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缩
转天,倾婳一行就去拜了拜很灵验的菩萨。
倾婳求菩萨让她发财,让她和阿玘不要分开,让她能再回清河村。
她还想看小菊成为大文豪呢。
香客太多,倾婳没吃到素斋,但吃到了凌州城里最有名的烤鸭。
是阿玘带回来的。
他忙完回家都到深夜了。
倾婳提前泡了自制的河粉,李玄玘磕了俩鸡蛋,和一堆菜丝炒了炒,两人分食了烤鸭。
在凌州城内耽搁半月,再次上路又换了条大船。
比之前那艘更大。
大船前后还多了几艘护航的船。
到一处,倾婳就把在上个地方收的小物件卖出去,再入手当地的特产,到下一处转卖。
如此倒买倒卖,到京城时,倾婳手里已经攒了三十多两银子。
她都收到盒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到京城时是个凌晨。
十月份的天已经冷得说话都哈白气了。
薛晨提前到京城禀报皇上。
宣文帝大手一挥,让太子并几位皇子去渡口迎人。
彼时,倾婳还在呼呼大睡。
李玄玘先见过几位兄长,再回船上将倾婳抱出来,两人坐轿子回府。
城内石板路平坦,轿子晃晃悠悠但是不颠簸。
摸着黑,李玄玘像做贼一样,把倾婳带到主院安置,再叫来管家叮嘱,先别声张自己的身份。
他怕倾婳一旦知道,就寻摸着要回清河村。
李玄玘可太明白,他娘子聪慧,主意也大,手上还有银子,真要走了他不定能找到人影。
叮嘱完,李玄玘沐浴更衣,出府跟几位皇兄进宫面圣。
宣文帝三日一朝。
今日无事。
寒暄过后,李玄玘撩衫下跪。
代良见状,拂尘一甩,后退至殿外。
李玄玘就那么叩首跪着,宣文帝也不言语,板着脸看奏折。
几息后,宣文帝沈不住气了。
“你跪着作甚,地上不凉?”
李玄玘终于开口,“皇叔,侄儿想求皇叔赐婚。”
宣文帝面色一沈,“胡闹!”
他站起来,狠狠甩袖子,“代良都跟朕说了,说你流落乡下时娶的那女子,是从人伢子手里花银子买的。”
“那女子从前在主人家里犯了事,主人家心善,只发卖了她。”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你?”
说完,宣文帝坐回去,平覆心绪。
“玄玘,朕为你挑选了几家不错的嫡女,学识丶样貌丶家世样样不缺,你娶回去,到时朕到你父王母妃跟前上香不至于头都擡不起来了。”
李玄玘辩解:“侄儿娘子都是被冤枉的,是皇叔您给的信上讲的。”
宣文帝:“?”
他楞了下,忙翻出之前让人暗查的倾婳身世。
前后有两封。
他先拆一封,果不其然,那上头写了。
是倾婳相貌招眼,卞国公府两位小姐嫉妒在心,趁兄长越同窗相聚时,派倾婳去试探郎君品性,好为自己挑选良人。
世人无不爱美。
结果就是,还没定性的几个少年郎君,当场向国公府公子讨要倾婳。
国公夫人听闻这事,未免两个女儿被牵连,就把倾婳关起来,灌了哑药,甚至还想将人打死。
因为赶在万寿节前后,国公府老夫人发话,这才让倾婳免于一死,只发卖到南地风月之处。
宣文帝:“……”
宣文帝本就不是什么滥杀暴虐之人,相反他品行纯善,看完信没忍住,狠狠拍在御案上。
“岂有此理!”
李玄玘立马顺杆爬:“求皇叔为侄媳做主!”
宣文帝一摆手,下意识回道:“玄玘放……”话还没说完,他意识到不对劲,立马脸色一黑,“谁是朕侄媳?”
李玄玘又识时务地不说话了。
他这不戳不动,一戳挑着动的态度,把宣文帝气个仰倒。
“她不能做你正妃。”宣文帝抿口茶,降降火气,“只能做侍妾。”
李玄玘搬出三尊大佛:“祖父和父王皆是只娶一心上人,母后临终前也曾嘱咐,玄玘不能三心二意辜负娘子。”
“朕没答应,她还不是你娘子!”宣文帝厉声辩驳。
李玄玘淡定回道:“侄儿已与娘子在官府登记,是得到大祁律法承认的夫妻。”
宣文帝火气大,站起来来回走动,走动间气势汹汹,“朕不准!”
李玄玘便卖惨:“侄儿无颜见九泉下祖父父王和母妃。”
宣文帝由雍齐王抚养长大,又同李玄玘的父王雍翊王兄弟情深。
非要说,这俩人就是他心头最敬重最爱戴的白月光。
他当即就受不了,张嘴想反驳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总不能说,他一开始也拿皇叔和皇兄当榜样,后来当了皇帝,不得不辜负皇后,纳妃纳妾。
“那也不行!”宣文帝气急败坏,“那女子身份如此低微,怎做得了堂堂大祁雍王的正妃?”
李玄玘膝行上前,“那您便不当侄儿是王爷。”
宣文帝腾一下坐起来,一脸惊诧又怒道:“你是何意?你连王爷也不当了?你还想为了那女子抛弃皇叔和你太子皇兄不成?”
