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陪宣文帝用完早膳,李玄玘带着圣旨出宫。
回到府上,他先去主卧瞧一眼倾婳。
见娘子还在睡,李玄玘便撸起袖子做早饭,煮米线丶烙肉饼丶拌咸菜。
等倾婳醒过来,李玄玘又陪她用了顿早饭。
倾婳好奇地打量四周,屋里摆设瞧着很顺眼很舒服,从外面看就很气派。
她昨晚没胃口,到现在有点饿狠了,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碗米线和一大张肉饼。
吃完,有两个嬷嬷进来收拾。
倾婳这才发现,刚才门口还站着两个人。
她下意识跟着递盘子递筷子,被阿玘拿走才发现,好像不太合适。
李玄玘也帮着收了东西。
等饭桌干净下来,泡上茶,端上点心。
李玄玘这才拿出自己求到的半截儿圣旨。
“婳婳,夫君要和你讲件事情。”
一盏茶后。
看完圣旨,倾婳眼前恍恍惚惚。
阿玘是雍王。
阿玘一直在骗她。
他根本不是什么家族里不受宠的旁支。
看到倾婳的反应,李玄玘竟有一种预料成真的感觉,但心却没放回肚子里。他将人抱进怀里,生怕她会离开。
他紧张忐忑地开口:“婳婳,我向你请罪。”
倾婳别开脸,两手推据眼前这人。
李玄玘急急解释:“娘子听我解释,我怕你知道真相,便不愿同为夫回京。”
倾婳抿抿嘴角,你是猜对了,但事实你也骗了我!
“夫妻本就该在一起。”李玄玘动之以情,“婳婳与我二人结为夫妻,虽不过半载,但情谊深厚难忍分别。”
倾婳不争气地红了脸,阿玘你一点都不害臊!
“或是,娘子打算弃夫君独去?”李玄玘垂眸,表情落寞,“我父母早逝,最亲近的便只有皇叔和太子皇兄,其他堂兄嫉妒皇叔看重与我,平日里诸多针对算计……”
倾婳听完,自然也是担心的。一个国公府里的勾心斗角就够厉害了,何况天家无亲情,稍有不甚招了算计,便会粉身碎骨。
但她面上不显。
阿玘骗了她。
亏她先前那么真心实意打算过,还想若是阿玘执意要同她回清河村,族里要收回阿玘家产怎么办?她一路攒了不少银两,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结果,阿玘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倾婳冷冷不言。
李玄玘心中越发忐忑,“娘子,我向皇叔递了折子,请太医院院首为你诊治,你可要随我进宫?”
倾婳下意识摇头。
她才不要,也不想。
“皇叔皇婶想见见你,等过阵子,我再带你去拜见父王母妃。”
倾婳陷入两难。
皇上皇后也是阿玘的长辈……
这是在船上两人就说好的,李玄玘给倾婳介绍了‘家’中每人的性情。
看出她的动摇,李玄玘接着道:“这宅子还未修好,我带娘子去看我以前住的院子。”
他一个理由接着一个理由,倾婳招架不住,被带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后还跟着几辆马车,装的都是从清河村带来的特产。
“皇叔宽和仁厚,皇婶威严却不失温和。”
“太子皇兄纯善质朴,皇嫂端庄和善,”
“二皇妹骄纵了些,不过她最近陪国舅府老夫人去寺里上香,过阵子才回京。”
倾婳紧张地手心冒汗。
她见过身份最高的,除了阿玘便是国公府的夫人,连老夫人都没见过。这下子要进宫,见的还是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倾婳脑袋都木楞楞的。
“见到人,你便学李嬷嬷的样子行礼,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为了防止皇叔反悔,李玄玘还带上了家里几张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
进宫后,两人便下了马车。
张立一甩拂尘,含笑迎上前,“张立拜见雍王殿下,倾婳娘子。”
倾婳见此,总算知道在他和代良身上感受到的违和从哪里来的了!
“皇上有吩咐,殿下和娘子进宫后先去皇后宫中拜见,老奴这就往前带路。”张立声音柔柔。
倾婳紧紧抓着阿玘衣角。
大祁皇宫并不算奢华,面积也不大。
步行至未央宫,也不过用了两刻钟的时间。
未央宫内。
宣文帝拉着皇后的手,气呼呼道:“玄玘这孩子,太任性了!”
