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血裂
小宾恩绝望的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颤个不停。
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比他身上的还要浓郁的多，紧接着，他感觉到那人将某种液体淋在了他身上。
冰冷的液体，却带来了灼烧般的痛感，有什么阴冷的东西从伤口渗入了四肢百骸。
那东西带来的痛苦比刚才的刀割还要强烈百倍。仿佛被骤然推入零下几百度的极寒，下一秒再被上千度的烈焰灼烧，肉|体超越极限濒临崩溃，精神却依旧清醒着，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极致的痛苦中寸寸碎裂又被无形的力量重塑。
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眼中隐隐暗含着期待。
几分钟后，石台上少年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而男人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他渴望已久的力量正在少年的体内成型。
男人喜出望外，然而还没等他上前仔细查看，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让他连呼吸都分外艰难。
男人瞬间僵立在原地，汗如雨下，不大的眼睛在这一刻睁到了极致，眼角几乎撕裂。
什么人……有什么人来了……很强，非常强……他从未见过的强大……
“三千年了，我本以为我已将血咒的传承彻底毁尽，却没想到，这早该断绝的传承竟终是遗祸至今。”
身后，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伴随着浩瀚的威压向他压来，千斤般的压力让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男人的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极重的闷响，钻心的疼，不知道骨头碎没碎，但他根本无心理会。
这个人会杀了他，一定会杀了他！
冷汗如雨一般的落下，很快浸湿了男人的衣服。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他抖如筛糠，浑身的力气被尽数抽尽。
那个站在他身后的人，太可怕了……虽然那人已经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杀意，但那恐怖的杀意已经透过身上的压力传递给了他。
男人眼角的馀光扫过旁边的石台。
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人的收敛是因为那个躺在石台上已经被折磨得意识模糊的孩子！
他绝对不是那个人的对手，那个人太强了，强到他在他面前连反击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如果落在他手里，他一定会死！但是……
求生的本能下，男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向石台一把钳制住小宾恩的脖子，从怀里抽出短刀就要抵上少年的脖子。
他想以此为要挟为自己换一线生机，但他刚把刀抽出一点，下一秒，他的眼前骤然一红，右手的重量消失了。
怎么回事，哪来的红色？他为什么感觉不到自己的手？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冷汗遍布的脸上，传来了一点温热的温度。
他的脸上……是血？
发生了什么……
右手的断裂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男人被冷汗洗礼的脸上，流进了眼睛。
断手掉落在地，疼痛才迟迟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从未经历过的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疼得倒在地上打滚。
但那个带来这一切的人甚至没有施予他一个眼神。
黑袍的法师迈着矜贵优雅的步伐略过他走向石台，轻轻打了个响指，束缚着小宾恩的锁链瞬间化为了齑粉。
白发的少年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向他。
他看到那个俊美强大的黑发法师露出了疼惜的眼神，将他轻柔的抱起来。
宾恩的眼睛酸得要命，想哭，但眼泪已经流干了，他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
“睡吧，没事了。”那人的声音低沈而温柔，仿若安神的咒语。
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裹住宾恩，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长时间的恐惧丶疼痛的折磨耗尽了他的体力，在终于安全的瞬间，他陷入了昏睡。
埃文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怀中少年的全身，指尖亮起治疗魔法的光芒，让那些流血的伤口尽数愈合。但伤口愈合后，却仍旧留下了一层非常浅淡的红色印痕，像是不祥的咒纹，永远烙刻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
那是血炼魔药浸入体内留下的痕迹。
埃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知道这孩子现在有多痛苦。因为这样的痛，他曾经承受了整整十年。
不过这孩子比他要幸运一点。
这个血法师实力有限，炼制出的血药质量和数量也有限。如果像他当初那样被浸入血池中炼化，痛苦还要再度加倍。
埃文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断手和那柄漆黑的短刀，眼露嘲讽。
真正的血炼，在载体身上刻下咒纹时需要用将至纯至阴的暗元素融入经过炎族锻造的百炼赤铁，最终的成品是暗红色刀刃交织着黑纹，这把刀……呵，连残次品都称不上。
现代魔法覆苏不过三百年，锻造师的等级和锻造材料质量都比神代相差甚远，现在大概还没人能锻造出那种等级的法器。
埃文为怀中的少年施加了一层静音安神的魔法，护他安睡。随后，他垂眸看向了地上那个已经停止哀嚎的男人。
“血咒传承是从何处得来的，你最好如实交代。”
清冷低沈的声音如北域的寒风，暗含着凛然的危险，仿佛下一秒便要割断他的咽喉。
男人一边发抖，一边眼珠乱颤。
如实交代，他有活路吗？
他小心翼翼地对上了埃文的目光，那双漆黑深沈的眼眸中，是如深渊般的冰冷杀意，瞬间浇灭了他的侥幸……
不，没有的，这人根本不会给他活路。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不如……和他拼了！
男人突然暴起，掏出自己最强的法器大吼着冲向黑袍的法师。
埃文看他的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死人。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人了。
*
下层空间。
星星点点的星芒浮动在黑暗中，让这个充满着血腥味的空间多出了一种诡异的梦幻感，异常违和。
西瑞尔手持着魔杖，口中清晰快速地念着咒语，一张小脸紧绷着，脸色发白。
一个个金色的法阵出现在周围狭小的囚笼中，光芒融化了血刺，也止住了孩子们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堪堪稳住他们不断下降的生命力。
