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当天师又见戚祖
“……”司安没有回答。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姜汜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小姜?怎么摆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在姜汜慌乱的时候,一个温润沈稳,但是隐隐透着虚弱的声音从楼梯那里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姜汜赶紧擡头:“南叔!您来啦!”
看清南淮叙的样子后,他直接惊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南淮叙还是那个一身青袍,温润雅致的中年帅哥。
但是眼前的南淮叙,虽然仍然穿着那袭古朴的青色长袍,但是和之前的他已经判若两人。
原本正常的身材变得瘦弱了许多,合身的长袍显得空空荡荡。头发已经变成了垂暮般的花白,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皮肤极其缺乏血色。就走过来的这一会儿,他已经低声咳嗽了两三次。
只要看到现在的他,想到的绝对是——垂暮之年。
姜汜曾经见过这样样貌的人。就是那个操纵着眼鬼偷走了小航的鬼眼,最后被抽空了生机的人。
阴气侵蚀,生机断绝,英年早逝,几乎是每个天师都要考虑的问题。
在他后来学到的知识里,天师临终的样貌主要有两种。一种就是眼前的南淮叙这样,在长期和阴气对峙的过程中败了下去,最终生机逸散,迅速衰老,直至死亡。还有一部分,贸然结契,被怀有恶意的鬼怪抽空了生机,结果也是差不多。
而另一种要更为少见。那就是契约的另一头未必有恶意,但是要么过于强大,要么是不懂得收敛,往往是两者皆有——
这种情况下,庞大的阴气会直接把身体里的阳气压垮。那么,这个人会直接变成一具活着的“尸体”,样貌也会定格在被彻底侵蚀的瞬间。
尸体当然不会老去。就像文景玉捡到的姜汜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奶奶了,但样貌还是年轻如昔。
这种天师一般都活不久,文景玉能那么长寿简直就是奇迹——不,也许是因为鬼眼?毕竟在姜汜现在已经覆苏的记忆里,文景玉虽然体温低,但绝对没有什么冰冷感。
南淮叙没有鬼眼,契约者还是强大的双生鬼王……能安然进入中晚年,确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哪怕南淮叙已经是鬼王契约者中难得的长寿,放在普通人里,也只是还没退休的年龄啊……
“你怎么来这么早。”南来雪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深深皱眉,“下面阴气太重,你还是晚点再过来吧。”
“别操心太多,小南,我心里有数。”南淮叙点点头,带着自若的笑容,“二位傧相都是第一次上任,我当然要早点来看看。怎么了小姜,紧张吗?”
“啊,我还好……稍微有点吧。”姜汜有些无措的回答。
他有些不知道该对南淮叙说什么。“你还好吗”这种安慰的话,他也说不出口。这没有什么意义,他知道南淮叙怎么也不会“好”。
面对这种早就注定的结局……他又能说什么呢?
而南淮叙也看出了姜汜的无措,他了然一笑:“那么小姜,帮我个忙吧。”
“您说!”姜汜赶紧说。
“我刚刚已经让其他人撤离了。而一部分需要用的东西也准备好了,就在楼上的楼梯口那里。”南淮叙摊手,“我现在这个状态,可提不下来啊。麻烦年轻人小姜去跑一趟了。”
“我这就去!”姜汜赶紧把木板放,“南姐,你等我一下。”
“你去吧。”南来雪无奈的叹气,然后重新低头拼桌子。
等姜汜飞快的跑上去,南淮叙才咳了两声,讪讪的走到南来雪边上:“生气了?”
