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
代良见暗示不管用,干脆委婉询问:“听闻六公子失踪,老爷担心得茶饭不思,这次派老奴来,也是盼望公子尽早回京一见。”
李玄玘先目光询问倾婳,“月底出发上京是不是太早了?”
倾婳鼓鼓腮,当然早了。
李玄玘于是回答代良:“代管事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好好歇上几天?”
代良苦着脸,“公子可别为难老奴,老爷可一心盼着早日见到公子呢。”他说着看向倾婳,“夫人可说呢,老爷听闻公子娶妻的消息,也很是想见见夫人。”
李玄玘淡淡扫代良一眼,代良缩缩脖子,他也不想冒犯这位娘子,但皇命难违啊!
倾婳转头看向阿玘,神情动摇,要不,就月底吧。
代良虽觉得月底也太晚,最好是马上动身,但看雍王这态度肯定是不同意的。
张立垂着脑袋,偷偷看代良时眼神满是对勇士的敬佩。皇上听闻雍王有了消息,也不管真假就把他派来了。雍王前阵子出现,张立是半点不敢做这王爷的主,都是王爷说啥就是啥。
还是代哥哥厉害!
厨房。
柳张氏打算烙饼炖锅菜,正指挥柳二根和面。
柳二根一边舀面粉,一边伸着脖子往外瞧,瞧完小声对柳张氏道:“老婆子,我瞧那俩管事有点子古怪。”
柳张氏来了兴趣,凑过去讨论:“是吧?我也觉得奇怪,说话的音儿细声细气的。”
与两人有一样怀疑的还有倾婳。
尤其在看到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抹了粉,倾婳心里的疑问都快冒出来了。
好奇怪。
堂屋安静得只有喝茶的声音。
外出的柳小菊听见村里传的信儿风风火火跑回来,一进家门就见院里站了两队壮汉,吓得还以为自己回错了家。
等看到堂屋的倾婳,柳小菊才放下心来,提着裙角要过去,被听见动静的柳二根叫进厨房。
再出来,柳小菊端了几盘点心,代良身旁的小少年立马殷勤上前要接过。
柳小菊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盘子给了他,交代她娘嘱咐的话:“饭菜还有段时间,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张立态度和蔼,“这便是柳家娘子吧?我姓张,这位姓代,我二人都是六公子家中的管事,接下来要叨扰一段时间了。”
柳小菊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主要她也不管事。
柳小菊挨着倾婳坐下,戳戳她小声问道:“小花,我娘说这两位管事来接大李子回京城?那你是不是也要走?”
说到后面有些急切,明显是舍不得。
李玄玘帮倾婳回答:“我和娘子回京祝长辈寿辰,准备在京城补上婚礼再回来。”
代良端茶杯的手登时抖个不停,茶水洒出来,弄湿衣袖都没注意。
张立一口糕饼差点噎在嗓子里咽不下去。
两人不约而同把头扭向倾婳,都顾不上此举会冒犯主子。
这要让皇上知道了还了得?
不过看到倾婳那张脸,两人都自以为得明白过来。
代良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薛晨带人背着二十斤猪肉回来了。
倾婳见状去厨房帮忙,李玄玘陪她一起,留薛晨招待两位大监。
二十斤猪肉柳张氏打算全都炖了,猪肉粉条两锅出,外加一锅土豆南瓜,和蛋花汤配饼子吃。
考虑到外面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郎君,每个饼都做得比脸大两圈。
堂屋。
代良有点坐不住。
王爷下厨做的饭菜这谁遭得住啊?
皇上皇后都没尝过呢,他一个奴才何德何能啊?
张立比代良还坐不住,拉着薛晨急急地问问:“薛侍卫,王爷是去烧饭了?这可不成!这……”
薛晨勉强才把他俩按住,劝两人:“我家公子厨艺过人,二位管事不用担心。”是能吃的!味道还很好!
代良&张立:“……”我们俩是这意思吗?
心里再惶恐,两人也不敢去厨房打扰雍王。
等饭菜真的端过来,两人握着筷子时一副患了癫痫手不听使唤的样子,视死如归般夹着菜送进嘴里后都不敢细品味道。
古怪的反应让准备饭菜的几人还以为盐放多了。
相较而言,院里的侍卫们就心大得多了,还管谁做的?接过饭菜就大口吞吃。
一夥人用完饭,也过了平日午憩的时候。
倾婳精神困顿,偷偷揉着眼睛打哈欠。
见状,李玄玘打发薛晨带代良等人去镇上找个客栈落脚。留下帮着收拾干净后,他带着倾婳同柳二根告辞,约好休息到傍晚再驾车去镇上参加灯会。
中秋灯会一直持续到凌晨结束,有猜灯谜丶对诗会丶套圈丶看杂耍丶乘舟游玩等等各色活动,美食美景数不胜数。
不过两家商量好,逛两条街看看杂耍,坐船游一圈就回来。
自然,晚饭也在镇上吃。
为了方便来回,就自己套了马车,路上捎带几家同村的孩子,快到县城门口时将马车寄放在熟识的人家,一行人步行进县城。
傍晚时候,太阳落了山,街上却人来人往,两旁也挂起了各式花灯,将昏暗的天光映衬得明亮几分。
倾婳被柳小菊缠着,听她对路边摆放花灯的点评,还说起她小时候参加的灯会趣事。
“东街上一整条街都是灯笼,连续猜中十个灯谜就能不花银子挑一盏。小花,我们先去那边吧!”
