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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看过来了,翡冷索性大大方方上前,俯身细看絮言满脸密密麻麻的斑,确实可怖,啧啧两声道:“小姑娘,你被骗了知道吗?何谓真心,真心便是就算你从蛋里面孵出来,他也不会嫌弃,只会担心那蛋壳会不会太小,会不会太凉,你这颗蛋会不会被人偷走。”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楚千华也不明白他为何拿蛋比人,荒唐至极。
絮言自然也听不懂,摇摇头,只会重覆一句:“曹哥哥说会娶我。”
“那他娶你了吗?”翡冷一句谈不上轻重的反问令在场众人唏嘘不已。
絮言不忍面对,再次捂脸,翡冷却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用纨絝子弟惯用的轻浮口气道:“像你这种小姑娘在外头很常见,碰到一个长相不错家世不错,出手大方,几句甜言蜜语,就以为自己遇到真命天子。想成为天子是需要磨难的,太容易得手,那就不是天子,而是流氓。”
“你给我闭嘴!”絮正听不下去了,他就算恼恨妹妹不争气,也没法忍受一个外人对她指手划脚,“这是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
翡冷瞥絮正一眼,讥道:“你以为我想管。”说罢走到楚千华身侧,戾气消散,在他面前笑得温顺无害:“千华,我说得怎么样?”
楚千华淡淡瞥他一眼,道:“看来翡少爷没少骗姑娘。”
翡冷摇摇头:“千华,你不能冤枉我,我为了你………”翡冷想到什么,一下止住话头,反过来道:“我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好话说尽不如当头一棒来得清醒。”
楚千华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嗯,长相不错,家世不错,听着就像翡少爷本人。不知翡少爷是想做个拯救万千少女的天子,还是宁愿做个一夜快活的流氓?”
闻言,翡冷沈默了,他那副凝眉思忖的模样,落在楚千华眼里就像是真的在考虑做哪种人比较好。
楚千华突然觉得这楼内闷得历害,心口平白无故压得慌,手指不由得勾上领口。楚千华没注意,翡冷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他束领下,小心藏起来的胎记,而且看得很仔细。
絮言放下捂脸的手,眼神清透,好像想开了,带着鼻音道:“我愿意御虫,彻底拔除这段孽缘。”
絮正见她终于醒悟,高兴道:“好!□□后定会帮你挑一个如意郎君。”
絮言朝她哥哥感激一笑:“是絮言拖累哥哥,爹娘去世后,哥哥一直陪着我,至今也未娶妻,是我太自私了。”
絮正眼眶一红:“哥哥不碍事。”
“千华你看,皆大欢喜。”
翡冷拉回视线,身体一侧故意碰碰楚千华肩头。
楚千华看了眼被他碰过的肩头,道:“翡少爷不必沾沾自喜,不过几句歪理,歪打正着罢了。”
说罢楚千华不再理他,转头让士使带絮言去谢春榭。
絮言朝他一拜:“因为我耽误职掌这么长时间,实在过意不去,职掌一番善意小女心领,我已经想通了,与其爱一个流氓,不如等一个天子。”
楚千华不解,翡少爷的歪理还真有人信。
絮言又朝翡冷一拜,这一拜显然比刚刚拜楚千华要真诚得多:“多谢公子教训。“
“不必客气!“翡冷爽快摆手。
楚千华:“………………”
絮言和絮正要走时,楚千华最后提了一句:“忆虫不会平白出现,你若当真无怨无悔,又怎会身染忆虫,简而言之,你知道这是错的。”
絮言背影一颤。
楚千华在前楼停留片时,处理完一些杂事,翡冷一直跟在后头,阴魂不散。
时不时有人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楚千华越发觉得不自在,便准备回念玉居避避,翡冷仍跟着,又好似怕招他烦,总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回头就能看见。可楚千华硬是一次没回头。
听说尚如春从今日起开始御虫,长了虫花,先要清血。楚千华知道清血是极痛的。
途中碰到几个士使,聊得正开心,一看到楚千华立马收声站直身体:“职掌。“语毕,又悄悄瞟了眼职掌身后的红衣男子,嘴角露出几分窃笑。
楚千华扫她们一眼:“尚如春如何了?”
