头，“说回来，对于小航的那个孩子。我其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突然的找过来，更没想到，我所有的设想都落空了。”
——那个被期待着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说实话，以我对小航的了解，他选择过来见沈先生一面，正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是活人，大概不会来的。”姜汜坦然道。
“我知道，他是好孩子。”沈夫人垂下眼睫，有些模棱两可的说道，“事情不会这么结束的。”
姜汜心里一动。
什么事情？成行中学的事情？薛航和沈严的事情？还是害了薛航的人的事情？
沈夫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了。
她看着姜汜，眼神中多了几分慈爱：“别多想，孩子们。你们都是好孩子，未来的时间还多着呢。”
又来了，姜汜听不懂的时刻……
不过没等他仔细揣摩，凉意突然袭来。
血丝破空而来，飞快的落到姜汜身边，化作瘦削的少年。
薛航有些局促，他伸手拉住了姜汜的袖子，少见的不安。
“哥哥，我们走吧。”他说。
“怎么了？”姜汜愕然。他可是第一次听小航叫他哥哥！
薛航摇摇头。
他仿佛才注意到了沈夫人的存在，更加局促的对她鞠了一躬，然后就逃一样的钻回了小帆船。
姜汜手腕一凉。
“这是怎么了？”孟庭湘好奇道。
姜汜摇头，给那只手带上了护腕。
“被老沈吓到了吧。”沈夫人了然，“哎，怎么就藏起来了？我还没好好看看呢，这孩子长得也太瘦了。”
“抱歉。”沈严出现在门口，诚恳道，“我大概吓到他了。”
姜汜实在不太能把“吓到”和那个能和鬼王抗衡的薛航联系到一起……不过介于小航连“哥哥”都叫出来了，他也没法再留，只好提出告辞。
沈家夫妻显然想留住他们：不过姜汜害怕这样会让小航恼羞成怒，还是坚定的提出要走。
孟庭湘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听姜汜的：他知道姜汜的下一站是哪里，那是一定要跟着的。
没办法，夫妻二人只好遗憾的送走了姜汜他们。
“你说了什么？”等孩子们拉扯着跑远，沈夫人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