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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永远在你前面，你永远在我后头。我吃面，你喝汤，说不定我连汤都不给你。”周和本承认最后一句他是有点报覆的意思，就当是他这个下人偶尔翻个身，过过嘴瘾。
“是这个意思啊。”翡冷笑起来，笑得全身发抖。周和本心里发慌，“少爷，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和本，我真的怕了。”
周和本将少爷扛到房里扔到床上时，听他含糊不清吐出这么一句古里古怪的话。
“少爷什么都不用怕，有老爷还有我周和本在，没人敢欺负你。”周和本去倒茶给少爷漱口，提起茶壶又听少爷嘟囔一句：“我不想做翡少青，我不想做翡诗明，我不想做翡年，我想做一个卑鄙小人，把不属于我的东西占为己有。”
“少爷你真是喝多了，那是已故之人，你当然不是他们，你是翡家的大少爷，能长命百岁。”
翡诗明和翡年这两个人名，周和本听着耳生，也不知是翡氏哪家的人，不过翡少青的大名那可是响当当，翡家的狗都知道。
“少爷。”周和本倒好茶一转身，床上手脚摊开晕头转向的少爷早就不见身影。
“什么时候出去的？”周和本疑惑地环视一圈，耸耸肩膀，将手里的茶灌到自己嘴里。
门外挂着两个灯笼，正好从那道门缝进来照在楚千华脸上，辗转难眠。他起身去关门，白影孑然，赤足走去没有一点声响。
手指刚刚碰到冰冷的雕花门面时，一个人影倏地撞进来，屋檐下的红灯笼被他震得左右摇摆，半明不灭。
楚千华僵在原地，不待反应，翡冷已然伸手牢牢扣住他腰间，用力一收，二人唇齿便这样合上了。
辣。
这是楚千华当时唯一感觉，几乎再也想不到别的，整个身体出现空白，唯一的感觉就是辣。
翡冷舌尖挑起的辣一直延展到楚千华唇周。
无法呼吸。
“千华，你就当爱小猫小狗，怜惜小树小草………”
尽情之后，翡冷双手捧起他的脸，指腹擦过他唇边残渍，情真意切。
“短暂的爱我一下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翡冷求他，一口气求了十几次，次次动情。
真是贪心到了极致。
楚千华挣开他，踉踉跄跄倒退几步，眼帘一放，一滴泪便猝不及防掉出来。
翡冷怔住，他来之前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他会骂他，会推他，甚至拿自己威胁他，可是翡冷独独没猜到他会哭。
他流泪刹那，翡冷后悔至极，想好慢慢来，不能逼他太紧，可物极必反的道理在一日覆一日的思念中消磨殆尽，最后被酒劲趁虚而入，犯了浑。
“对不起。”
翡冷猛地擡手狠狠给自己一耳光，响声厉耳，楚千华一楞。
“不会了。”翡冷低声说完，内疚的不敢与他对视，转身走了。
那道红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翡冷走后，楚千华像突然惊醒般，身形一晃跌坐在地，怅然自失。
他该如何启齿，如何面对主公，翡少爷求他的时候，楚千华动摇了，哪怕只有短短一刻，也似山崩地裂般入骨铭心。
所谓坚不可摧的誓言和信念竟会脆弱到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承诺，轰然倒塌。
楚千华觉得自己真是既没能力又没出息，惝恍许久，他从地上起来，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沈迷于此，又一遍一遍想起翡少爷吻到发抖的唇。
直至身心俱疲。
楚千华有一点好，沈得住气。在水中洲苦学几十年，学的是心性，再大的事到他眼里，不过风吹草尖，一拂而过。并非是真不怕真不疼，只是藏起来总比被人发现然后践踏嘲笑要好。
他不会因为昨夜短暂的意乱情迷而将这几十年所学抛之脑后，只会藏起来，藏到最深处，然后当做无事发生。
所以当第二日翡冷过来带他去找长久，楚千华面对他，已能做到平心静气，缓缓道：“昨夜看在你是吃醉酒，精神错乱不能自己，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日后翡少爷还请多自重，酒力不好莫贪杯。”
翡冷听得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楚千华脸一白。周和本上前，附在楚千华耳边小声道：“楚公子莫怪，少爷他喝多之后有失忆的毛病，今早我问少爷酒醒没，他说自己明明在房里睡觉，一滴酒都没沾。”
闻言，楚千华手指攥紧了。
翡冷看他神情不对，愁眉苦脸回想半天，还是想不到，笑着问道：“千华，我昨晚该不会对你做了坏事吧？”
