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笙的精神有些恍惚,看不清楚前头的路,沈烨看出了她的疲惫,语气有些强硬道:“本王让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你先去休息着,若是有什么事便会喊你了,一宿不睡人会熬坏的。”
“药已经熬上了,还请王爷让人盯好,过了时辰药效便不好了。”
乔笙不是个咬牙硬撑的人,她一直都懂得示弱。
刚开始和沈烨接触时,她便是示弱,让沈烨觉得她可怜,否则荣妈妈也不会被轻易除去。
这一觉,乔笙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晌午时她醒过来,去看了偌芳,听下人说偌芳醒了一会儿,但嗓子哑的厉害,喝了药吃了几口粥,便又睡下了。
乔笙点了点头,沈烨这会儿一直在守着偌芳,见乔笙醒了便差人把厨房做的吃食端过来。
刚醒过来,所以沈烨命人做的都是稍微清淡些的吃食,煎豆腐、清爽的山笋虾仁面、配了一碟子的桂花糕和一碟子八宝酱菜。
说实话,他王府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不难吃,乔笙估计是饿了,吃的还不少。
但这种宫廷出身的厨子,做吃食都太一板一眼了,味道不错,但不惊艳。
乔笙想起前世梁嬷嬷同她说,这膳房被男人把持着,我们没有立足之地,普通人家的男人又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好话赖话全让他们说了,我们女人家做出的东西再合主子胃口,一人一脚也给我踩下去了。
御膳房并非只有男人才能进,但能进去的女人实在不多,男人们抱团欺负,慢慢的就不剩下女人了,他们好转头说“你看,女人天生就做不好这么精致的菜。”
她不觉得宫里御膳房做的吃食多可口,倒是梁嬷嬷做的吃食合她胃口,所以她师从梁嬷嬷,做出来的手艺也合大部分人的胃口,就比如沈烨。
“这面还成。”乔笙点评道:“倒是这笋,这个季节不是吃这种笋的时候,要是换成马蹄笋就好了。”
沈烨不懂食材这些,他口味不刁,谁做什么他都能吃,在他眼中能入口的东西,只分普通和好吃。
“你今天没休息好,不然晚上笙记就别开了,歇一天。”沈烨说:“马蹄笋这边不产,本王让人在漕运打听打听,从江浙一带给你运些来。”
乔笙笑了:“王爷都肯这样帮我了,晚上笙记还是要开的,毕竟没开张几天,食肆正是留客的时候,一天不能懈怠。”
“那本王今儿过去捧捧场吧。”
“王爷来当然是欢迎的。”乔笙听沈烨的喉咙还有些发紧发哑,问:“您的嗓子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吗?”
“在沙漠里风沙吸的多了,一些小毛病,调养了几年,现下已经好多了。”
乔笙点了点头,没继续问,看着正睡着的偌芳说:“等她醒了,让人做一些好消化的汤水米粥,不能吃油腻重油盐的,肉腥也不能吃,晚上再喝一遍药,明天白天我再来看她。”
离开了临王府,乔笙没着急回笙记,而是在临王府要了个筐子,挎着筐去了集市上。
她今儿有些来晚了,此刻正是大中午,日头还有些发热,新鲜的菜不多,倒是有刚捞上来的鱼,走水的船耽误了些,这会儿刚刚靠岸。
乔笙走过去看,穿上有好几筐鱼,其中一筐三道鳞正上下跃着,旁边的筐子中还有几条白鲢和鲫鱼,但看着没这三道鳞新鲜。
三道鳞刺少肉多,鱼肉细嫩肉质紧实,或是炖了或是红烧都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腥味比白鲢略重,需要仔细处理。
乔笙买了几条鱼,装了一大筐,她多少是有些拿不动,心想要是先回笙记找人陪着她来就好了,转头又看见有卖桂花的,秋天是吃桂花的好时候,拿桂花酿了蜜也好得很。
所以她又称了些桂花,一路走回笙记,粥粥接过装鱼的筐道:“一宿没回来,姑娘您可让我们担心坏了。”
乔笙笑了笑:“快些给鱼放缸里,当心别死了。”
天色渐暗,笙记开张的牌子挂上,门也一左一右大大敞开着,有老客携新客一块儿来的,也有几个新面孔,进屋后找了位置坐下,很快六张桌子就坐满了。
三道鳞乔笙提前收拾好,用姜酒去腥,鱼身切做三段,后两段做了一道酱焖三道鳞,鱼头则和冬瓜一块儿煲了鱼头汤。
除了鱼以外,乔笙还做了鲜蘑菜心与红油云丝,今儿不是陆声过来吃饭,是林木森来了,手下到了沈烨自然也到了,乔笙不动声色的将给沈烨准备好的托盘交给了粥粥,粥粥小心的传过回廊往后院走。