听起来就很热闹,倾婳刚想点头,就听李玄玘道:“薛晨在酒楼定了席面,用过饭再去赏花灯?”他看着倾婳询问。
柳张氏拉着柳小菊,闻言赞同:“大李子说得对,先填饱肚子再游玩。现下时候还早,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
柳二根拍板定下,“去吃饭!”
薛晨在县城最大的酒楼定了一间上等包厢。
二楼,临江,比外面大堂的视野更加开阔。
店跑堂将一行人带到雅间,烧上炉子,麻溜下楼去备茶水。
柳小菊跑去窗边,伸着脖子朝外头张望。
柳张氏坐在凳子上心中难安,“乖乖,这雅间的费用就能抵外头一桌席面的花费了吧?”
柳二根狐疑地目光扫过对面李玄玘和薛晨主侍二人。
吃顿饭定个包厢,大李子是不可能这么败家的,再说他娘子那儿也说不过去。这银钱是薛晨自个掏的?
薛晨是大李子的仆从,他哪来这么多银钱?
一旁,倾婳扯扯李玄玘的衣角,等他看过来,用口型询问:“银子是薛晨付的,要还给他吗?”
上次端阳节是婶子一家定的席面,这次合该是她和阿玘掏钱。
但倾婳哪里想得到,这席面还带了个包厢?
很快,店跑堂端了茶水上来,紧接着又带夥计上菜。
清蒸螃蟹丶醋鱼丶豆腐羹丶菌菇鸡汤丶干煸笋丝丶清汤焯茭白丶素三鲜……
几乎每道菜都有荤腥,素菜摆盘也十分精致。
直把一桌人都看呆了。
迟钝如柳小菊也觉得这过于奢侈,“小花,咱们吃完这顿是不过了吗?”
倾婳指尖在颤抖,心脏在滴血。
她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把薛晨押给酒楼做苦力吧?
事态不妙,李玄玘给薛晨一个眼神,而后开口:“薛晨说这段时间他对叔婶多有麻烦,深觉不安,所以想借今天这顿席面感谢叔婶的照顾。”
柳二根和柳张氏齐齐扭头看去。
薛晨坐姿端正,在众人的注视下,憨憨一笑,点头:“公子说的都是我想说的。”
柳二根左右看看他和李玄玘,心说我对你家公子更照顾呢。不过你一个随侍,哪来这么多银子,别不是最后还得你家公子买单?
倾婳倒是松了口气。
抛开价钱不谈,这顿席面大家吃得十分满意。
皓月当空,将四下照得明亮。
窗外沣水河,一艘艘灯火通明的画舫载着琴音乐声游赏而过。
倾婳站在窗边朝外望去,只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河面上,盏盏花灯从上游漂流而下,微弱的灯火映衬着天上星月,此时的沣水河宛如诗文中灿烂久远的银河。
而圆滚滚的明月,就像河里最大的那颗汤圆。
凉风习习。
李玄玘展开披风将倾婳裹住,“当心着凉。”
倾婳歪头,看看肩头的披风,再看阿玘。
哪来的?
李玄玘:“薛晨买的。”
倾婳:“……”在你们李家做工还要倒贴银子吗?
看出她的想法,李玄玘失笑,指腹摩挲她的脸颊,看了眼饭桌,回头小声道:“他身上带了我给的银票,我不好要出来。”
倾婳瞪圆了眼睛。
什么意思?
莫非薛晨一直花的都是阿玘给的银子,才不是他自己的?!
倾婳不觉得阿玘的银子都是自己的,但那可是阿玘父母留下的家产!就这么交给别人祸祸?
她看人果然没错,阿玘花钱大手大脚,很有败家子的潜质。而阿玘的侍卫,对,就是薛晨,看起来更败家。
李·败家子·玄玘顺杆子往上爬。他握住倾婳的手,“我不善打理,爹娘留下的家产定要交给娘子经营,九泉之下她们才能安息。”
倾婳顿觉肩上重任千斤,无措起来,倒丶倒也没那么严重。再说她也不会打理,最多约束阿玘节俭度日。
“到了京城,我带娘子去见爹娘。”李玄玘倾身,“娘还在世时教导,让我莫学其他男子三心二意,要对娘子一心一意。”
倾婳低下头,羞得面红耳赤。
哼!
男人的话就是鬼话,鬼话连篇不可信!
“婳婳,能否试着相信夫君?”李玄玘不是蠢人,不论这段时间倾婳的疏远,还是抗拒跟他上京,归根究底是不信他。
身份差距是客观存在的,李玄玘只能掩饰一时,况且他也不想让倾婳时刻都处在自己的欺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