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前往界门
姜汜摸摸鼻子，没能说出“我不需要助手”这种话。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需要助手。
因此他只能略有尴尬的说：“就算需要助手，应该也不用未来的反封处处长亲自出马吧。”
康赟之沈默片刻：“知道姜汜阁下相关信息的人本就不多，我是最合适的。而且，这是南先生以及祖师的意思。”
“啊。”姜汜干巴巴的说，“那辛苦您了。”
“不辛苦，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康赟之立刻礼貌回答，“请姜汜阁下安心休息，补足精力，以应对明天的百鬼夜行。”
姜汜猛的倒回了放倒的靠背上，挤出一句“谢谢”，然后开始装死。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康赟之丝毫不为这种沈默而尴尬，连音响都不开。
突然手机屏幕一亮，孟庭湘的消息先发来了。
人家不会玩捏：了不得啊，不愧是最高级保全措施，部门太子爷亲自给开车。
姜汜嘴角一抽，把之前打好的字句发了过去。
姜丝可乐：你这是知道很多家族吗？全国各地的都知道？说的煞有其事的。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姜丝可乐：别谁知道这种人怎么会跑来这边……你昵称是什么回事？！
人家不会玩捏：和学长打游戏用的情侣名，你不懂。
孟庭湘在那边疯狂打字：是这样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哪家哪家。燕城以内的还行，那全国各行各业，随便谁都能说自己是个啥啥家族……又不是弱智电视剧里那什么四大家族的，我怎么知道那么多？这都是为了装出我很懂，很有架势。
姜汜：……
孟庭湘还在话痨：我本来还以为这家夥是嫉妒你的才华，没想到令有原因啊。你怎么知道他是下任老大的？
姜汜不想在这时候提起南淮叙的情况：下次再和你详细说，到时候你自己其实也就知道了。
孟庭湘：行，我记住了。这家夥对你有意见，以后当了你老大，你小心点。
姜汜苦笑：不至于吧？能被选上这个位置的，能干出什么事？再说了，他要是真能有拿捏我的地方，我估计也小心也没用了……
孟庭湘幽默回答：很好，充满了认为自己很强老板针对你你也不会受什么影响的自信和清楚自己斤两根本斗不过人家的清晰自我认知。
姜汜：……重点在于，我觉得他不会做什么。
孟庭湘大声“唉”了一声，然后快速打字：我不是说那种恶意针对，就是说这人以后肯定会特别盯着你——你老板记住你了，这么说明白了吗？
姜汜：呃，大概。但是为什么啊？就因为他被分来给我做助手？
孟庭湘：不是那么简单的情况。你想象一下，有位名正言顺从小接受正统教育的太子殿下，现在他即将登基，突然皇帝指着那个横空出世丶草根混上来的将军对他说，嘿儿子，你去和他学学治国吧；最重要的是，这个将军看着，比太子还小……
姜汜：……
孟庭湘：然后太子去了之后，将军一脸傻样的问，啥子？俺不知道啊，让俺教你？那俺应该干啥捏？你教教俺呗！
太形象了，已经开始替太子生气了。
孟庭湘还没完：太子刚刚想阴阳怪气几句，将军又说了，不好意思啊，俺刚刚遇到了一个摸进皇宫的刺客，废了不少事把他杀了，不知道朝廷的命令捏。这一听，太子的气不但不能发，还得好好感谢将军。
姜汜：…………
他哪有这么欠揍？！
姜汜偷偷看了一眼康赟之，发现这人开车都把背挺的很直，动作标准优雅，完全看不出情绪。
孟庭湘的消息又过来了：而且，咱俩还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明目张胆的举着手机发消息，摆明了在避着他私聊。我是他我就觉得我被排挤了。
……确实啊！
那你还发消息！
姜汜立刻“啪”的把手机扣上，开始闭上眼睛装死。
孟庭湘“呵呵”笑了一声，也扣上了手机。
康赟之收回了放在后视镜的视线，正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座位旁边的手提袋里有毯子。”他冷不丁的开口。
姜汜被吓了一跳：“哦哦好，谢谢。”
孟庭湘抽出毯子，笑呵呵的说：“晚上行车会犯困吧，不然开下音乐？”
“……”康赟之没有说话，不过伸手去打开了音响。
不怎么提神，但是能舒缓精神的古琴曲响了起来。
不知道这音乐到底是起到了让康赟之清醒的作用还是让姜汜他们犯困的作用，但是确实起到了让气氛缓和的作用。
车里的氛围总算不再尴尬了。
姜汜深深松了口气，他裹上小毯子，安静闭上眼睛。
处理这些事情确实消耗了他的精力，甚至在突发情况下为他镇压了阵中鬼的司安先生都有所消耗。
