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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楚千华擡手对空击掌三下,顷刻,一阵腥风拂来,先来的是黑山。黑山白水虽名守洲人,却并非活物,而是属于精怪一类。

人身人脸,无人心。

但凡来者对水中洲心存敌意,黑山白水就会将来者拦在洲外,它们无心,只管守门,若是遇到蛮横的,见血也是难免。

翡少爷虽任性胡为,但对水中洲并无祸心,他来时,黑山白水也未出面阻拦,所以楚千华才放心让他留下。

但楚千华没料到,他对水中洲无心,却对自己有心,早知就不该留他。

黑山双足腾空,周身翻滚浓稠黑雾,卷来刺鼻腥味,楚千华仍是没习惯它们,从前见到都是绕着走。

楚千华将腰间冰牌取下对准黑山空荡荡的眼眶,下达指令:“重现今日。”

黑山得令,浓雾大增,几乎是扑天而来,像天际滚滚袭来的乌云,楚千华惊了一下,担心它引来其他人,加上一句:“别搞这些虚的。”

黑山晃了一下,看着好像是受到打击,乌云慢慢往回收,缩成一小小团,围着黑山打转绕圈。

楚千华满意点头。

透过黑山虚无的身体,楚千华看到来往病客,半个时辰后,他看到自己刚从凝霜殿出来,身上还带着冷冽霜雪,难怪那位士使见到他会大惊失色。

连楚千华看到当时的自己也不由得感到震惊,本身白皙肤色透出异红,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不停抖动,狼狈至极。

接着,翡少爷出现在不远处,虚镜中,他望见楚千华时,几乎没有犹豫,扔掉手中的拐杖,拖着一条残腿朝他飞奔而来。

当时楚千华看着别扭,左歪右斜,是因为翡少爷向他跑来时,往左摔了三下,往右磕了五下,最后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来得如此坚决,可在楚千华倒向地面的一瞬,他并未如愿拥他入怀。

楚千华的确朝他伸出手,但不是为了迎接,而是将他推开。

不留馀力。

翡少爷被他推倒在地,后脑重重磕向地面,楚千华几乎是和他同时倒下,但他摔得不重,翡少爷适时伸来一条腿,在他腰后挡了一下。

好在旁观者只有那一位士使。

楚千华看到自己就算精神错乱也未行出格之事,悬起的心回到该回的位置,准备放黑山离开,就在这时,虚镜中的翡少爷像是生出蛮劲,撑着半废的腿起来,一把拎起地上不省人事的楚千华甩到自己后背,两条手臂稳稳托住他后身,走过一条又一条挤满病客和士使的大路。

楚千华楞住。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带着楚千华围着水中洲绕一圈,然后才回念玉居。

翡少爷好不得意,唯恐天下不知,拖着半残的身子,还有空闲与旁人搭话,还有心思扶正肩头上楚千华歪来歪去的脑袋,嘴唇贴着楚千华耳边,皱眉咬牙,估计说得不是什么好话。

楚千华冷笑一声。

看来他隐约听到有人大骂水中洲并非幻听。

“好大的胆子。”楚千华喃喃一句,黑山感觉不对,嗖一下飞远了。

尚如春隔壁是个刚来的络腮胡大汉,一身膘,露着上半身,裤带斜到一边,直勾勾盯着尚如春细柳小腰。

尚如春摇着扇子,眼如秋水,朝那位大汉送个香吻:“官人,想要吗?”

那大汉吸溜两下涎水,先是做作道:“细皮嫩肉,可惜是个公的,白瞎一张好脸。”

尚如春朝他笑得花枝乱颤,扇子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甜滋滋水润润的桃花眼:“不试试怎么知道公的不如母的。”

大汉被他撩得心潮澎湃,□□难消,狠下心一抹嘴,心想公的总比没有好,意欲翻身过来,刚迈一条大粗腿,穆家家仆的鹰爪手就扼上他喉头,阴沈道:“穆家的人你也敢动!”

