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
倾婳担心面浆，去看了眼沈淀得刚好，就叫来阿玘烧水。
夫妻两人齐心协力，一个处理面浆，一个蒸凉皮，第一批客户上门前凉皮就已经全部蒸出来。预计的四十张还多出三张来，卖完能剩下六张，明天可以拿到婶子家。
“婳婳，明日端阳节镇上有龙舟比赛，你想去看吗？”李玄玘询问。
倾婳面色犹豫，李玄玘见状鼓动，“可以带帷帽，我们就在远处瞧一瞧，不去人多的地方。”
阿玘都这么说了，倾婳马上答应下来，她想去！她还想吃上次的小馄饨！
“可以，咱们吃过晌午饭再回村。”李玄玘把装凉皮的木盆搬出来，接着说道：“婶子她们应当也会去镇上，我们明日可以一道搭柳二爷的牛车。”
不多时，柳张氏就带着一群娘子上门，都是来拿昨日定下的凉皮的。
李玄玘核对名单并记账，倾婳负责给对应数量的凉皮和面筋。
柳张氏在一旁露出欣慰的表情，瞧瞧这多登对。
拿到凉皮的娘子同她站在一起，胳膊肘杵杵柳张氏，动着嘴皮子悄声道：“我还当你家二根瞧上李猎户，想让他当女婿呢？”
柳张氏当即摇头，“哪有这事？”当然有这回事！老头子可后悔呢。
“可惜了就是。”另一边一位娘子啧啧两声，“小花娘子模样这好，可惜不能说话。”
柳张氏白她一眼，“闭嘴吧你！”她也觉得可惜，但这话是能说的吗？
这一批后又来一批，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很快三十七张凉皮就卖完，还额外卖了两张。这样就剩了四张凉皮自家吃。
三十九张共收铜钱一百一十七文，相较而言十斤面粉的成本不过六十文。
倾婳来回数了三遍，才依依不舍地放进木盒里锁好。
天色愈加昏暗，且吹来的风带着重重水汽。
柳张氏就没让两人都下山，而是叫李玄玘把饭装过来吃。
柳二根和柳敬祖早先就卖完了卤肉回家，见到李玄玘柳二根先同他结算今天赚的银子并一张麂子皮，还道他往后有了大猎物千万给自己留着。又听说明日有烤全羊，柳二根更是拍着胸脯保证：“留下咱们两家够吃的，多的卖给村里人，我待会儿出去溜达就把这事给办了。”
李玄玘谢过他，紧接着又听柳敬祖说道：“我听我娘说，你和你娘子下半年想去镇上摆摊，可以去我岳父的小食摊上，我到时托他留个位置。”
柳二根点头，“我们今日卖卤肉就是在那摊上卖的。”
那定是再好不过。先不说柳敬祖的岳父本就是有名的大厨，来往他小食摊的客人数量根本不愁；再一个小镇地方虽小，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地头蛇不知凡几，随便找个地方摆摊的话且等着被人找麻烦。还得是前酒楼大厨的人脉广，不用担心被人眼红，也不用担心有人觊觎方子。
单说帮衬，其中好处可就大了。李玄玘心中有猜测，柳敬祖大概是想让他继续同柳叔做这份卤肉的生意。
既如此，他不妨应下来。
晚饭有一部分是晌午剩的菜，此外柳张氏又准备几样新的菜，大方让李玄玘挑他们夫妻爱吃的，还给了几样点心。
回到小院。
李玄玘便把银子交给倾婳，统共五两五钱六十七文，并同她讲了先前两件事。
倾婳小心地将银子放进盒子里，闻言也点头。反正阿玘捡到猎物也总要卖掉的，交给柳叔做成卤肉比直接卖要赚钱得多了，还不用她们两个费心思。
这两日好事连连，家里进项多了一样，连下半年摆摊的事都解决了一半，倾婳高兴得胃口大开，饭前先用了一个甜粽。
甜粽太好吃了！
饭用到一半，天上就掉起了雨滴。
将饭桌挪到堂屋，迎着屋外的凉意，倾婳和李玄玘接着用饭。
今日黑得早，倾婳沐浴时都得借着烛光才能视物。等她从屋里出来，李玄玘展开棉被将她裹紧半抱起来，打着伞才回到堂屋。
现在院里一脚一个小水坑，摸黑走很容易滑倒。