皇后微笑,劝道:“皇上莫要动气,您前日子还夸玄玘有乃父乃祖之风呢。”
“哼!”宣文帝重重哼一声,挥袖告状:“秀秀且不知,雍王还非那娘子不娶呢,硬气得很,朕好说歹说他都不听。”
“咱们雍王是个真性情的,不看身份,想必那娘子定有过人之处。”皇后柔柔道。
“过人之处?”宣文帝摇头,“不过是有些好颜色罢了。”
他招手示意代良上前,“同你皇后主子讲讲。”
代良便一五一十说了在清河村的见识,他做奴才的,不好大说特说主子的样貌,便只道却是他见过颜色最出众的女子。
皇后举起茶杯轻抿一口,十分好奇:“代公公说,雍王娘子会做些新奇的吃食,两人以打猎和摆摊为生,已经购置了房产田地?”
“还不是娘子!”等她说完,宣文帝纠正。
皇后瞥他一眼,差不多得了。
代良颔首,“回皇后娘娘,殿下和娘子还购置了一头品相的黄牛。”
皇后满意点头。
她转头看向宣文帝,挥挥手,一屋子人便鱼贯而出。
室内便只馀二人。
“垣哥是如何决断的?”皇后问。
皇上沈默,端起茶杯连着灌了三杯茶,才开口:“我也不知。”
“秀秀,皇兄皇嫂去世后,玄玘六岁就被接入宫中由你我教养。他自小聪慧,见识过宫里纷争,便养成了于甚都淡漠的性子。”
宣文帝后宫妃嫔前前后后刚过二掌之数,但皇宫从来不是什么安生地方。李玄玘无父无母却深得皇上宠爱,远在其他皇子之上,自然就碍了旁人的眼,各种阴暗算计蜂拥而上。
等帝后二人察觉到,李玄玘便成了现在这副冷冷淡淡的性子,同谁都友好也同谁都疏离。
当然,这不包括帝后二人与太子李玄灵。
李玄灵虽为太子,但资质愚钝,平白占了好位置,招人恨的程度不逊于李玄玘。
这对难兄难弟互相扶持,感情之深厚不比宣文帝和李玄玘的父亲雍翊王差多少。
皇后沈思半晌,“先瞧瞧那女子的性情如何。”说完她笑道:“想来,玄玘认准的娘子不会一般。”
“劳烦娘子费心了。”宣文帝立马回道。
不多时,代良来禀报,雍王二人到了宫外。
“宣他二人进殿。”宣文帝一撩袍子起身,朝皇后伸手,二人相携来到前厅。
李玄玘微偏头安慰倾婳。
等上首帝后坐定。
他牵着倾婳上前,同时李嬷嬷立在一旁,为倾婳示范行礼动作。
倾婳不敢四处乱瞄,行完礼被阿玘带着起身,站定后就安静垂眸。
“这便是玄玘的娘子了吧,不妨上前来,让皇婶瞧瞧。”皇后尽可能柔声说道。
倾婳后背一僵,求助地看向阿玘。见他颔首,才缓步上前,重覆之前的动作行礼,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
皇后满意点头,还是聪慧的。
样貌自然也极为出众。
加上听说代良等人在清河村的见闻,皇后便知道,这女子性情温婉坚韧。不过到底如何还不好说。这世上多得是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夫妻,见到京中的荣华富贵,移了性子也未必说得准。
皇后脱下手上玉镯,拉过倾婳来戴在她手上,“这孩子,我瞧着有些眼熟,说不定咱们上辈子还见过。”
说完,她嗔一眼李玄玘,“玄玘,我瞧你娘子身上都没几件首饰,数月不见,你很是小气了。”
被皇后牵着手腕,倾婳动都不敢动,楞在那里好半晌才回神。她不能出声,只好又行了次礼。
皇帝端着茶杯,一直冷眼旁观。
等三人寒暄了阵子,他才出声,“该用膳了,代良,你去吩咐。”
李玄玘主动道:“皇叔,皇婶,我与娘子回京前,从清河村百姓家收了些山货腊肉,今日午膳可要尝一尝?”
宣文帝眼前一亮,“你去,带你娘子去挑挑,看做些什么菜式好。”
他大手一挥,随口给了倾婳一个身份。
这之后,纵是代良也不敢再将倾婳看做一般的主子。
等人一走,宣文帝往皇后那边凑去,“你看如何?”
