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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一连几天下雨,萧洛身体不适,便偷懒没去教院。这天终于等雨停了,她才姗姗来迟。

课室内只零星几人,而正中长案后是之前教书的老先生。萧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问在教室外等候的小厮。

“怎么不是蒋先生?”

小厮摇摇头,“几天前就换成了这个老先生,至于原因嘛,小的们也不知道。”

蒋彻不在,萧洛想立刻直奔他住处,刚走了两步,又回了来,只觉心中莫名忐忑。

不一会儿,教室内下课了,萧洛避开下课的学生,又去询问老先生。

老先生说:“思谦可能另有人介绍,这些天说是要离开梁溪了,让我继续回来上课。”

“什么?”萧洛疑问,“那我父亲知道吗?”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郡主得去问王爷。”

萧洛也顾不上身体不舒服,步履如飞,路边倒伏着的青草上挂满的水珠,沾湿了裙尾。

推开大门,房内分外整洁,整洁到一点人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有。

蒋彻系好包袱的结,朴实无华的蓝色长衫衬得脊背笔直,脸上覆又是初见时那样的冰冷苍白。

他嘴角微微擡起,有一种几不可察的厌弃。

“你,好端端的,你要去哪?”萧洛站在门前,背着光,外面是一片刺眼的明亮。

蒋彻眯了眯眼,表情甚是不耐,似是连一分侧目都没给她。

“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嗯?关于我的。”

蒋彻表情淡漠,声音也没一丝起伏,比平常上课的声音还要没有情绪。

萧洛倒吸了口凉气,猛地意识到他知道了那件事,但心虚也只一瞬,她转又怒气丛生。

“谁告诉你的?”

闻言,蒋彻哼笑一声,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女么,乖戾无常。也对,有几个能纵马在闹市左冲右突。

“没有人告诉我,不过我知道一件事。”蒋彻绕开桌案,缓缓走近,伏低了看她,视线犹如春寒料峭,薄寒侵入人肌骨。

“那就是你寡廉鲜耻,为所欲为。”

他轻言慢语,却字字如钉。

萧洛瞳孔震颤,喉咙干涩,楞楞地看着他,几乎忘了回怼。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本郡主说话。”话虽重,但是气却虚,萧洛往后退了几步,只因他肩背逼近,让她觉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胆子?你就算是要蒋某的命,不也只是你开口就行么。”蒋彻冷哼,“换个人陪你玩吧,我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奉陪了。”

萧洛咬牙,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良久,她才平覆心跳,说:“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许去,你就算是死也都只能死在我家里。”

“有意思吗?”蒋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她笑着点头。

“玩弄你的志向,让你只能当一条断脊之犬,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

萧洛收回视线,茫茫人群里,他还是最醒目的那一个,似乎只要轻轻一瞥,视线就能自动锁定在他身上。

此刻邀请通政司群臣的宴席上,若是没有穆渊在身边,萧洛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去与这群官场老狐狸周旋。

六年了,世事无常。她父亲先是病逝,弟弟继承爵位。再到后来皇帝驾崩,萧卬又在权臣的推举下,继承大统。

萧洛原以为自己能游山玩水,消磨一生,没成想有一天,她这个诸事不问的人,居然要稳固群臣。

通俗点就是不仅要和朝堂百官处好关系,还要了解他们的过往,该撤的撤,该升的升。

庭院内觥筹交错,烛光熠熠,一公公弯腰快步穿过厅堂,来到萧洛身边。

“禀长公主,那个人五年前来京城,是上一届科举的状元,当今内阁次辅尤为器重他。”

萧洛微微点头,眼前的常公公,自她入京以来,便是宫内派来侍候的一员,办事极其得力。

“状元在朝中,想必仕途一定顺利。”萧洛斜躺着,单手支撑额头,看着底下相谈甚欢的群臣。

常公公笑了笑,“其实不然,还得看他们的家庭背景如何。”

萧洛“啧”了声,“我还以为当了状元,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了。”

“相对于普通百姓的话,的确如此,可要是在朝中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任他是不是状元都无济于事。”常公公躬腰,笑眯眯的,说了自己的看法。

萧洛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招了招手,常公公当即弯腰附耳过来。常公公听完后,心下有数,退下按照萧洛的吩咐去做。

蒋彻为官三年,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很快就能意识到。周边侍从屡屡看向他,眼神讳莫如深,果然不久,就有一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来与他搭话。

“蒋大人不胜酒力,还请留下,在厢房内歇息。”

连理由都给他编好了,蒋彻扯起嘴角,“我前些日子染上风寒,同僚们体谅我,并未饮酒。”

“府上有名医,咱家让他来替大人诊脉。”常公公脸上笑盈盈的,说出的话却不像邀请,更像是施压。

“那我今天非走不可呢?”蒋彻捏着酒杯,薄薄的眼皮一掀,与昔日寄人篱下,处处都要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不同,狭长的眸中多了果决与狠辣。