睡前，李玄玘盘算着把主屋东面的屋间改成沐浴的房间，或者在旁加盖一小间屋子，这样雨天雪天不至于弄湿鞋袜。
次日两人用完早饭，在床头丶窗下和门楣挂上香包，每间屋子熏艾叶辟邪袪瘴，手腕脚腕绑五彩绳，一通忙活完才下山。
倾婳今日带了帷帽，浅色的细纱垂在前后，旁人仅能窥见内里模糊的剪影。
柳家四口人衣着整齐地等在院里，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见到两人，柳张氏笑道：“昨日下过雨凉爽，你这样也好。”她拉过倾婳来，边说边往外村口走，“到了镇上咱们租一艘小船沿河游赏，下了船吃点东西再去看戏，敬祖在酒楼替我们叫了一桌席面，用完我们再回村。”
李玄玘牢牢霸占倾婳的另一边，导致柳小菊几次想横插一脚都以失败而告终，气得她瞪着李玄玘的背影，恨不得瞪个窟窿出来。
她们这一行出发得算最晚，爱凑热闹的不等天亮就早早去了镇上。
柳二爷的牛车已经来回走了三次，这一次还带上了他的老妻窦金花和小孙女柳长乐。
一年里头像这样热闹的节日拢共也没几次。年初的春节也只在自家乐呵，等到上元节举办灯会，那日没有宵禁，届时县里整夜灯火通明，才是最热闹的一天。其后上巳节丶端阳节丶七夕丶中秋丶重阳，也就中秋节才能与其媲美。
柳小菊终于能挨到倾婳，掰着手指头同她讲自己从小到大参加过的庙会，不够热闹都不足上榜。
以前在国公府，过年过节开府宴请的热闹日子，恰就是倾婳这些小丫鬟最忙碌的时候，从早忙到晚连口饭都吃不上。不过倾婳还是最期待这种时候，因为有各院的赏银拿。
现在倾婳依旧最期待过节，因为她终于能自己去看热闹，再也不必羡慕别人。
还不到县城，在城门外半里地左右时，就已见骡车牛车伴着热闹的人群前行，道路两旁摆了茶水摊供行人暂歇。
城外都如此，怕是城里寸步难行。
柳二爷叫他们先下车，他则把牛车寄存在相熟识的人搭的草棚里，而后一行人才随着人流进城。
倾婳紧紧抓着阿玘的衣角生怕被冲散，一边也不忘小菊和婶子，总要在附近找见她们才会放心。
这四周人挤人，本来凉爽的天也变得闷热。李玄玘牢牢护着倾婳，将她帷帽掀开一角透风，“热不热？前面有个小食摊，我们去那里歇歇再走吧？”
倾婳犹豫的当口，柳张氏先应了，“去坐会儿，等人少了再走。”
一行人朝着小食摊蜂拥而去。
窦金花抱着小孙女坐下，大喘口气，喊摊主上壶茶分给大家喝。她皱着脸望向前后路上行人，“这人也忒多了，往年我记得也没这么多人呢。”
摊主老妻送茶过来，闻言回道：“说是今年唱戏的班子是打府城请来的，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曾下江南，对这个戏班的戏大加赞赏。”
倾婳了然，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
柳二爷对左右嘀嘀咕咕，“当今圣上据说四十有六，登基已有二十馀年，那这戏班子活得可够长了。”
二十年过去，很难不让人怀疑，当年的角儿还能唱？
被这有名的戏班吸引而来的还有附近镇上的百姓，小县城的道路最宽敞处仅供三驾马车并行。节日时路两旁允许百姓摆摊，这一下就占去了少说两米，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人群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移动着。
快到晌午时倾婳一行才到了租船的地方，且只剩一艘乌篷船，根本没有挑选的馀地。
柳二爷摆手，“大李子带你娘子上去划一圈，小菊还有昱儿也上去，我们几个老大就不凑热闹了。”完了扭头，挤出笑脸问四岁小孙女，“长乐想不想去啊？”
