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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户扬起鞭子,李管家见状再次求情道:“老爷,您是看着三少爷长大,他的秉性您最清楚,他对您还有翡家一直忠心耿耿,对二少爷也是竭诚相待,这件事肯定是他无心之失,他对老爷的忠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翡长平紧跟解释:“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与少白无关,只怪我惦记爹口中的宝贝,鬼使神差非要去潇湘,爹就不会担心我,也不会误会少白。”
贺玉一字一句道:“我对义父绝无二心!”
翡户面色忽地一紧,问道:“你们去了那宅子?”
说起宅子,翡长平想起什么,面露恐惧道:“爹,我跟你说,那宅子里有鬼……”
“胡说什么?!”翡户显然不信,翡长平只好将他们去宅子捡钱袋然后遇到一个怪人的事全盘托出,说完后,翡户瘫坐在身后的椅子里,手里的长鞭掉到地上,面色变得沈重,喃喃一句:“他还在?”随即又懊恼的直摇脑袋,“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在?全怪我贪图名利,将爹交代的事全抛之脑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翡家的列祖列宗……”
“爹,你在说什么?”翡长平听不明白,贺玉也狐疑地擡起血肉模糊的一张脸看向他。此刻的翡户就像得癔病般自言自语。
翡长平趁机道:“爹,你饶我们一次,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不会再有下次。”
翡户回过神瞪他一眼:“还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赶紧滚。”
闻言,翡长平连忙拽起跪在地上的贺玉跑出去,深怕他爹后悔。
出来后,李管家从翡长平手里接过贺玉:“二少爷,瞧您一身灰尘仆仆,不如先去沐浴换身衣服,我先带三少爷回房处理鞭伤。”
“也行。”翡长平揉了揉跪疼的膝盖,安慰地拍拍贺玉肩膀:“你先养好伤,我爹气糊涂了,不要放在心上。”
贺玉艰难笑了笑:“自然。”
翡长平走后,李管家一路搀扶着贺玉回房,打发门口的下人去拿药,关上门后,李楼憨厚的眼神一变,厌恶啐道:“佛口蛇心,说什么一视同仁,也不见打他亲儿子,我看得出来,翡户那两鞭子是用了全力。”
贺玉对着镜子擦拭脸上的血,面无表情道:“他不杀我,已算开恩。”
李楼心疼地望着他左脸的血痕:“好了伤口疤也难消,翡户是故意留下这条屈辱要你日日夜夜铭记在心,外甥,你说这翡户是不是对你起疑了?”
贺玉横眼望向他,语气冷冽:“李管家,在这座宅子里没有人是你的外甥,请你务必牢记在心。”
闻言,李楼慌张道:“是我说错话,三少爷莫怪。”
贺玉继续对着镜子擦伤口,轻声问道:“五皇子那边可有消息?”
李楼先是开门扫视一圈,确定没人后,关上门走到他身侧小心翼翼道:“派去的刺客死伤大半,翡长平又活着回到了京城,五皇子气得厉害,只怕对你不利。”
贺玉道:“五皇子生性多疑,该给他一颗糖了。翡长平那个废物好解决,五皇子也不过是一步棋,麻烦就在于那个人,没有他,哪来这么多事。”
李楼愤恨道:“你说他在外面四处游玩,好不快活,眼睛怎么还能时时刻刻盯着翡家。”
贺玉冷笑一声,帕子朝桌上一扔:“他不是盯着翡家,他是盯着我。”贺玉忽然想起那宅里的神秘男子,以及翡户听到那男子之后不寻常的反应,于是侧头吩咐李楼:“帮我查一下潇湘那座宅子,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李楼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脸上的伤,刚想开口就被贺玉冷冷打断:“成事者最忌回头,七岁时我便给自己选好了路,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头。”
李楼看他片刻后,点头道:“那奴才祝少爷一路顺风。”说罢向后退出去,轻轻合上门。
不出十日,李楼带回消息,贺玉听罢只觉可笑。他倒是听过水中洲这块仙地,擅长医虫,是天下所有名门望族都恨不得挤破脑袋想进去的仙山楼阁,精挑细选,最后能留下的人都非同小可。后来世上已无虫,就似庙里的神灵,既便百求百应,可一旦失去用武之地,下场好比堆在墙角的泥人。
兴许他们早就预知结局,于是百年前风流云散各自寻找出路,听说至今已有不少人得道成仙,哪怕没修成仙的也是当地受人尊崇的天师。
总而言之从水中洲出来的人,除了荒宅里头的男子,个个前程万里。
贺玉觉得可笑的是以洁身自好出名的仙境之地居然会出一个痴情种。
虽说流传至今仅剩只言片语,不过贺玉足以确定荒宅那人等得便是他在外快活的大哥,翡奕,字少青。
转世之人,爱穿红衣,潇洒不羁,不正是他大哥翡少青吗?