常公公脸上仍旧堆笑,不依不饶,“我家主人只是想与故人叙叙旧。”

……

萧洛沐浴完,侍从收拾后端着盛满香料的托盘出去,寝殿大门关上,将黑夜隔绝在外。

室内明亮如昼,被清洗干净,只穿着单衣的男子躺在偌大的床榻上,灯罩光线映照下,衣襟里的锁骨嶙峋,胸中线阴影清晰,肌肉精壮,肌骨如玉。

萧洛指尖滑过他的线条,她突然觉得喉咙干燥,五年不见,他好像变了,又没变。

昏迷中的男子喉结微动,紧拧着眉心,眼睫逐渐掀起,视线清晰,看到近在咫尺的人是谁后,也并未惊讶。

只是在看到自己松散的衣襟后,脸色微变。

萧洛状态松弛,起身去倒了两杯茶,回来递给他一杯。

“让下人替你沐浴过了。”

蒋彻喉结滑动,眼神停留在她递过来的茶杯上,“你还真是难缠。”他笑得讥诮。

萧洛也不怒,再不像昔日那般脾气,她仰头喝下一杯,将空碗撂在床边矮架上,又坐在蒋彻腿边,将另一杯送到他嘴边。

“谁叫你生的俊朗呢?”萧洛嗓子溢出一串清脆的笑声,“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这一晚,嗯?”她语气柔和,像是在哄人。

她抓着他的手腕晃了晃,他却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般。

蒋彻扯起的嘴角凝固,看着她的眼神很覆杂,似乎有责怪,也有愤怒,还有不甘……

萧洛不管他喝不喝水,只强抵着他的唇线喂水,有些水顺着他下巴流下,在修长的脖颈上划出一条线。

“答应我这一次,你那份上奏调离京城的帖子,我就批了。”萧洛挑了挑眉,歪着头看他,脸上笑容甜美,“怎么样?”

昔日她可以让父亲请人划了他榜单上的名字,如今她自己就有能力决定他的去留。

半年前,先皇驾崩不久,朝廷迎衡王萧卬进京,入主皇宫。蒋彻仰天叹息,只觉命运无常,不久后,就将请调的帖子递给了上司。

可通政使司听说了蒋彻曾经当过萧卬的老师后,顿时大喜,并没有通过那一份调职文书。

他这辈子可以不当官了,但是唯一一个不想再见的,就是她。

那种被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无力,还有被随意摆弄的愤怒,他似乎永远都只能被她压着。

蒋彻迟迟不言,好像陷入了沈思,萧洛放下另一个杯子,手上也沾了些水渍,她嫌不好受,全都抹在了他还算干燥的布料上。

“还是说,你想留在京城,陪在我左右?”

萧洛没有说笑,她需要帮手。萧卬才十八岁,她年纪也并不大,对付那群四五十,甚至可以当她爷爷的人来说,她的确心力交瘁。

蒋彻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通了,“我有的选吗?长公主殿下。”

萧洛耸了耸肩,“要不你陪着我,等我腻了,你就可以离开。”她扯了一缕他的发丝,绕在食指,“到时候你向我讨什么官职,钱财,嗯……只要你想到的,我都可以答应。”

“我要什么,你都答应?”蒋彻仰起下巴看她。

萧洛眨了下眼,“当然。”她想了想,又说:“不过除了驸马之位,那是给穆渊留着的。”她表情认真,不像说笑。

蒋彻黑睫垂下,眼下扫出一片阴翳,瘦削的脸颊深陷,他紧握着拳,手背骨节突出。

萧洛拨下纱幔,擡腿便骑在他腰腹两侧,双手压在他肩膀上方,她倾下额头,湿润的唇瓣贴上了他的眼皮,边亲口中边振振有辞,“我一定对你好,你要相信我,信我……”

蒋彻咬紧后牙,全身紧绷,使劲掐着她的腰,细得不盈一握,萧洛意识到他要翻身,急忙压着他的胸口,制止他的下一步。

“我喜欢在上面。”

说完,萧洛又去寻他得耳垂,那里的软肉又红又热。

她的轻笑不绝于耳,气息拂在他耳边,说:“你忍了很久吧,是不是很长时间没这样了?”

蒋彻下颌紧绷,侧过头去,也根本无济于事,她立刻追了过去,笑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嗯?你和你喜欢的人也会是这副模样?我还挺好奇的。”

蒋彻冷笑,“我公务繁多,没有功夫像殿下这样处处留情。”他手臂上青筋凸起,像是攀爬在肌肉上的细细的藤曼,他忍得难受,只能又去掐紧她的腰。

萧洛乖戾的本质重新显现,握拳去砸他的手臂,一连锤到她觉得手痛才罢手。

“蒋彻,你别掐了。”她疼得咬牙道。

他嗓音暗哑,深沈又隐忍,“谁禁得起你撩拨?”

话脱口而出后,蒋彻一滞,整个人完全怔住。

是啊,她还撩拨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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