柳长乐长得白白胖胖，这一路走过来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乖巧得很，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点头，奶声奶气：“想去！长乐想去！”
清水河向东南汇入沣水县中的沣水河，沣水河河面更为宽阔，此时一艘艘乌篷船行在河面上，带起缕缕涟漪。
柳小菊和大侄子带娃，三人趴在船头玩水。
阿玘坐在船尾摇橹，倾婳蹲在一旁，一手拎起帷帽上的细纱，一手小心地探入河水中。河水凉丝丝的，轻柔地穿过指缝。
行到缓处，李玄玘放下船桨，凑上前问道：“有鱼吗？”
倾婳杏眸亮晶晶的，轻轻点头，有的。河里水很清澈，偶尔能看到深处有影子闪过，想来那就是大鱼了。
李玄玘也将手探入水下，碰了碰倾婳手指然后挪开。
倾婳歪头看他，眨着眼睛茫然不解，阿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玄玘不答，又碰了碰倾婳后快速躲开。
倾婳鼓腮，聚精会神盯着水下，等阿玘再来的时候反手抓住他，得意地望回去。只见阿玘清清嗓子，憋不住笑意，“给你牵！”
他还补充：“娘子你其实可以直说，我哪会不答应？”
倾婳呆了呆，她好像又被……套路了！
好气啊！
倾婳板起俏脸，冲阿玘指了指船桨，你快去划船！
恼羞成怒了这是，李玄玘摸摸鼻尖，灰溜溜坐回去划船。
在河面宽阔处掉头，不多时乌篷船回到河岸边。
李玄玘扶着倾婳下船，站定后紧紧牵着她，一行人又来到县城西街的酒楼。
柳敬祖定的席面在二楼靠窗处，推开窗，客人能欣赏到沣水河畔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色。
酒楼一桌七百八十文的席面，菜式都是固定的，客人一来先上凉菜拼盘。
边吃着柳二爷朝窗外望去，“他们的龙舟比赛也快开始了。”
倾婳擡头，这个时候才开始吗？
李玄玘轻声同她解释，“龙舟比赛的河道就在刚才我们划船的那一段。附近八个县当中，仅有沣水县这一段河道足够宽阔，足以供十二条龙舟同时出发。”
倾婳明白了，不过阿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明明我们两个都不是本地人。
李玄玘给她夹块鱼肉，似乎不觉得是什么难事，随口道：“路上听别人说的。”
倾婳在心里惊叹一声，阿玘太厉害了，她只顾着自己不走丢，根本没有精力去听别人在说什么。
李玄玘微坐直些，有些想不通，婳婳莫非觉得这很厉害？那他刚才不应该表现得那么平静。
原本安排在午饭前的看戏，因为人太多路不通被挪到了饭后。县城的戏台四周站满了观众，上到七老八十下到三岁小儿都对着台上翘首以盼。
倾婳一行到的时候，人群里三圈外三圈根本挤不进去，外围的高处丶附近的院墙丶大树，能爬的地方也都被热情的沣水县百姓给占领了。
倾婳等人只好就站在外围听听声音。
台上咿咿呀呀唱了一上午，据周围人说饭后这个时间并没有剧目表演，而是杂技演出。
柳长乐被她爷爷托到肩膀上坐着，挥舞着胳膊喝彩。
柳承昱因为年纪大了，以柳二根干瘦的身板根本举不起来，只能踮着脚费力看前面人黑黢黢的后脑勺。
说起身高，倾婳也不矮，她有五尺还高，可扔进人堆里也不出挑。换言之，她也什么都看不到，勉强才能越过嘈杂的人群听到台上砰砰哒哒的乐器声。
李玄玘偏头小声询问倾婳，“婳婳，要不我也抱你上去看吧？”说着他目光转向柳长乐。
倾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默了，接着断然摇头拒绝。
她还是想继续在沣水镇生活下去的。
倾婳：[疯狂摇头.jpg][直男玘退——.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