“叫得很惨。”有位刚从一飞冲天阁过来的士使先道,“穆长使下手一直没轻没重,估计够呛。”
另一位面容清秀的士使疑惑道:“我怎么听见有哭声?断断续续的,好吓人。”
“痛得厉害不就哭了。尚病客可真是痴情,不是都说他身上的虫花是为了………”
“好了。”楚千华冷声喝止,“尚如春的虫花皆因他自己想不开,若被穆长使听到你们在此议论与他不相干的事,污他名声。他的性子你们是了解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几个士使对看一眼,连忙低下头:“谢职掌提醒。”说完,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匆匆离开。
楚千华继续朝念玉居走,翡冷突然加快步子赶上来:“千华,你是什么性子?”
“我的东西。”楚千华见四周无人,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
“嗯?”翡冷摊开双手,“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楚千华一眼识出他是故意装作不知情,渐生恼意,声音也随之冷下:“我只要我的东西。”
翡少爷绞尽脑汁想一会儿,接着垂下手,无赖道:“不给。”
对视片刻,采音又一次在不对的时机不对的地方出现,这次手里的包子换成甜糕,咬一口,感受到前头即刻冻结成冰的气氛,差点一口噎死。
心知躲不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走上去,拿糕点的手背在身后,弱弱喊道:“职掌………”
吃口东西她容易吗。
楚千华没看她,也没心思管她嘴边的糕屑,转身就走。
这次翡冷没跟上,很快,那道清冷白影消失在前方拐角。
翡冷站在原地楞楞看着楚千华离去的方向。采音记得他,一个厚颜无耻色胆包天,敢惦记水中洲职掌的风流货色。
采音当然希望职掌永远留在水中洲,但她也敬佩面前这个男子,遇到喜欢的人就该果断出手,就算地位悬殊,且对方爱搭不理,冷眼相待,丝毫对自己不感兴趣,也不能气馁。
采音胡乱想着,反倒把自己的脸想红了。
翡冷注意到一束不寻常的视线,他侧头看去,露齿一笑。
采音的脸顿时红透,脑子还没反应,嘴巴已经打开:“职掌是我们水中洲的,你不能喜欢他。”
翡冷听完,单手撑腰,嘴一勾:“我喜欢。”
采音一楞,果然够大胆,能如此直率表明心意,脸不红,气不喘,采音心里佩服,嘴上仍斥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怎敢大放厥词?!小心被主公听到,吃不了兜着走。”
翡冷沈默不语,紧接放开声音,像故意跟水中洲作对,大声道:“——我——喜——欢——千——华。”
采音失声,低头朝前走,好亮眼的红,看着确实让人心热。经过他身侧时,采音鼓足勇气小声对他道:“加油。”然后快步跑开,像是很难为情一样。
采音走后没多久,本该离去的楚千华蓦地从拐角出现,白衣似雪,冷漠疏远,翡冷站好,笑嘻嘻看着他,越来越近。
“凤凰枝。”楚千华面无表情道。
“有。”翡冷双手奉上。
凤凰枝被他啃出一圈淡淡齿痕。
楚千华接着道:“伸手。”
“好。”翡冷乖乖伸出右手,掌纹清晰,光滑细腻。
楚千华袖袍一挥,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极深的红。
翡冷仍笑着看他。
“我为何罚你?”楚千华冷冷和他对视。
“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话。”翡冷说完又加一句,“但也是我的真心话。”
楚千华看他片刻,又打一下,比前面那下更重。
翡冷眉心一揪,手却没往回缩:“为什么还要打一下?偷你东西?我只是借来看看,过两日就还你。”
楚千华盯着他那双明暗交织的双眸,一字一句告诉他:“偷窃一事我还没想好如何罚你。这一下是因为你多管闲事。”
翡冷一楞,没想清楚哪件事是多馀的,不等他想明白,楚千华已将凤凰枝归还,拂袖而去。
翡冷回过神,在后头叮嘱他:“千华,下次记得藏好衣角啊!我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