周和本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没什么，只是打碎了一个杯子。”楚千华压下心里的怨气，擡步朝外走，“翡少爷带路吧。”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个杯子，你要是喜欢我多买些杯子回来让你挑。”翡冷很快追上去，和他并排走着，袖口时不时擦碰一下。
“不用，那样的杯子，再也没有第二个。”楚千华轻声道。
翡冷缠上去：“我居然打碎这么重要的杯子，简直太过分太无耻太可恨。千华，你让我将功赎罪吧？！”
“不用。”
“要的！”
“不用！”
“真的要！要不然我良心不安。”
楚千华瞥他一眼：“怎么赎？”
翡冷咬上凤凰枝，认真思考许久，咧嘴一笑：“翻倍喜欢你！”
“翡少爷折煞我了。”楚千华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头也不回跨上门口备好的轿子，翡冷也跟着挤进来。
前头还有一顶专门给他备的，他不要，非要跟楚千华挤在一处。本就只够容纳一人的轿身，他个子又比寻常男子要高挑许多，一进来，楚千华不得不缩到最里面，双腿收紧，像又白又软的糯米团。
翡冷紧贴着他坐，脸上笑眯眯。轿子时而一颠，楚千华束发的玉冠碰到他眼上的见你，那声音，似心跳。
轿子停在衙口，翡冷先出来，守门的胖衙满脸堆笑迎上：“这不是大少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金世风在哪？”翡冷一边折身挽起帘子扶楚千华出来，一边冷声问那衙役。
“大人在里头办事，要不要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既然你家大人抽不开身，我自己进去便好。”
胖衙役犹豫片刻，按理来说就这样放他们进去不合规矩，可大人向来敬重翡老爷，翡老爷还时常慷慨解囊给衙门兄弟改善夥食，到底是不能得罪的。
“大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胖衙役退到一边，“那小的就不耽误您的正事了。”
翡冷面无表情嗯一声，后头的周和本掏出两锭银子塞到衙役手里：“让弟兄们快活快活。”
“谢大少爷赏！”胖衙役大喜过望，脸上的假笑看在银子份上多出几分实诚。
“千华，小心门槛。”
待他们几人进去，衙役拿着银子哈两口热气，袖口擦擦，眼睛盯着前头翡家少爷身边的白衣男子，气质出尘。衙役心里泛起嘀咕，看着不像潇湘这儿的人，翡家少爷身边啥时候跟着这么个妙人，瞧瞧翡家少爷那心疼样，绝非寻常。
正堂上，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金世风一身墨蓝官服，正气凛然，与水中洲同夫人含情谈笑的神色截然不同，此刻他眼中深嵌威严，不掺多馀。
堂下跪着一男一女。杀人之案，那两人起初百般狡辩，急眼之后鬼哭狼嚎，死活不认。
鹤眼一擡，醒目拍下，大堂瞬间寂静无声，那两人俯下身颤抖不止：“求大人明察！”
“金世风爹娘好赌，赌光祖上传下的家产，十岁那年他被卖给赌家抵债，白天干活还债，晚上还不忘勤学。睡马棚，吃馊食，熬了七年，还完爹娘赌债，他给自己赎了身，后面又考上进士，前几年被老县令的千金看中，入赘此地，老县令死前向朝廷举荐他接任自己县令之位。是个既能享福又能吃苦的好赘婿。”翡冷往楚千华那边挪了挪，继续道，“沦落那般境地还能熬出头，不能小看。”
楚千华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金世风一拍定案：“先打五十大板，三日后斩首示众。”语毕，堂外走来几个衙役，将二人中的男子拖走。金世风两眼朝下整理衣襟时，视线极快扫过堂侧两人，一红一白，来得蹊跷。他阔步走下，半道忽被跪在堂中的女子绊住脚，大声哭喊：“大人开恩啊！我家男人不是有心要他的命！”
金世风恍若未闻，绕过她，笑盈盈拱手径直朝翡冷和楚千华而去，脸色转变极快：“让二位久等了。”
翡冷倾向楚千华的身子立马扳正：“金大人言重，是我们多有打搅。”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金世风愁眉问道：“翡老爷腿伤可好？金某本该亲自上门拜访，奈何公务缠身实在走不开，于心有愧啊！”
“你愧疚也是应该的，我爹可没少在你这衙门花银子，你若没有半分表态，确实让人寒心。”翡冷没两句正话又开始拿话戳人，全然不顾金世风那张略微抽动的脸。
“自然，择日金某必定登门问候。”金世风扯着笑，担心翡冷再借此事敲打他，连忙将话引向翡冷身侧的楚千华：“这位是？”
“我姓楚。”楚千华道。
忽地堂外传来嚎叫，一声连着一声，越来越凄厉。
金世风习以为常，举步向外：“这儿血味冲，别脏了二位，不如移步去金某府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