皇后微笑着点点头,“不错,礼数是足够了,眼睛澄澈有神,人也聪慧。”是有些谨小慎微了,但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多练练就是。
“不瞒皇上说,妾身家中有意将大哥嫡幼女许给雍王,我母亲前些日子进宫过来探口风,我给回绝了。”
不等宣文帝询问,皇后主动解释:“我那侄女,被家中宠坏了,书没读过几句,眼睛快长到天上去了。”
宣文帝听了,沈吟着点点头。
但皇后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于宣文帝而言,他的皇叔,他的皇兄,他的皇侄李玄玘,这三人是再重要不过的亲人。
皇后微笑抿茶。
她那位好大嫂,出嫁前就一直同自己不对付。到她谈婚论嫁时,明里暗里搅和了不知多少次。要不是当初还是皇子的皇上不介意那些流言,更不介意她身份低微,求先皇赐婚,她当不了王妃,也当不了皇后。
而一个未出阁便坏了名声的娘子,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去寺庙一生常伴青灯古佛罢了。
比寻常午膳迟了两刻钟的时辰。
倾婳三人才姗姗出现。
未央宫中又多了位客人,太子李玄灵。
李玄灵样貌一般,性情纯善,事先得李玄玘嘱咐,他见到倾婳第一时间便喊上了弟妹。
五个人用膳。
五菜一汤。
蘑菇炒腊肉丶笋干炒火腿丶番茄炒鸡蛋丶清炒小白菜丶醋溜藕丝和海带豆腐汤。
宣文帝节俭,登基十多年,除重要节日和聚餐外,膳食上一顿从未超过三个菜,见此也并不觉得寒酸简陋。
饭桌上,他边吃,边询问李玄玘江南的民生情况,还特意点名拷问太子李玄灵。
李玄玘皱成苦瓜脸,他实在不懂朝政,也根本不想做太子,更不想做皇帝。
要他说,皇帝给小弟或者二弟做再好不过。
宣文帝见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再不上进,朕要夺了你的太子之位!”宣文帝一拍桌子,日常发火。
倾婳一个惊吓,差点咬到舌头。
再一看,桌上其他人似乎习以为常的样子。
李玄玘更是一脸欣喜若狂,重重松了口气,“儿臣求之不得啊父皇!”
宣文帝日常气个仰倒。
“你若不当太子,不当皇帝,你那些兄弟如何能饶了你?你让你母后如何自处?”
皇后半点没有被点名的自觉,如常夹菜,如常用膳,
李玄玘怯怯看眼母后,鼓起勇气道:“便不是儿臣登基,母后也是太后,无论哪位弟弟坐上皇位,都要尊母后敬母后。”
“若母后在宫里住不习惯,儿臣还可接母后出宫,带母后去江南游玩也不是不行。”
宣文帝:“……”
他一筷子甩过去,“回去你宫中,把治国策默写三百遍,写不完不许出宫!”
李玄灵委委屈屈领旨谢恩,“儿臣领旨。”
谢完恩,他又坐回来,端起饭碗猛添两勺饭,拿起盘子猛拨半盘菜。在宣文帝黑成炭的脸色中,他呼呼呼扒干净饭菜,倒退出宫,一溜小跑回了自己殿中。
倾婳:“……”
她低头,默默扒饭。
宣文帝深呼吸几下,这才想起还有倾婳在,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用完膳,眼瞅宣文帝火气更大。
李玄玘极有眼色,忙带着倾婳回自己的清泉宫。
“李嬷嬷是母亲留下的嬷嬷,我需每日去皇宫西门外的衙门当值,娘子你若有吩咐,便同李嬷嬷讲。”
“宫里的主子还算少,但不是皇婶皇嫂前来,你就让李嬷嬷回绝了,再等为夫下值处置。”
“这里是书房,重要的案卷我都会收好。待会儿我让人在窗前摆张书桌,婳婳你便在此读书写字。”
休息一个中午,下午李玄玘带倾婳在宫里四处转悠了一下午。
晚膳时,李玄玘叫了几道宫里有名的菜式给倾婳尝鲜。
用过晚膳,两人在院里散步消食。
回到前厅,时候还很早。
李玄玘便拿出册子,“娘子,我二人归京,必要给相熟的朋友亲眷备份礼。我原是打算将山货分许出去,另添置些薛晨在路上购置的物件,你瞧可合适?”
倾婳下意识接过来,提笔在纸上写:“阿玘你什么时候让薛侍卫购置了特产?”
“泊船时,我带你在城里游赏,薛晨便去办这件事。”李玄玘回道。
倾婳鼓腮,他一直瞒着自己,当然也背着自己做打算。
她看一眼册子就还回去,她又不懂这些。
“那娘子给家中理理账簿,我看到就头疼。”知道倾婳初来乍到,心里忐忑不安,李玄玘便想先给倾婳找些事情。
忙起来,便不能胡思乱想了。
再者,将账簿交给倾婳,也认定了她雍王妃的身份。
临睡前,李玄玘找到李嬷嬷,“嬷嬷,明日我娘子查看账簿,还要嬷嬷多费心。”
自然,他不是真想让倾婳熬心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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