因为百鬼夜行毕竟要司安先生撑着，因此姜汜昨晚就把司安先生送回深界了。
毕竟仪式也需要现场召唤鬼王，姜汜出入深界又自由无比，司安就先回去准备了。
还好姜汜身边的鬼多，司安不在也不怕出意外。
现在回看小村发生的事，姜汜仍然觉得这是敌人故意为之的可能性比较大。
甚至可以说是阳谋：要么消耗力量，要么承担风险。
不过类似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姜汜也有了疲惫之感。他已经放弃了思考太多——千日防贼，确实让人心累。
现在，他就只希望百鬼夜行能平安结束，不出乱子。
在思考中，睡意渐渐涌上，姜汜睡着了。
虽然不知道康赟之“治国”的本事怎么样，但是他助手当的确实很好。
哪怕是崎岖的山路，他也能让车子不至于太颠簸，反而保持在一个人很有利于睡眠的摇晃频率中。
以至于等姜汜从睡眠中醒来，看到有些微摇晃的车顶的时候，差点忘记了自己在车上。
他带着些晨起的惺忪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车内有着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尚在呼呼大睡的孟庭湘和仍然身姿挺拔丶好像一整晚都未曾移动过的康赟之。
四周的车窗上都覆盖着白雾，车内的音响不知关了多久，只能听见换气装置运作的声音。
姜汜动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头脑逐渐清醒。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十分。
他看向开车的康赟之——这家夥不会一直在开车吧？！一整晚？
“早上好，太……太辛苦你了，康先生。”姜汜把差点脱出口的“太子殿下”咽回去，压低声音，“你一晚上没睡吗？”
“天师的行动时间主要是夜间，身为反封处的一员，一夜不睡并不是需要关注的事情。”康赟之的语气态度都和昨天晚上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可能因为时间长了没说话，原本清雅的男中音里带了些沙哑。
他话锋一转：“不过姜汜阁下的安全不容有失，为了确保行程安全，凌晨两点到四点，在下还是休息了两个小时。请无须担心。”
“噢。”姜汜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他担心什么，担心康赟之的身体吗？那倒也没有……
姜汜对着窗户发了几秒钟的呆，脑子里想着这家夥的自称跟祖师居然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伸手慢吞吞的擦去了窗户上的白雾。
指腹下的冰凉让姜汜下意识吸了口气。他拭掉手上的水珠，看清了外面的场景。
姜汜的眼睛睁大了。
因为目的地就是在乌肃山边，因此他们现在仍然在山野的范围内，不见人烟。
外面的景色不算好，毕竟这座界门是阴气汇聚之地，现在又是冬天，外面只有一片荒湖。但是，他看到了其它的美丽景色。
辰国有十二座大界门，其固定方式都不同。而且根据地势丶位置，警戒的规模也各异。
姜汜见过位于国都燕城的那座大界门。和黎河市边乌肃山脚的这座不同，燕城的大界门是得益于其地理位置——玄门运作需要大界门，反封处中心又位于燕城——更多是被人力强行固定下来的。
玄门挖空了一座山，才让那山中界门成为大界门。
而乌肃山这座，却是纯粹因为其地势气候，聚集大量阴气后自行生成的大型界门。
对于这座界门，玄门能做的除了固定，更多的就是封印。
“这是……”姜汜怔怔的看着外面的天空。
那是普通人看不见丶即使是天师也需要用特殊手段才能看到的东西。
是符文。
漫天的符文。
金色的符文宛如满天星辰，在半空中彼此呼应，陈列于半空。它们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丶但是无比神秘的韵律缓缓移动着，就像宇宙中缓缓运转的星辰。
而且这并不是那种防护罩式的符文，而是整个空间之中，都充斥这符文。
这些符文覆盖的范围非常大，不论高度还是广度，都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低的符文比车窗还低，姜汜甚至觉得，要是打开窗户，他伸手就能碰到那个符文。
它们的大小也不一样，就像姜汜面前这个，大约有樱桃大小，但是更远的地方，有个苹果大小的。
就像一些……安静的丶沈睡着的丶停留在大海中的鱼。
姜汜从未见过这种模式的防护。他甚至无法确定这是阵法还是其他什么仪式的结果——他所知的知识里，从未有过类似的描述。
“看来你看到了，姜汜阁下。”康赟之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