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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暖炉没熄过,只因周和本再三叮嘱周柳,楚公子怕冷。不过几米的路,楚千华过来时仍是冻红了脸,周柳将备好的暖壶递给他,楚千华接过暖壶时顺手把手里的画给周柳。
周柳抚平画纸,纸上的红梅似注入鲜血,红的淋漓尽致,他只看一眼便将画纸卷好还给楚千华,没做过多评价,扭头看向车窗外的雪景,淡淡一句:“天纵之才。”
闻言楚千华抿唇笑了笑。
程太过无聊,楚千华主动问起:听闻池州不平,何来不平?
周柳眼睛盯着前方车帘,身板坐的挺拔,没看身侧的楚千华,像禀报公务般生硬回道:“剐眼割鼻取舌封耳,死者皆为年轻男子。”说到这,周柳故意转过头看向楚千华的笑脸,阴森道:“像你一般的年轻男子。”
周柳以为自己能吓到他,可楚千华听罢笑意不减,擡手缓缓比划道:凶手在盗魂。
周柳不由自主双手握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此案搅得整个池州年轻男子惶恐不安,个个如同闺中小姐,青楼老鸨望着空无一男的街道叫苦不叠,池州衙门的门槛几乎快被人踏平,整整三年,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捕快,却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对方下手阴狠毒辣,死者之间除了年纪相仿,其他毫无关联,地点不限,有死在自家床上,也有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而且每一个死者都面带微笑,哪怕一张脸千疮百孔,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楚千华比划道:某天我需要完成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修覆故人的眼睛,第二件事便是洗掉灵身。这两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同时做到,想见此人就必须走过一条‘送命路’,送命路里有寄魂啃食来者血肉,寄魂便是将生灵的魂魄强行封入各种死物中,有了魂魄,那些木头石头也就能成为活物,只受那人驱使。
盗魂之事还没听懂,周柳又有了新的疑问:“莫非从那条路走过去神仙就能变成凡人?”
楚千华摆摆手:有的只是我这种沾了些许仙气既做不成仙又做不了人的人。
周柳若有所思点点头,继而沈声问:“莫非那些年轻男子都是被你口中的人夺去魂魄封在木头石头里?!”
楚千华继续比划:也许此人早就因我而死,世上懂盗魂之术的人不止一个。
周柳不解:“因你而死?”
楚千华放下手不再解释,额头抵着窗口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周柳看着他一年比一年消瘦的脸,越看越模糊,越想越难猜,索性撇开脸不管不问。
楚千华提前半月出发,因为在雨城耽搁许久,抵达池州时,他成了最晚到的那一个。穆北和尚长辰的小院颇有江南风韵,白墙黑瓦,院中养着一池莲花。外头寒风凛冽,小院里头却像春日般暖和。
周柳热的脱下狐裘,盯着池中开得硕大的莲花道:“仙家手笔果然名不虚传。”楚千华听出他语中揶揄的味道,笑着比划:这与仙家无关,不过是主人家有钱。
周柳扫一圈道:“进来许久,连迎客的小厮都没有,再有钱也登不上台面。”不仅是周柳,楚千华从进门时也觉得奇怪,大门的喜联只贴了一半,过几日便是他们的大喜,院子里却不见半分喜气。
二人走过前院,漫无目的地四处观望。
“千华哥哥!”
是奴阿的声音,楚千华寻声望去,只见奴阿穿着绿色的小短衣欣喜的向他跑来,叶席欢在奴阿身后一脸温柔地望着他们。
看着他们,楚千华有一瞬间的失神,日渐麻痹的心脏好似跳动了一下,奴阿径直扑到楚千华身上,紧紧抱住他,哭着撒娇:“千华哥哥好狠心,一直不来看奴阿,奴阿好想你。”
楚千华蹲下笑着揉揉他绑着两个发包的小脑袋。
“千华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啊?”奴阿睁着泪眼问道,楚千华笑得颇无奈,一旁的周柳抱胸道:“小鬼,大人的事少打听。”
奴阿瞪周柳一眼:“你是谁?!你活的都没我久,凭什么说我是小鬼。”
周柳微微俯身视线朝下望着奴阿,嘴唇一翘:“凭我比你高。”
奴阿说不过,嘴一嘟眼看又要哭,楚千华赶紧摆手让周柳少说些,周柳直起身扭过头。叶席欢缓缓走过来,先是安慰奴阿:“你的千华哥哥还有心愿未了,待他了却心愿肯定会天天来看你。”
楚千华肯定似的点头。
闻言,奴阿虽然不能理解,但很懂事地松开楚千华的腰:“那千华哥哥早点完成心愿来找我玩。”
楚千华捣米似的点头。
沈默片刻,楚千华起身比划问:穆北和尚长辰在哪?
叶席欢似有难言之隐般,面色微微凝滞:“穆北在前堂,尚公子不见了。”
楚千华一脸困惑比划:什么叫不见了?三日后便是他的大婚。
叶席欢摇摇头。
穆北坐在摆好喜烛的桌侧,双眼半垂,面无表情,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无人知道尚长辰在大婚前一天消失的原因。
楚千华跨进大堂,颔首朝在场的几人打过招呼,采音心直口快骂道:“小人!!!”叶席欢出口道:“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找到尚公子,或许尚公子离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就是故意让穆长使难堪,先是到处撒请帖,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如今好了,客人就等着喝喜酒,他自己却溜了,明摆着就是天下人来看穆长使的笑话。”采音咬牙切齿道。
见众人沈默,采音望向楚千华:“职掌,你觉得呢?”
穆北忽然擡眼看向楚千华,似乎也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尚长辰的逃婚。
思忖片刻,楚千华缓缓比划:依尚长辰之前的做法,百般隐忍只为一举置对方于死地,逃婚这种事他做的出来。
站在角落里的无名也忍不住点头认同。
几人回想一番,这种恶心人的事他的确干的出来。
叶席欢轻叹:“若只有我们倒无妨,只是尚公子的喜帖遍布天下名门,眼下宾客皆安置在一里外的天时客栈,尚公子这一走着实让人不知所措。”
奴阿吃着花生糖,根本不懂叶席欢的话,擡起沾满糖屑的小脸,问:“尚哥哥去哪里啦?他晚上不回家睡觉吗?”
众人陷入沈默,无人回答奴阿,堂内的气氛越发压抑,楚千华也不由得揪心,忽然穆北撑着桌边起来,他一动,几人的视线纷纷跟着他挪动,一直到门口。
“他求了十年我才答应同他成亲,能折磨我一生的机会他怎会放过,他会回,一定会。”
穆北说完便走了。
等穆北走后,采音环视沈默不语的几人,接着一跺脚愁眉苦脸问:“喜事还办吗?”
无名垂下头,奴阿舔着手指头,叶席欢没回采音,而是看向楚千华:“我相信尚公子对穆北的感情是真的。”
楚千华点头比划:忍一时容易,可若整整十年身边都睡着自己厌恶至极的仇敌,而报覆的手段仅是逃婚,未免太低估尚长辰的决心和付出,我熟知的尚长辰绝对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就依穆北所言,一切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