“我们姑娘今儿买到了新鲜的三道鳞,做了这道焖鱼和鱼汤,素菜配了这两道,还有一盏桂花银耳百合羹,是专门给王爷您一人做的。”
和粥粥拳头一样大的小碗里,装了一碗奶白奶白的银耳百合羹,上头撒着金黄的桂花,碗边放着一把十分小巧的勺子,是给这碗羹预备的。
粥粥继续说:“姑娘说了,银耳润肺,百合止咳,您喉咙不舒服,可以多吃些这类滋补的吃食。”
沈烨点了点头,拿起小勺子尝了一口。
好吃,不是很甜,他吃出了蜂蜜的味道,还尝出了银耳与百合的滋味。
“告诉你家姑娘,偌芳醒了。”沈烨放下勺子道。
粥粥哎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她对这个临王很有好感。
初次见面,临王像一支箭一样窜进了马车里,她吓坏了,生怕姑娘会遇见什么危险,结果临王非但不危险,还处处给自家姑娘解决麻烦,若不是有临王在,姑娘想搬出府也不会那样顺利,甚至能不能开起来这个食肆都是两说。
所以她很希望临王能够多来,姑娘这前头的十几年获得太苦了,也需要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了。
晚上打烊后,虎子他们过来了。
乔笙给大家伙儿准备了鱼汤,还炒了两盘菜,让他们吃了顿热乎的。
吃饱喝足了,虎子便说出了自己打听来的事。
“据说东宫最近乱的很,太子妃好像生了大气,都回娘家了。”
乔笙眉头微皱,不知道这太子妃的事和乔樱有没有关系。
太子妃琼芳玉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嫁给太子是为了什么,她需要什么、她需要怎么做怎么演一个大度的正妻这些,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她才不会平白闹什么脾气,还弄出了回娘家这样的事,不为别的,她当自己嫁的是什么小门户吗?她可是天家儿媳,敢闹脾气那不是和皇权过不去吗?
所以乔笙多问了一句:“太子妃因为什么闹脾气?”
“仿佛是因为一个女子,我去太子妃家门口讨饭,听她家出来买菜的婆子议论着,仿佛是太子妃昨晚被她父亲训斥了,今天白天又回了东宫去。”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吗?”
虎子嘿嘿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三姑娘不是让我打听乔樱吗?那姑娘的消息东宫人不敢乱传,三姑娘也知道,东宫在皇城里头,我也进不去打听,不过乔家最近有些动静,乔夫人请旨要去东宫照看女儿,但被东宫驳回了,家门都没出去。”
乔方氏着急也是正常的。
乔樱那三四日的药效早就到了,太子就等药效失效后,让太医给乔樱好好把个脉,看看她究竟有无身孕。
乔方氏担心骗局被揭露,也担心女儿在东宫里头不顺利,自然要去东宫想办法帮衬着,好歹把药续上。
可太子那人精,知道乔方氏的想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接近乔樱的。
“要是乔方氏去了东宫,你得来告诉我。”乔笙说道:“天气冷了,你拿着这些银两,给你们一人做一身衣裳,剩下了也不必还给我,自己留着花吧。”
虎子接过那一锭银子,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想继续笑,但却笑不出来,最终说道:“三姑娘,我们没帮上您的忙,能打听到的事太有限了,可您总对我们这样大方,给银子给吃食还给衣物穿,我们…我们回报不了您啊…”
虎子说道此处,几乎要哭出来。
乔笙急忙塞给他一块手帕:“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东宫的事我有其他法子去打听,你也并非一点任务没有,我要你看守好乔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得来告诉我。”
有了吩咐,虎子拿银子才会心安一些。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临走时,乔笙还让粥粥给他带走了一牛皮纸兜的热包子。
回到东宫的琼芳玉,正在自己房中生闷气,婢女半跪在一边,正替她小心梳着腰间的头发。
“您别生气了,老爷说的话也是在理,不论她怎么闹去,您都是这东宫独一无二的太子妃,谁也抢不了您的风头。”
琼芳玉看着铜镜之中,披散着头发的自己,头上没有一支簪子点缀,样貌却还是美的。
她忽然问道:“那个乔樱和我比起来,谁美一些?”
