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又听了半晌，柳小菊垂头丧气，搂着倾婳胳膊小声同她抱怨，“人也太多了，这哪是看戏，这是看人！真没意思！”
倾婳也觉得今天的体验没有想象中的好，不过划船很有意思，酒楼的席面很好吃，没看到有名戏班子的戏姑且算是瑕不掩瑜了。
因晚饭才是为节日准备的正席，看过场杂耍后，一行人就乘牛车回了村子。
在柳家喝了杯茶，倾婳和阿玘就回了山脚小院，擦洗后歇了歇，才收拾东西下山。李玄玘带了腌制好的羊肉，倾婳则带了蹄髈和五花肉。
到了柳家，柳张氏故意板起脸，“平日里可不许带这些！”
倾婳眨着眼睛，只抿嘴笑。
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没往心里去，柳张氏晃着扇子点她，“那往后你让大李子再送什么，我们也不收了！”
倾婳这才着急，不得不答应上一件事。
柳张氏失笑道：“这才对！你带这些是想做啥菜，家里还有你昨个拿来的里脊肉，你嫂子带的牛肉也有一斤。”
蹄髈和牛肉当然要红烧才好吃，还得炖得软烂。猪里脊倾婳想做成锅包肉，五花肉做红焖狮子头。
厨房里只有倾婳和柳张氏在，院里则热闹得多，都围着羊肉打转。
借昨天煮粽子搭的竈，李玄玘在其上改了改，又拿竹子搭了个烤架，点着火试了试温度，估摸着差不多才串上整羊开始翻烤。
羊肉腌了应有一天一宿，相当入味，火烤没多久就开始散发诱人香味。
李玄玘拿出料汁上料，很快更加诱人的香味便涌出来。他心想，婳婳给的建议果然出色，这料汁自己要当传家宝。
香味飘进厨房，倾婳挪到木窗旁朝外看去，羊肉已经烤得变了色，表皮滋啦冒油。油星滴进柴里，瞬间一股火焰高高窜起，因为是小火，还未及羊肉便熄下去。
就跟变戏法一样。不同的是，烤羊肉是视觉和嗅觉，以及味觉的三重感受。
看了半晌，倾婳往回走的时候都不舍得扭头。
好在没多久，厨房里就有了和烤羊打擂台的香味：炖牛肉和烧蹄髈。
这不大的小院里，各种香味你方未唱罢我方就已登场，一句争奇斗艳不足以形容。
以免整只羊内里不能熟透，李玄玘尽可能用小火烘烤。
柳二根搬了凳子坐在一旁，接过来刷料的活计。他道：“改天我挖坑熏点木炭，用柴烤出来味道不好，还不容易熟。”
熏炭触及到了李玄玘的盲区，他虚心求教，“是取暖用的木炭？”
“对！”料想他可能不懂，柳二根主动道：“冬日咱们自家用，去外头买那可死贵呢。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你年轻有力气，学会了往后我也松快点。”
李玄玘顺势接道：“谢谢柳叔。”
将费时间的菜式都准备好，倾婳和柳张氏出来到院里，加入围观烤羊肉的观众队伍。
烤羊肉越来越香。
倾婳馋得要流口水了，满脸都写着想吃。不过她这点程度的外露在围观几人当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其他人那是恨不得扑上来就啃，馋得眼睛都要红了。
李玄玘片下一盘肉递过去，倾婳翘首以盼，最后传到她手上，她捏起一片尝了尝，外酥里嫩瘦肉多汁肥肉醇香，带着点点麻辣，好吃到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倾婳眯起杏眸，忍不住又吃了一片，实在是太好吃了！
整羊个头大，柴火烤不容易熟透，李玄玘就边切边烤。先留下晚间席面要吃的一大盘份量，再是足以让倾婳吃到过瘾的一大海碗，最后是给叔婶家的两碗，李玄玘这才请柳二根去村里吆喝。
沣水镇上生羊肉一斤在七十文往上，而像今天这样洒满调料烤得喷香的烤羊肉，镇上要卖百十来文。
不过这本来是李玄玘为了倾婳才烤的，赚银子只是顺带，两人商量后定下九十文一斤的价格。
这价格在倾婳看来很贵了，反正听到这个数字她自己是看都不再看一眼的，年节时也绝不考虑。羊肉再好能有猪肉好？猪肉可是十八文就能买一斤呢！
但结果却是，柳二根出去溜达着还没走出两条街呢，听到信儿的村邻就小跑到他家，你两斤我三斤我兄弟也要两斤……给瓜分完了。晚一步的村邻甚至后悔地跺脚，嘱咐李玄玘下次再烤绝对要先通知他们。
倾婳懵懵地眨眼，咱们清河村的百姓这么有钱吗？
李玄玘将铜钱串好，拿一串轻的塞给他娘子。
倾婳回神，看到那么多铜钱一下子就眉开眼笑，有钱才好呢！
傍晚天边燃起了大片大片绚烂的火烧云。
