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探访鬼怪
”你说的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姜汜点头，”虽然我想到的不是这个，不过问题却是就在这里。”
固然，能收到歉意的人早就不在了——即使是在，他们显然也不会丶不该原谅——但是应该有的歉意，绝对不能没有。
”道歉”这个行为，真正有意义的，是当事人的态度。从心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丶后悔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坦然的面对事实，并且让未来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并清楚的意识到”错在哪里”。
姜汜知道很多被覆仇的厉鬼缠上的人，也会后悔的要命。但他们真正的想法却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们就不做了”。
这不对。
不犯错的原因不应该是恐惧惩罚丶害怕后果。他们真正应该反思的，是自己生出的念头本身。
对封建抱有愚昧崇拜的表面下，是对人命的轻视……
姜汜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但是他也会去想，为什么第一个想到这件事的人，不把自己埋下去呢？为什么被埋下去的，总是无辜的丶无助的孩子？
南姐说的教育，只怕也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你刚刚注意到的是什么？”沈红好奇的问。
”就是你说的，怀有歉意的心。”姜汜垂眸，”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大水冲垮了桥，因为不想让出自己家的孩子，所有人不约而同停止打人桩，此后秘而不宣……我觉得这其中，应该少了点什么。”
那就是少了那个让他们停手的”后果”。
姜汜不觉得一些至今仍然把受害人最后的亲人关在屋里不见外人的人，真的有那种对过去事情的歉意。
最简单的证据，如果知道打人桩不对了，他们完全可以修正常的桥。
宗平给出的理由是，在村民们的认知里，修桥就是要打人桩的。因为不想继续，所以才用了滑索。
但是姜汜觉得这个理由只给了一半。
因为政府的大桥已经修起来了。知道当年事情的老人也好，宗平也好，肯定都能看到政府的大桥没有什么所谓的人桩。
要知道，这村子用铁索用到了去年……他们和支教队合作都有不少年了，姜汜不相信直到政府提出修桥之前，他们仍然不知道打人桩并非修桥必要的。
但他们仍然一直用着危险的滑索，一直拖到政府来人。
所以，姜汜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不敢再修桥了。
不想让出自家的孩子打人桩了可能是真的，但是对修桥这件事的避让只怕才是核心的原因。
结合这个村里半个鬼也没有的事实，姜汜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这个村子，只怕闹过鬼。
宗平不知道，或许是他年龄不够。
如果说还有谁能知道当年的事，那必然是村里的老人。姜汜想了一圈，觉得宗礼他爷爷比较合适，之后可以去打探打探。
如果当年真有这么一件事，现在显然已经平息了。所以村子里没有鬼也能解释得通：或许有天师曾经来设下了什么东西，平息了事端。
由于姜汜并没有见到那个导致了村子如今没有半个鬼怪的东西，那么，通过排除法，可能性最大的地方自然是——
水里。
想要验证他的猜测，还是得去水里探一探。不过姜汜身边这些鬼，都是用火的，没有什么水鬼……
怎么下水，还是个问题。
他简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沈红。
”原来如此……因为你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鬼，所以能往这一方面思考。”沈红恍然大悟，”让我从普通角度思考的话，只会往村子习惯了用铁索丶或者不想再出钱修桥上想。”
”我没想到你说这一方面。”姜汜楞了楞，”我其实是早就知道了这里有点问题。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合，我多想了……所以我需要去找证据。”
”唔，二香他们应该已经找到宗老师了。”沈红沈吟道，”他对这边比较熟，不如就由他帮忙，我们去收集一下有没有灵异事件的情报？”
”然后我去找真正的物证。”姜汜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别被发现真实意图。”
情报方面，姜汜总不能次次都上玄术。有些东西会受对方的认知影响，反而不如聊天套情报。
”你放心。”沈红挑了下眉，”这方面我们几个都没问题。”