婢女笑了:“自然是您美啊!乔樱什么的,那算是哪根葱啊?”
“可父亲说,我嫁进东宫是要兴盛家族门楣的,我得牢牢抓住太子的心才行。刚嫁进来时,太子与我还算亲近,可你现在细算算,他都得快一个月没进过我这屋了,整天盘旋在新欢旧爱之间,让我如何抓住他的心呐。”
偏偏她父亲也不理解她,只让她当一个有肚量能容人的正妻,别整那争风吃醋的事。
父亲是男子,家里也是妾室一堆,不会理解琼芳玉的感受。
“乔樱那贱人,明明没怀孕,是假孕争宠,太子竟不打死她,难不成是真喜欢上了她?以后人人有样学样,东宫岂不是乱了套了,我还怎么做这个太子妃,怎么管理挟制啊!”
眼见琼芳玉又要发火摔东西,婢女忙收了手里梳头的梳子。
这姑娘是琼家唯一的嫡女,那自小是千宠万爱着长大的,脾气也大,也是个有主意的。
“您别恼,乔樱要是那寻常姑娘,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可她一没进东宫的门,不算东宫的人,二又是官宦人家出身,太子不杀她,那是有顾虑的。”
“不杀她就该把人送回乔家去,养在东宫做什么!”琼芳玉气的直瞪眼:“我还没嫁人时就看不惯那乔樱,同我争同我抢,她配吗她?乔家和她外祖方家绑一块儿,我都不曾放在眼中!没想到她竟然还真有那能耐,和太子缠到了一块儿去,愣是没叫我知道一点儿,果真是个狐媚子。”
琼芳玉越想越气,回头同婢女说:“你,去乔樱那处打听打听,看看太子对她究竟是怎么个安排!”
把一个处处同她作对的姑娘破了身子,又明知她假孕争宠,不打死又不放走,偏养在身边,琼芳玉不免觉得,这是故意针对她的。
此刻的乔樱生不如死。
她料到自己会被戳穿,甚至想到太子会直接打死她,所以在最后一天药效差不多会消失时,她夜里趁人不注意翻出了窗子,企图逃离东宫。
然而这可是大内啊,何况东宫乃太子居所,轮班的侍卫多着呢,别说是逃回乔家,就是逃到宫里她都做不到。
因此她被人当场抓住,照顾她的婆子带着她去见太子,太子正因一些事恼怒着,偏乔樱要触这个霉头。
他便找了太医直接给乔樱把脉,结果和他猜测的一样,乔樱果然是假孕。
这气坏了太子。
他是皇位的继承人,却身下并无一男半女,妻妾众多却无人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朝中大臣已有不少议论,这些议论让他心慌的很。
没想到这种时候,乔樱给他戴了绿帽子不说,连身孕都是假的,太子想杀了乔樱的心都有!
可他不能杀乔樱,乔樱是文官之女,又并非他的妻妾,贸然杀人会引起不好的议论,甚至会给他带来麻烦。
但琼芳玉不懂这些,她得知了消息过来质问为何不杀了乔樱,是不是对她有感情,气的太子与她发生了争吵,然后琼芳玉一怒之下,求到皇上面前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