在柳二根的指挥下，李玄玘将大圆桌搬到院里来，晚间的席面就在院里吃。
一道道菜陆续端上桌，天色渐渐昏暗，柳敬祖和郑秋娘踏着最后一点天光出现，还带了在镇上打的青梅酒。
众人围绕圆桌而坐。
倾婳左手边是小菊，右手边就是阿玘。
为端阳节准备的席面丰盛又美味，柳张氏宣布开饭后，大家吃着菜喝着酒吹着小凉风，悠闲又惬意。
倾婳尝了一口酒，她从没喝过，甫一入口仅觉出辛辣刺鼻，而后才是淡淡的青梅香。新奇是新奇，但没倾婳想象中的好喝。
于是她悄悄推给阿玘，李玄玘接过来一口闷，给出评价：“这酒的度数不高。”
这句话仿佛摁下了什么开关，接下来席上的话题就从今日的龙舟赛变成了酒。有关这个话题，除了倾婳，就连五岁的柳承昱都能聊上两句，还说得头头是道。
在人前，李玄玘向来不爱凑热闹不爱说话，饶是如此他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倾婳：“……”这她高低也得说一句，她会酿酒！
但饭桌上没有纸笔，她顶多在心里回一下。
月上中天，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倾婳吓得一个激灵，等反应过来发现被阿玘护在了怀里。左手边小菊已经惊得站起来，小跑出去，边跑边欢呼：“定是有人在放烟花！爹娘，我吃饱了，我出去看看！”
倾婳擡头望天，刹那间明亮的烟花在空中四散而下。
柳敬祖抱着柳承昱追上去，“哎，带上昱儿一起！”
烟花一颗接着一颗在空中绽开。
倾婳看得入迷时，只听阿玘问她要不要也去看看，她想也不想地点头，回过神来就到了昨日卖肉的大磨盘处。
放烟花的人家是村中辈分颇高的柳秀才，听到动静村里不少村邻都过来看热闹。
站在人群边上，倾婳第一次现场看到放烟花，乌溜溜的杏眸四处张望，两只眼睛都差点不够使。
夜里风凉，李玄玘侧身挡在风口处，视线不断瞟向倾婳。
点烟花时，她随着点火的人一起紧张；看到烟花升空，她攥紧他的衣袖期待地睁大眼睛；烟花爆开时，她表情欣喜；烟花易逝，她也一脸落寞伤心。
李玄玘觉得，娘子可比烟花好看多了。
他偏头，小声安慰道：“下次我们也买来放烟花。”
倾婳脸上的落寞立马消散，果断摇头摆手，不成不成。
李玄玘摸不着头脑，“婳婳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
但是倾婳更喜欢银子。
烟花很贵的，又不能吃，放过就没了。咱们没那么多银子，买斤烤羊肉都舍不得呢，买烟花绝对不可以！
烟花价贵，便是柳秀才家买得也不多，放了几次便没有了。
有人看过热闹就散，有人干脆留下，同村邻闲聊今日在镇上游玩的趣事见闻。
倾婳打了个哈欠，往日这个时辰她和阿玘早就歇下了。
李玄玘见状，打算带她直接回家。路过村长家时，看到那一家都从饭桌上下来了，柳小菊也不知何时带着侄子回来，这会儿正在院门口歇凉。
见到倾婳二人，柳张氏笑着道：“看过烟花了？时候也不早了，饭菜和碗筷明日再收拾，你们留下来再歇会儿？”
李玄玘摇头，“我娘子累了，我想带她回家休息。”
“也是。明日还是在家歇一天才好。”柳张氏道。
回到山脚下的小院。
李玄玘先烧水让倾婳沐浴，他等在门外。等了许久听不到声音，他开始担心，敲门询问：“婳婳？”
倾婳正昏昏欲睡中，听到声音也只当耳旁风，蹙眉捂住耳朵接着睡。
李玄玘实在担心，只能推条门缝望进去，瞬间呼吸一滞。等借着烛光看清楚倾婳合着双眼，他深吸一口气，侧身挤进屋子。
“婳婳醒醒？”李玄玘拿过浴巾将倾婳盖住，“回屋再睡？”
倾婳感觉有蚊子在叫，将耳朵捂得更严实了。
李玄玘：“……”
李玄玘将她的手拿开，“婳婳再不醒，我要同你一起沐浴。”
倾婳缓缓睁开眼。
犹记上一次……
等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倾婳脸和脖子红得能滴血，一边紧紧攥着浴巾，一手推阿玘让他出去。
她醒了，李玄玘就不想走了。
他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咳，时候不早了，再耽搁天就亮了。”
倾婳缩成一团，那你先让我出去，我都好了！
是夜。
天朗风清。
山间小溪水声潺潺。
缓缓淌入清水河，流入沣水江。
江上，映着明亮的月色，乌篷船随波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