大汉怔住,穆家谁人不知,官里的官,大族里的大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大汉怒瞪尚如春一眼:“你他娘的想害死我?!原来你就是尚如春,穆家座下骑,长得比女人还漂亮,难怪穆家公子能看上你。说实话,我还真他娘的佩服你,堂堂太傅之子,被整到家破人亡,不想着为父报仇,倒学着上男人。”大汉说完不怀好意贼笑一声,“公子爷,你很有名啊。”

尚如春付之一笑:“原来还是熟人,只要你敢上,我给你半价。”

命脉被人掐着,大汉不敢动,嘴上爽两句得了,愤愤不平躺回去。穆家家仆松开手,冷冷退到一侧。

尚如春见他不理自己,瞬间又觉得无趣,里边的翡冷背朝他,一声不吭,也不知真睡假睡。

尚如春闲得慌,摇了两下扇子,目光再次回到翡冷身上,啪一声合上扇子,轻唤:“翡官人。”

翡冷闭眼懒得理他,嘴一动,凤凰枝叼到另一边。

尚如春见他垂头丧气,就知他必定是在追爱道路受挫,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又唤一声:“翡官人,待会儿我言传身教,你可要学好了。”

翡冷睁开眼,身子没动,脑袋歪向他:“靠谱吗?”

尚如春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放心。不过还得再等等,等一个时机,必胜的时机。”

尚如春口中必胜的时机便是每日一次的用药。

士使将翡冷的药搁到一旁,一碗浓稠散发苦涩的药汤,翡冷漫不经心瞥了眼,看向尚如春,这种从舌尖苦到脚心的药,他要连喝五碗。

因为他是虫花者,到他御虫时就得放血,反覆清血,这些药能保他在御虫时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又等了会儿,直到药搁凉了,他们两个还没碰,士使转一圈过来收碗,看到他们半点没动的药,脸色瞬间垮下,转头叫来曹娘。

曹娘过来一看,又是他们这两个臭小子,整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藏着什么坏心,将碗在他们面前重重一放,吼道:“想寻死出去死,别死在我左馆!”

翡冷盘腿坐起,曹娘一声怒喝,惊得他嘴里的凤凰枝差点被他咬断。

尚如春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饱含泪光的眼睛深情望着曹娘,一开口,珍珠似的泪花也跟着掉下:“我怕苦……”

曹娘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火气降下大半:“苦也没办法,最多给你拿颗糖。”

尚如春咬着下唇,又是恰到好处的一滴伤心泪:“糖解不了我心里的苦,阿姐,你行行好,我想见穆官人,我想让穆官人亲自喂我,他喂得药不苦。”

翡冷已经看呆,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

一声阿姐喊到曹娘心坎里,这世上愿意喊她阿姐的人已经去世很多年,还别说,面前这个满脸凄凉的少年,眉眼间还真有点像她弟弟。

“好!我去给你请穆长使,他不来,我拽都给你拽来!”曹娘忽地性子大变,看得在场几人差点惊掉眼珠。

尚如春趁热打铁,又挤出几滴感激热泪,小嘴抹上香蜜:“谢谢阿姐。”

曹娘真扭头去请穆长使了,尚如春迅速收回眼泪,染上凤仙花的细长小指挑走眼梢馀泪,回眸与翡冷四目相对。

和翡冷对视的一瞬间,尚如春感到片刻心悸,明明是个瞎子,却好像能一眼看穿他,压下心中不安朝他笑道:“翡官人学会了吗?”

翡冷重重点头:“演技精湛,无可挑剔。”

尚如春再次推开折扇:“这不是演技,而是真情流露。”

等曹娘请穆北的时间里,尚如春半靠床侧,摇着扇子,音如黄鹂:“翡官人家住哪?”

“潇湘。”翡冷枕手躺着,尚如春问一句,他答一句。

“潇湘离我家挺远的。”

“哪方?”翡冷随口问道。

尚如春香眸半垂:“池州。”

“是挺远的。”

尚如春颔首一笑:“我已经没家了。”

翡冷转头看他,只一眼,又撇开头:“哦。”

尚如春以为他会追问下去,比如为什么没家了,比如为什么是太傅之子却沦为男娼,但他一句都没问,只是回一个平淡无奇的‘哦’。因为和楚千华无关,和楚千华无关的人或事,他不在乎。

尚如春忽然觉得这瞎子有点东西,至少不像表面看着这么简单。或许他和自己一样,一心想攀上水中洲的贵人,得长生,争名声,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要能跟着穆北,尚如春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行,能做成水中洲长使的男宠,他是天下一人,多有面。一个是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一个是水中洲名震天下的穆家二爷,名和权他全占了,相貌也比穆不生好太多。

尚如春是个上不了正道的男倌,但男倌也有志向,反正穆北比穆不生好,假如一定要选穆家人,尚如春只要穆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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