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是单线程。
对面问是否需要小额贷款,余欢喜果断拒绝,完全没留神吕宫说了什么。
揣好手机随意一低头,浑身肌肉瞬间僵硬,宛如被人点穴。
张黄和身份证。
冷静两秒,余欢喜反应过来,他刚才提醒她东西掉了,“谢谢吕总。”
她弯腰拾起,吹掉浮灰,镇定自若装进裤兜,提眸盯着楼层指示灯。
七楼而已。
走出轿厢,余欢喜朝他礼貌挥手道别。
吕宫表情始终如一,温和平淡,像完全没有存在感一样。
余欢喜长吁一口气。
她以为他会像其他人那样八卦,起码多问一两句,结果,人家吕总全程保持沉默。
只寥寥几句,相较严我斯的傲气,吕宫说话不疾不徐,颇让人有几分如沐春风。
站在门口,听见里头热火朝天,余欢喜有种巨大的落差感。
钱和自由不能两全。
不行,得想办法赚钱,她可不想就这么回老家嫁人。
【欢喜,你现在上班还能接活吗?】A哥的消息弹出来。
余欢喜想都不想,回他:【必须能。】
自从得知她朝九晚五上班,A哥无形中也落下隐疾,看谁都觉得不如余欢喜靠谱。
余欢喜反应过来,A哥这话是铺垫,【哥你随便招呼,我随叫随到。】
【咱们是有活儿吗?】她主动出击。
A哥:【暂时没有。】
那就是不排除马上或者以后有,【我听你的,有活儿直接安排,咱不挑。】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A哥没回,余欢喜放好手机,继续在电脑前斗智斗勇。
“报团游内幕之:看人下菜碟。”
工作群组推送一条新内容。
—
与此同时,佳途云策36层。
姜满手捧一摞文件路过。
严我斯瞅见,忙放下保温杯,反手敲了敲身后透明落地窗,食指朝门内一比示意。
片刻,姜满敲门,“Jeff。”
“十分钟后高层例会,你去催一下看几个业务总到了没有。”
姜满点头,“还有其他吩咐吗?”
严我斯正低头看腕表,经她一提醒,想想道:“等下会议开始后半小时,不,二十分钟!到时你给我打个电话。”
打电话催他。
业务高层例会一向由翁曾源主持,陈权、蔡青时和吕宫,加上曾爷自己,统共四个人,图方便一直在曾爷办公室就地解决。
小红酒品着,业务聊着,其乐融融。
佳途云策工作六年,别说参加例会,就是想进去端茶倒酒,也没有机会。
公司职级分明,哪怕他掌管偌大综管部,只要翁曾源在位,他永远无法前进一步。
然而昨晚,翁曾源在北京遥控指挥,说让他全权负责今次高层例会。
个贼老狐狸。
严我斯心情复杂。
陈总没得突然,遗孀大闹公司,他代表佳途云策出席葬礼,慰问吊唁全套,依然躲不过网络舆情发酵,指责排山倒海,连带公司股价连续几日下跌。
逼不得已,翁曾源北上负荆请罪。
实际严我斯心中明镜一般。
公司局势复杂,几个业务部各个都想上位,翁曾源有心躲出去,过几天清净日子,顺道再坐山观虎斗,哪边得利帮哪边。
可苦了他。
有梁乃闻部门例会先例,严我斯决暗下决心,本次业务例会必须20分钟结束战斗。
“Jeff?”见人目光凝滞,姜满低声。
“行了,你去吧。”严我斯挥手。
姜满退出去,临走悄悄瞄他一眼,咽下想说的话,带上门。
三天前,严我斯突然将她调到行政秘书处,美其名曰常规轮替。
其实什么培养啊,无非为她机筛作弊一事受罚,下马威罢了,他嘴上不提,她心里清楚。
不过,想想为了邓桃李的幸福,做秘书就秘书吧,做人得图一头,值了。
—
深水埗会议室,两杯热拿铁渐温。
严我斯焦急,平均五秒看一次劳力士,例会时间过去十分钟了,蔡青时和吕宫,该出现的一个不来,摆明不给他面子。
倏地,玻璃门响。
他期待回头,差点没噎死。
“Never?”