“我并不是生气。”南来雪淡淡的说道,“有些事情,哪怕早有准备,在他真正发生的时候也会难以接受。而你只是想做你真正想做的事,而我也是一样的,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去阻止你。”
“确实是我执意想要做的,你们也拦不住我。但我总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们。”南淮叙怅然,“但是我不想再等了,你们都很优秀,我可以放心去陪伴祖师……苟延残喘,也没什么意义。”
“小南,这次你要好好看着我,好好学着。”他掩唇,遮住接连不断的咳嗽,“下一次,就是你来主持我的换契仪式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帮我扶好了木板。”南来雪扭头。
南淮叙释然一笑,不再说话。
他们沈默而默契的工作了一会儿,供桌终于彻底成型。这个时候,姜汜终于回来了。
他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微微有些喘息:“我丶我来了……”
放下那个一米高的大木箱,姜汜看着眼前的桌子楞住:“这么大啊?难怪要拼接呢……”
这张大供桌最短的一边,也比楼梯要宽不少。别说搬不下来,就算能搬,每次这样来回抗也太麻烦了点。
“啊,虽然你说的也对,其实主要原因不是这个。”南淮叙友善的解释,“主要是这些木头是特制的深界产物,可以用来临时放置深界来的材料,留在大鬼门旁边也更便于它们自身的保存。当然,祭祀的效果也会更好。”
姜汜微惊:“我居然没看出来……”
“经过了特殊处理,所以并不明显。”南淮叙微笑着点头,“那就麻烦二位进行下一步了。”
“我来。”南来雪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姜汜面前的大箱子。姜汜帮忙把盖子擡起来,让里面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几套用白布包裹的碗筷。
特制的香烛丶黄纸丶朱砂。
一把用铜钱串起来的铜钱箭。
还有一些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瓶瓶罐罐,都是那种很旧的陶瓷罐子。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最多的丶最压沈的东西。
泥偶。
大小不一丶神态各异的小人泥偶。
它们看起来都很旧了,身上有着岁月的痕迹,仿佛从土里挖出来的古物。五官四肢也雕的很简单,堪称简陋。
小人偶的衣着和样貌上看不出男女来,不过基本上可以确定,它们都是小孩子的样子。
诡异的是,这些小孩子,全都在咧着嘴笑着。
在地下昏暗的环境里,跃动的火光映照着泥偶的一张张笑脸,好像它们真的在看着人大笑一般——乍看十分诡异。好在姜汜在这方面见多识广,微微楞了下就没怎么在意了。
“祭品先不急着摆,嗯……先开一次鬼门吧。”南淮叙也捡起一个罐子打开,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祖师也该到了,不好让他久等。”
“现在就开吗?”姜汜纳闷。
“是的。总不能让祖师和鬼母一起过来,那样会影响仪式。”南来雪闻言拿起另一个罐子打开,里面同样是动物的血液,“先把祖师请来,之后再开门请鬼母。”
“小姜,你过来看好了。”南淮叙捧着瓷罐走到了阵法边,“过会正式开始了,你就站在我这里,照做一遍。”
姜汜赶紧答应着跑了过去。
而南来雪肃容站在正对着南淮叙的位置。两人一齐举起瓷罐,做出了相同的准备下倾的姿势。
“小姜,看好了。认准‘炁’字符,从第一圈甲辰位开始,看到了吗?对……你和小南要控制好高度和角度,需要同时倾倒接触到符文……”
“且看好了。”给姜汜讲完后,南淮叙缓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朗声念诵。
“吉时已到——”
“傧相迎门——”
“起!”
两人手中的罐子一齐倾斜,粘稠的液体形成细细的流线缓缓落下,正正好好落在那个“炁”字符的正中央。
紧接着,血液开始顺着彼此连带的凹槽蔓延开来。两边的血液都按照同样的路线蜿蜒前进着,绕了几个小圈丶染红了不少字符后,完美的在核心处相遇丶交融。
“鬼门,开!”两人同时停止了倾倒的动作。而这一瞬间,巨大的阴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姜汜终于清晰感受到了鬼门的存在。虽然没有固定的形体所以无法被看见,但是他知道,那就是通往深界的大门,在门的对面,另一个世界注视着他,呼唤着他……
巨大的威压伴随着阴气突然出现。有渺渺的歌声隐隐从虚空中响起,幽怨而凄冷。
一只精巧的红色绣鞋从鬼门里踏出,精准的踩在了阵法上。而那凄冷的哼歌声,也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云雾一样萦绕在脑海中。
——不是戚祖?!
【静心凝神。】司安冷然的声音稳住了姜汜的心神,【那是茹娘子。莫要被她影响了。】
姜汜也只是慌乱了一瞬间,立刻也冷静了下来。
此时,红绣鞋的主人也露出了全部的真容。
那是一个身披大红嫁衣的女子。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容貌,露出的一双仅有在腹前交握的惨白的手。
她的嫁衣很红,很红,似乎被什么东西浸透了,湿漉漉的,仿佛要从中渗出血来。
她平静的站在地上,轻轻的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茹姑。”南淮叙脸色惨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学生礼,“不肖子弟南淮叙,求见祖师戚维良。辛苦茹姑,还望传达。”
哼歌声终于停了。
茹姑停顿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淮叙?”她的声音温柔又缥缈,但带着彻骨的冷意。
“正是学生。”南淮叙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语气恭敬。
“我记得你……”茹姑松开交握的手,拉住了自己的盖头,“淮叙丶淮叙。快些吧,他一直在等你……”
她将盖头轻飘飘的拉掉,足尖微点,高举着袖子,在原地旋身。
姜汜没能看到她的脸。
他只看到,女子因为浸湿而沈重的红衣在旋转中被扬起,然后被突然燃起的橘色的心火包围,快速燃烧殆尽。
墙壁上的心火也一齐跃动了起来。
不过几个呼吸,火焰散去,身披道袍的稚龄男童已经稳稳的站在原地。
是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