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元璋要上船,李善长等人的脸色吓得煞白。
这水还不算彻底过去了,这船若是在江上出了点什么岔子,整个大明可就要天下大乱了。
“陛下,这江上风高浪急,老臣替陛下渡江便是了!”
朱元璋头也不回的,便踏着舯板,上了船,失魂落魄的望着远处的永安堤,喃喃道:“那是咱儿子,咱要去接咱儿子回家。”
“咱不在那,咱怕他们不出力救咱儿子......”
没有哪个父亲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儿子置身险地。
当初朱元璋也只是知道,永安堤可能会决口。
但安排了二虎保护之后,朱元璋也便放了心。
朱元璋万万没想到,朱橚竟然会以身犯险。
倘若朱元璋知道朱橚会这么做,朱元璋宁愿自己去守永安堤,也绝不会让朱橚过去!
连夜的大雨,吵得任以,虚整整几宿都没有睡好。
自从跟老爷子吵完架之后,朱老大几人已然数日没有来学堂了。
只有朱雄英还像往常一般,每日来学堂听任以虚讲课。
听朱雄英说,是连夜的大雨,导致有洪涝,自己的学生们都跟着老爷子去河边了。
想到这里,任以虚的心中便有一股莫名的烦躁。
听着天边的雨声,任以虚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穷乡僻壤的山里,若是有了大规模自然灾害,次生灾害一定是少不了的。
而且外面都不知道,这村子的存在,也不会有什么救援队。
任以虚只能寄希望于,不会有什么大的意外发生了,希望自己的学生都平安才好......
任以虚就这么想着,躺在床上想要让自己强行睡去。
不料任以虚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道金光。
自己的耳旁也响起了一道系统提示音。
【您的学生朱老五遭遇了危险!】
任以虚登时便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这一年多来,任以虚第一次看到东西。
但是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形的光点在远处。
虽然任以虚的眼睛仍旧看不见,但是有这道金光的指引,任以虚还是能够大致的分辨出方向。
冥冥之中,任以虚的心里有一个直觉,这个光点,应该就是自己的学生朱老五”。
想到这里,任以虚也不可能睡着了,当即便穿上鞋子,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
朱元璋冒着船毁人亡的风险,强行渡过了长江。
在江的北面,朱棣跟朱棡两人,已然带着数千河工,在江岸旁搜寻了起来。
看着远处的朱棣,朱元璋眉头紧锁的走到了朱棣的面前。
“老四,你告诉咱,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朱棣在一旁默不作声。
“爹,缺人手,实在是太缺人手了,江北各营的兵马,要么都守在堤上,要么都在忙着撒离百姓,各县连捕快都调过来了。”
听到朱棣的话,朱元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现如今洪峰还未彻底过去。
无论是堤坝,还是被疏散的淮西百姓,但凡是出了一点差错,朱橚也就算是白死了。
朱元璋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多年的征战,迫使朱元璋的大脑,尽可能的保持冷静。
此等大潮之下,被卷走本就是九死一生,更何况现在人手还不足。
纵然是朱元璋心里万般不情愿,但是朱元璋仍旧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朱元璋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周”字大纛的下面,看着面前的大纛,朱元璋气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个小兔崽子你,你知不知道你这就叫不孝?”
“还把二虎给砸晕了,不听咱的旨意,你这就是不忠!”
“还连累着你哥,跟这么多的河工,从江面上救你,这是不悌不仁!”
“不忠不孝,不仁不悌,你信不信咱给你定个恶谥?”
“都是你娘给你惯的......咱咋还有脸回去见你娘啊......你个小兔崽子......”
朱元璋的老脸阴沉着,看着面前用马车补上的缺口,心中万分悲凉涌上心头。
在这一刻,他不是朱元璋,而是朱重八在心疼自己的儿子。
上个月的时候,工部就已经递了奏章,若是这大水晚来一年,永安堤定然不会有事。
朱元璋赤着脚,一屁股坐在了一处沙包之上,望着面前滔滔的江水,背影却尽显佝偻。
直到这个时候,身后在江面的河工才知道,原来皇帝也是人,也会心疼自己的儿子。
晚年丧子之痛,岂能是常人可以体会的。
江水滔滔,在江水之中,朱重八好像看到了当年朱橚三岁之时。
朱重八便将朱橚,给送到了大儒,李希颜手里读书。
朱橚性子还比较顽劣,没少吃李希颜的打。
直到朱橚的眼角都被打出了一道疤,朱元璋看到后,心疼的都想直接砍了李希颜。
现在自己又将朱橚送到了任以虚那里。
听任先生的话,朱橚是自己那几个儿子里,理科天赋最好的,将来一定能造福村里的乡亲们。
而且任先生说,朱橚能活到六十好几。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眶,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一般。
“百姓,百姓......傻孩子,你又没受过百姓的恩惠,你这么拼命干啥.....”
就这么坐着,日落月升,不知过了多久,在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朱重八无比熟悉的乡音。
几个赤膊上身的精壮汉子,赤着脚悄然出现在了江畔。
“周王殿下是咱凤阳的娃儿,咱凤阳人不能见死不救........”
“大帅把自己儿子都给搭上了,那帮废物还在那吵吵什么呢!”
“陛下也是凤阳人,陛下要不是真被逼急了,能往咱淮西泄洪吗?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吗?”
“咱凤阳的娃儿,咱凤阳人接!”
朱元璋抹了一把眼泪,一脸茫然的朝着身后转过身来。
在北岸的北面,悄然出现了一队队的百姓,自发的出现在了长江北岸,队伍蔓延数里,不见首尾。
原本有些捉襟见肘的人手,顷刻之间便充裕了起来,顺江而下摸索着,展开了更大规模的搜救。
“这是......”
远处,冯胜骑马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而后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旋即便跪倒在地拱手道:“上位,这些都是咱淮西的乡亲们。”
“听说周王殿下......这些都是来帮咱们忙的。”
天灾是人力不可避免的,但是百姓的心里总有一杆秤。
谁是真正的为了百姓好,百姓的心里一清二楚。
永安堤上,朱橚为何人殉堤?
自然是为了让这洪水,按照朝廷既定的水道泄洪。
是为了江浙百姓,也同样是为了淮西百姓!
有那么一瞬间,朱元璋忽然觉得自己不是皇帝了,而是还生活在凤阳的那个小村子里。
若是寻常年景,村里谁家有什么事,乡亲们也会帮衬一些。
这样的日子,似乎比自己在宫禁里的生活,有人情味多了......。
朱元璋艰难的从堤坝上走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些百姓,心中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此时的朱元璋早已脱去了龙袍,整个人也苍老了许多,若是寻常人,定然认不出这人就是大明的天子。
良久之后,朱元璋才看着一个,约二十岁左右的后生,声音沙哑的问道:“娃子,你走了多远来的?”
“七十多里吧,我们离得近,来的快,周王殿下是贤王,龙王爷不敢收!”
“听说咱陛下老家那边,也有人过来了,就是在后面。”
“陛下对咱百姓的好,咱们都记在心里呢,这种事不可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