“嗨,Jeff,”梁乃闻眼风扫过空座位,戏谑一笑,径自走进来,拉开他身侧隔张椅子坐下,装模作样拨动静音键,“开始吧。”
仿佛在说看我多给你面子。
“……”
不该来的来了,偏偏他还不敢得罪。
严我斯苦笑。
梁乃闻斜睨一眼咖啡,不屑咋舌,“Jeff,你大可不用这么殷勤!”
曾爷例会品红酒是氛围感拉满,眼下谁什么心思都心知肚明,何必整些用不着的。
“先礼后兵嘛。”严我斯调节气氛。
他稍侧身,确保梁乃闻看不到屏幕,默默切换账号给蔡青时发消息。
【鸠占鹊巢。】
传话或告诫,总归最大限度利用她对梁乃闻的敌意。
来不来是原则性问题,头一回主持重要例会就被无视,那往后谁还服他管。
还没点发送,蔡青时声音自背后响起,慵懒中夹杂促狭,“开会不是这间啊?”
“……”
凤城地方邪。
看来有人给蔡青时通风报信。
严我斯秒换笑脸,“是这里,是这里,Ching姐里边请。”他离座引人往左一走。
蔡青时扫一眼梁乃闻,脚下没动。
见状,梁乃闻抱臂,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放松斜靠椅背,故意别开视线。
上回部门例会被她横插一杠,手底下人还以为他争上位没戏了。
笑话,怎么可能。
严我斯陪笑脸,“Ching姐,咸芝士拿铁,你喜欢的,冷热正好,咱坐下品。”
“谢谢,我减肥。”蔡青时不为所动。
有我没他。
业务高层例会,梁乃闻根本没资格参加,严我斯收了多少好处,想浑水摸鱼。
真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Ching姐,一会冻拿铁可不好喝了哦。”梁乃闻假客气,伸了个懒腰。
言下之意是例会我想来就来,上位同理,我想上就上。
“……”
互不相让。
严我斯恨不得原地消失。
这时,吕宫站在门外,手拿半杯冰美式,略一扬,“不好意思,买咖啡来晚了。”
“Ching坐吧,别站着了,你那鞋跟挺高的。”他开玩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严我斯松口气,感激看人一眼。
吕宫出名的和平主义者,平时话不多,不争不抢,此时这一句,算莫大突破了。
果然。
蔡青时回望吕宫,“确实,我先歇会。”在最里头落座,反扣手机。
吕宫与她并排。
人已到齐,甚至还多出一个。
严我斯正要开口主持。
“师兄,Jeff预备的,”梁乃闻一指桌上咖啡,“喝多了晚上睡不着,给我吧。”
“……”
你可闭嘴吧。
听见这话,严我斯差点背过气去。
梁乃闻哪里在聊咖啡,赫然含沙射影说站队。
都知道他俩是南开校友,同专业师兄弟,他能来佳途云策,还是吕宫极力引荐。
刚才吕宫明显偏帮梁乃闻,蔡青时给面子,没说破,偏偏这货自己不当回事。
整个一带不动啊。
“我只喝冰的。”吕宫笑笑。
“……”
莫挨老子。
严我斯心里又是一紧,不由看他。
避重就轻真高明,暗里表明不站队。
“……”
“我那杯给你喝了吧。”蔡青时听懂弦外之音,顺话头搭腔,眼角瞟梁乃闻。
总经理空缺,按照管理流程,目前有资格与她一争高下的,唯有吕宫。
她刻意打探过,吕宫正在闹离婚,理论上暂且没心思应付公司的事。
不是对手,那么就一定要成为伙伴。
职场管理生存法则,拉拢一批,分化一批,打压一批。
拉拢有能力且中立的吕宫,分化立场不坚定的严我斯,打压和她作对的梁乃闻。
任何人都会谢幕,唯权力与金钱永不休止。
“知足常乐,”梁乃闻话里有话,摇晃咖啡的手一顿,“是这用法吧,Ching姐。”
土澳留学两年装什么ABC,蔡青时哂笑,偏头看向外头走廊。
会议室这侧通道,墙面装饰有历年纪念照挂画,正对她视线,恰好是一张合照。
她和陈权。
具体年份记不清了,只记得年会主题是睡衣趴,两人竟凑巧穿了同一个品牌。
相片还在,不可能回去的瞬间还在,其余物是人非。
蔡青时陡然沉默。
“没错没错,你成语会的多,我们抓紧时间。”严我斯抢白。
再不进入正题一会姜满该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