老邓先不算，在和陌生人人沟通方面，他三个同伴都能让姜汜望尘莫及。
”那就拜托你们。”姜汜点头，”其实这件事之后会有反封处的人来处理，你们算是帮我找情报的，谢谢你了。”
”不，非要说的话，这也不是你的责任吧。”沈红不赞同的道，”而且发生了这种事，你总不能让我们坐视不管。”
”但是这就是我的责任。”姜汜笑了笑，”我是个天师，也是反封处的员工。查清丶平息这样的事，就是我的工作。”
说完，他突然顿住，一种奇异的感悟从心中升腾。
这样的事，这样的惨剧，其实正时时刻刻发生在世界各地，或者含恨深埋历史之中。
他以后或许还会遇到更多……肯定会遇到更多。并不是每个受害者都能得到歉意，也不是每个害人者都能得到惩罚。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事件，他的存在丶反封处的存在也绝对有其意义。
最起码要把真相还给世界……哪怕最终只能变成一份份保密档案。
这就是他的工作。
姜汜突然又加深了些对反封处的认可。
希望有一天，四海宇内再也没有无辜的生命被长埋地下了。
也希望有一天，他能不需要继续维持这份工作。
”咚咚”，门被敲响。
”吃饭了。”孟庭湘打开门，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姜汜和沈红对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
”走，吃饭！”
虽然已经有了作战计划，但是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的。
姜汜下午也有课，上课前他看到孟庭湘和沈红凑一起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不知道在传达什么计划。
应该没问题……的吧。
上课倒是很顺利。
刚刚知道人桩的事时，姜汜也背后发冷，看小村仿佛在看魔窟。
但是在开始上课后，看着一双双淳朴天真的眼睛，他又没法真的去提防这些孩子们。
再想想第一天热情迎接他们的人猎来羊肉给他们吃的村民们……姜汜也很难把想象中那些可憎的面目和这些人联系起来。
但是这些人中，必然有知道当年事情的……
这就是可敬又可恨的人啊。
”我们给你打探到了。”下课后，孟庭湘神神秘秘的把姜汜扯到了角落，”你猜的很对，这个村子，果然有闹鬼的传说！”
姜汜大吃一惊：”你们这就问到了？！这么容易？”
”因为你之前是想问老太太的事丶问桥的事，所以才显得非常很危险很困难。”孟庭湘嘿嘿一笑，”而我们这次是以灵异为话题，就简单的多。不管是哪里——尤其是这种落后的地方，都有人喜欢聊这些神神鬼鬼的事。”
”你说的对。”姜汜揉揉眉心。
他和这些同伴们最大的区别其实就是在思维上。姜汜的潜意识里，鬼怪就是真实存在的，而且需要尽量保。他总是意识不到，其实普通人多多少少都带着对鬼怪玄学的好奇，甚至有人本身就认可世界上有鬼——哪怕他们看不到。
因为玄学本身被大众定义为”不一定存在”，所以反而没有什么人会对鬼故事保密。
”我们去和不同的人群打听了。学长也有课没参与，老邓帮忙去试探了那些有警惕心的老头子老婆子，沈哥去小孩子堆里问有没有鬼故事了，我以收集资料写论文的名义在村里随机找人问……”
”等等，你们把这件事也告诉老邓了？！”姜汜吓了一跳。
”没有啦，我们只告诉他，想请他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一下那些老人还迷信不迷信，以及对当年的事情是否知情。”孟庭湘摇头，”老邓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非常丶非常愤怒。所以一找他帮忙，他就答应了。”
姜汜理解他的愤怒。
他们自己的愤怒，是出于良知丶出于自己的本心。老邓的愤怒里，只怕还有更多的东西。
他是个父亲，失去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自己痛失的真实之物被这样对待，他不愤怒才奇怪。
”也多亏了他，我们整理了各方情报，汇总出了一个比较统一的丶能解释得通的故事版本。”孟庭湘拿出手机，”当然，你要是想看那些原版，我也能发给你，就是有亿点多。”
”我先看你们整理的，辛苦了。”姜汜立刻说。
”不用谢，沈哥帮忙整理的。”孟庭湘遗憾道，”我直接讲给你吧。”
传说在这条河里，有位河神。
河神掌管着河流的涨落，也掌握着山中的雨水。村民们每年供奉河神，以求不受水患侵害，不受干旱之苦。
直到几十年前，一个莽撞的孩子打翻了神明的供桌。而因为没人注意到这一点，那贡品居然在地上留了三天三夜，也无人捡拾，反而沾满尘土。
贡品落入土地，河神无法享用，因此愤怒非常。
为了惩罚不尊敬祂的村民，河神掀起了大浪，同时，天降暴雨。
大雨冲垮了人们的房子，也冲垮了河上的桥梁，更带走了祭祀的神坛。
伴随着瓢泼大雨，山洪倾泻，土地也被冲坏。
——从那时起，神明不再庇佑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