春分当日,翡奕归家,贺玉特地起早在院里等他,只见日头升到一半,万丈光芒倾泻而下,那道明亮的红色大步而来,贺玉朝他微微一笑:“大哥,你回来了。”
在翡奕归家的第二日,荒宅那位痴情苦等翡奕三百年的故事便传遍了京城,最后传到皇上耳中,第三日皇上单独召见翡户,不知皇上对翡户说了什么,翡户回来时垂着头,甚至不敢看翡奕的眼睛。
接着翡户赶走翡长平和贺玉,还有所有下人,紧闭的门窗也挡不住翡奕愤怒的骂声,屋内传出一阵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翡长平不住地扯身旁贺玉的袖子,声音吓得有些发紧:“爹到底跟大哥说什么?我就没见过大哥发这么大的脾气,爹还是最听你的话,要不你去劝劝爹。”
贺玉装作没听清,转过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翡长平看着他脸上醒目的长疤顿时闭紧嘴巴,急得围着门口打转。
忽地,里头瞬间安静下来,接着翡奕一脚踹开房门,指向贺玉骂道:“是你找人算计我?!卑鄙无耻,我一早就看出你狼子野心,是个如何养都养不熟的畜牲。”
“奕儿!”翡户赶出来阻拦道:“此人与他无关,这是翡家代代相传的承诺,也是你该负起的责任。”
“凭什么要我为一个我根本不知道的承诺去负责,爹,我堂堂七尺男儿,你却让我同一个男子成亲,荒不荒唐!”翡奕忿忿不平道,“有谁能证明我就是他等的人?你糊涂了,难道皇上也糊涂吗,因为毫无依据的流言就认定我就是那个死人未免太可笑了。”
听他诋毁皇上圣名,污辱先祖,翡户忍无可忍朝他扬起手,翡奕挺直腰板半分不肯妥协,最后那一巴掌翡户打在了自己脸上,众人一楞,翡奕脸上闪过愧疚之色,翡长平跑到翡户身侧眼睛一红:“爹,有话好好说,您拿自己出气干嘛?”
翡奕语气软下几分,扭过头道:“爹,你给我一个证据,只要能让我信服,儿子全听你安排。”说罢头也不回离开。
翡户一时岔气,心口疼得面目狰狞,翡长平赶紧一边拍他心口顺气一边疑惑问:“皇上到底说了什么,你非逼大哥娶个男人,大哥最爱自由,他的性子哪能甘心像个女人般困在宅子里,逼急了只怕他宁愿去死。”
“我没逼他娶个男子,见一面了却心愿也好,水中洲对皇上有恩,皇上得知那人来自水中洲,对此事十分看重,特别叮嘱我妥善安排。如今你爹我自身难保,因为立太子一事,树敌无数,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抓住把柄,丢性命不过眨眼间的事。”
“可也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认定是大哥呀!”
翡户苦笑道:“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的流言未必成真,但若是千人万人甚至万万人都认定你哥哥,那么就只能是他,除非公子摇头。”
李楼走来,贺玉并未看向他,而是神情淡漠望着前方父子情深的感人场面问李楼:“你上次说那人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李楼吐字道:“回少爷,他叫楚千华。”
贺玉若有所思点点头,缓缓道:“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这名字倒也应他。”
“少爷高明,不废吹灰之力便解决了翡奕这个刺头,猎鹰离开天空,也就没了野性,他再厉害,也做不到应付另一个男人的同时还来对付少爷你。”李楼道,“他再也不能阻拦少爷的大计。”
贺玉睨他一眼,眼中隐隐失望。
李楼瞧出他对自己很失望,心中一咯噔。
贺玉叹道:“翡家长子背弃承诺连夜出逃,音信全无。”
李楼楞了楞,片刻手刀比在脖子上:“少……少爷是这个意思?”
翡长平搀扶着翡户朝他们这边走来,贺玉紧皱眉头,语中却带着笑在李楼耳边轻道:“舅舅,拿上这条性命去五皇子那里领赏吧。”语毕贺玉走向他们父子,一脸担心道:“义父,我去劝劝大哥。”
“不必。”翡户看向眼神贺玉的眼神俨然起疑,翡长平犹豫一会儿小心翼翼问贺玉:“三弟,这事与你无关,对不对?”
贺玉沈默片刻后反问道:“义父和长平兄也认为我是个养不熟的畜牲?”
闻言,翡长平急忙解释:“不是,只是那日只有我和你去过荒宅见到那人,接着便起了流言,而且我大哥也不会随便诬陷旁人。”
贺玉苦笑道:“我是旁人因此不可信,可若是你,是他的亲弟弟,血浓于水,他绝不会怪在你身上。”
“三弟,我不是这个意思……”翡长平着急解释,翡户拦住他道:“外头还没乱,自家里头却先乱起来,事已至此怪谁都没用。”
贺玉点点头,提议道:“既然大哥要一个证据,不如就让他去潇湘同那男子见一面,若不是,流言不攻自破,若是,想来只要大哥好好解释清楚,人家未必会死缠不放。”
翡长平质疑道:“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自己等的人吗?他要是个不讲理的赖上大哥怎么办?”
贺玉微微一笑:“他就算忘记自己也不会忘记自己留下来的目的,人的执念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