李玄玘不知道皇上是怎么跳到这个想法的,但如果皇上执意不答应,他也只好舍弃爵位。
总之,他不会让倾婳伤心失望的。
“你跪好!”宣文帝四处寻摸,寻到一把鸡毛掸子,举着过来就要对不听话的侄儿下手。
结果试了几次,每次都狠不下心去。
他干脆一扔,气呼呼指着李玄玘:“你可知,你一旦娶了那女子,你们两个就要成为全京城甚至全天下的笑柄!”
李玄玘直起身,“如何就成了笑柄?”
“若论门当户对,这天下哪家郎君娘子与皇家结亲不是高攀?”
“我娘子聪慧知理,与人为善,她自己便能赚银子养活自己。”
“说瞧不起我娘子身份,他们又是哪里来的神仙大佛?”
“昔年贪官蠹臣不乏高官厚禄,抄家流放之后,还不是一样低良民一等?”
“再说大祁高祖,高祖以屠户之身平定天下荣登大宝,最瞧不起身份血统之说。”
宣文帝板着脸,“你将高祖与那女子相提并论?”
李玄玘叩首,“只是实话。”
宣文帝来回踱步,“你是铁了心要娶那女子?不做王爷也要娶?被人嘲讽也要娶?”
李玄玘坚定:“是。”
“你先跪着。”宣文帝背对着他,眼见不着,就能避免自己心软。
不做王爷。
宣文帝沈吟,他瞧这孩子乐意得紧。
先不提皇嫂晃神的嫁妆多丰厚,足够玄玘吃喝享乐一辈子。就说代良跟他交代的那些,玄玘打猎赚钱,那女子有一手好厨艺,还会做那什么香胰子,发家致富不过是时间问题。
宣文帝有些火大。
孩子太有本事了,长辈根本拿捏不住啊!
“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前途?找一门好亲事,往后岳家也会大力扶持你。”宣文帝另辟蹊径,劝道。
李玄玘擡头,疑惑地看了眼宣文帝。
“这天底下,还有人比皇叔和太子皇兄说话好使?”
宣文帝一哽。
……他把自己忘了。
“就你话多?”宣文帝恼羞成怒,上到龙椅旁坐下。
“朕先看看,朕还不知道那女子品行如何,不能妄下论断。”宣文帝改了口风。
李玄玘不被这话术迷惑,“请皇叔赐婚。”
宣文帝怒道:“好啊,雍王你长本事了!还敢威胁朕了!”
他抓起茶杯甩出去,摔到柱子脚下。
那地和李玄玘隔着十来米。
李玄玘诚恳认错:“侄儿不敢。”
“侄儿进京前,听代大监言说,朝堂上似有言论对太子皇兄不满,想推玄玘取而代之。”
宣文帝面色一凛,“别听他们瞎说!”
李玄玘垂眸,“侄儿无能无功,被卷入朝堂之争,实乃无妄之灾,侄儿惶恐。”
宣文帝暗骂代良一句,安慰李玄玘:“你且放心,是谁在背后搞鬼,朕清楚得很。”
“你这次赈灾有功,朕将你提成正四品户部侍郎,择日便上朝议事。”
“好了,你且退下,朕还有折子要看。”
先拖着再说。
宣文帝心道。
李玄玘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他清楚,自己如此执着,肯定会引起皇叔不满,但他不能退缩。
见此,宣文帝脸色冷下来。
他无奈扶额,总算认识到这个侄子有多认真。
“便是公侯官员家,定亲也要相看一段时间的,你且让你皇婶替你掌眼瞧瞧。”
“成不?”
也只有对着李玄玘,宣文帝才有火发不出,永远是低头的那一个。
李玄玘说出自己的担忧,“皇叔,侄儿一直在瞒着我家娘子,生怕她知道侄儿身份,就说什么也要和离。”
宣文帝:“???”
是他年纪大了吗?他怎么没理清楚这里头的逻辑?
“你娘子,要跟你和离?”
说出口,宣文帝就有些后悔,他说顺嘴了,绝对不是承认了那女子的身份。
李玄玘点头,“娘子并不想上京,他担心我与长辈起分歧。如若皇叔您不同意,侄儿便只能被娘子抛弃,当一辈子鳏夫了。”
宣文帝:“……”又威胁他是吧?
“那你也要把她带进宫来,让朕与你皇婶先看过再说,总不能连面都不见就定了吧?”
李玄玘淡定回道:“皇叔您为几位皇兄和王妃侧妃赐婚前,也并未亲眼瞧过。”
宣文帝:“……怎么说你都有话!”
“现在就赐婚,是绝对不成的。”宣文帝重重放下底线。
李玄玘轻轻踩上去,“那便先不盖玺。”
宣文帝:“……”
宣文帝:“…………”
“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
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一刻钟后,宣文帝看着眼前只差落玺的圣旨,牙疼。
他强调:“先说好,朕还没答应。”
李玄玘放下朱墨墨块,将圣旨收起来,眉眼含笑:“皇叔,您金口玉言金笔御墨,岂能再改口?”
宣文帝:“……”被坑了。
他怒道:“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