周围的铁笼被他用光剑砍得七零八碎，当他用自己的血压制住所有孩子身上的血咒，西瑞尔险些瘫倒在地上。
血咒魔法的威力着实可观，单单是化解血刺便消耗了他大半的魔力，更别提还要放血压制那些该死的不断吸收孩子生命力的咒纹，同时他自己也在被咒纹消耗着魔力和生命。
许多孩子已经生命垂危，或许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能救一个是一个，他根本顾不上自己。
从空间戒指里拿出补魔药水不要钱的往嘴里灌，魔力是补回来了，西瑞尔却觉得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是血咒的副作用还是魔力透支的副作用西瑞尔不知道，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疼，但他没心情去管。
他现在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
这里的孩子……还活着的只有一半。
西瑞尔不是没见过死亡，之前在欧斯卡亚大区他见过不知道多少行尸，但这一次又与上一次不同。
这些孩子是在绝望中被折磨致死的。
这就是血咒法师……冷酷，残忍至极的黑法师……
难怪他的老师会如此厌恶血咒法师，这一刻，西瑞尔也难以抑制地对这些黑法师生出了恨意。
如果他们没有发现，那么宾恩和小妮可是不是也会遭此毒手？
不对，宾恩或许已经遇害了，他没有在这里找到那个白发的小少年……
西瑞尔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甘。
如果他在第一次见到宾恩身上的咒纹的时候，没有忽视，哪怕多问两句，那孩子说不定就不会……
正想着，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震颤，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什么地方塌了……不对，是有人在打斗。
西瑞尔微微蹙眉。
管理局的人来了？
但埃文不让分局的法师继续调查，总部那边又因为接洽不当只派了他们几个来调查情况……
不会是……西瑞尔睁大了眼睛，赶紧把自己手里那柄标志性的魔杖收了起来，又慌忙去藏空间戒指。
刚把空间戒指也藏好，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伪装成“弱小可怜又倒霉的小女孩”形象，头顶不远处的天花板已经“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个大洞，水泥板整块掉了下来，扬起的灰土让人睁不开眼睛。
西瑞尔赶紧躲到旁边被他劈了一半的笼子后面，还被灰呛得忍不住咳了两声。
接着，他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中年男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废墟里，腹部被血色的长矛贯穿钉死在原地，模样莫名眼熟。
西瑞尔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心中一惊，那竟然是他们文莱中级学院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副校长！
灰尘被一阵无名的风尽数扫去，半空中，黑袍的法师踏着虚空缓缓走下，看了一眼下方地面那用鲜血组成的法阵，冷声道：
“费尽心思把我引来这里，是指望这半成品的法阵能拖住我？”
浑身是血，筋脉寸断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恐惧与凶狠，孤注一掷地调动起全身的魔力试图启动身下的法阵！
“来啊！大不了同归于尽！！！”他大吼道。
然而，他身下的法阵只是亮了一下，再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他难以置信地大喊。
“元素驳杂散乱不成体系，加之法力微弱，阵法自不可成。”埃文淡淡的说着，轻轻擡手做了一个施法手势。
血色的长矛融化，自腹部的伤口融入了男人体内，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觉得全身的骨骼丶血肉都被从内部一寸寸碾碎丶摧毁。血管爆裂，皮肤也在不断渗出血液，这样的折磨不亚于凌迟。
这人跟他什么仇什么怨！竟不肯轻易要他的命，非要用这种方式让他在死前受尽折磨！！！
内脏破碎让他喷出了一大口血，他挣扎嘶吼着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有什么仇？！！！”
这样残忍的法术根本不是寻常魔法，是黑魔法！同样是黑法师，这人到底为什么要来迫害他？！
埃文垂下眼眸，看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纤长的睫毛轻颤，用耳语般的声音，低声道：
“这世上的血咒法师，都该死……”
男人目眦欲裂，皮肤爆裂，惨叫声不断。
这一刻，他想起来了，这种魔法在他得到的传承中也有记载，那是属于神代的高深血咒魔法，叫做血裂！
这人根本也是个血咒法师！！！
他很想质问，同是血咒法师，这人凭什么说血咒法师都该死？！难道他自己也该死吗？！！！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血肉崩裂，溃不成形，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此时瘫在地上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西瑞尔躲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瞳孔震颤。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埃文杀人，还是用这种残酷血腥的方式……
心中有些发闷，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肯定不是害怕……或许是有一点点怕的，但占据了更多的情绪却更为覆杂。
此时的埃文让他觉得陌生，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漆黑的空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埃文环顾了一眼下方，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挥手，一道足以笼罩整个空间的巨大光明法阵成型，治愈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地下，尤如白昼。
光芒融入了每一个幸存下来的孩子体内，瞬息间，鲜血淋漓的伤口消失不见，孩子们失去的生命力丶血液丶法力均被尽数补回。
当然，仅限还活着的孩子。
接近半数的孩子，在这场血咒法师造成的灾害中，永远失去了生命。
黑发的贤者似是不忍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待光芒散去便转身离去。
躲在角落里装晕的西瑞尔见状，悄悄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血咒法师死亡，血咒带来的负面影响消失，但他这次确实累惨了，也顾不得地面满是血污，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老师……”
“埃文……”
他喃喃地轻唤着那人的名字，缓缓闭上眼睛。
接下来，管理局的人接手了现场，将所有活下来的孩子送去医院检查，为不幸遇难的孩子处理后事。
西瑞尔则在分局的同事刚刚抵达，还没来得及统计在场孩子的人数时，悄悄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