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拍卖
“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成这样……”
梦境在见到西瑞尔的时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西瑞尔垂着眼睛，眼眶通红，浅金色的柔软发丝微微凌乱，白皙的皮肤泛着一层薄薄的红，表情空白，手指却紧抓着衣服的袖子，显出了一丝脆弱的无助。
十七岁的年龄，放在现代已经快成年了，但在他们这些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人眼中还是太小了，懵懂又稚嫩。梦境看他这副样子，心疼得要命。
他想不出除了埃文还有谁能让西瑞尔哭成这样。
但埃文怎么会让这人哭？他认识的埃文，哪怕自己受再多苦都不会让这人受半点委屈。
所以埃文该不会情难自矜，一时没控制住，把人给……毕竟要是光辉回来了他俩谁上谁下还真不好说……
梦境蹙紧了眉头，欲言又止，纠结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道：
“不会是埃文……欺负你了吧。”
这个“欺负”，显然带着某种隐晦。
但问完之后，梦境又暗自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对啊，这不可能，那可是埃文，他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需求，把眼前这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这人当初的一句话可以默默忍受三千年，多半是不在乎什么上下问题的……
不，以埃文的性格，说不定他都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和这人在一起，只是默默的守着这人，陪在他身边就知足了，怎么可能趁人之危……
西瑞尔显然没听出梦境话中的隐晦，也没注意到他古怪的表情，偏过视线默默摇了摇头。
除了很小的时候，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埃文面前哭过了，这次大概是疲惫加持下情绪爆发。
他这一哭，别说埃文了，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还有点没缓过来。
他现在觉得很累，身体上的疲惫让他很快就入了梦，但在梦境中，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身体上的要更加沈重。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算了，就这样吧，把身体交给另一个自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反正他们是一个人，谁活着不是活呢？而且梦境前辈也说了，他这一世的记忆和情感并不会消失，相当于他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
于是西瑞尔说：“耶利亚前辈，上次的事，我想清楚了……”
梦境眯了眯眼睛，柔声问道：“你和埃文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西瑞尔看着他，红着眼眶，沈默不语。
梦境见状叹了口气，扶额：“这样吧，我给你想个折中的办法。”
“你只是想知道你和埃文的过去，我可以给你看，但仅限于和埃文有关的经历，以第三视角的方式，你不会有太真切的体验，受到的影响也小，这样行不行？”
梦境看得出西瑞尔这会情绪不对，这种情况下冲动做出决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连后悔都来不及。
但要是再把他劝回去放着不管，天知道西瑞尔会不会冲动之下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那还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既然想知道曾经的事，自己费些力气给他看就是了。
只希望不要给这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小朋友带来太大冲击……
西瑞尔神情微顿，想了很久，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
他就知道，耶利亚前辈既然上一次那样阻止他，就不会轻易答应他自暴自弃的要求。
他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无论如何都想求个安心，确定埃文不会轻易扔下他。
他只是……不想离开埃文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梦境悄悄松了口气，微笑着问他：“现在开始？”
“嗯。”西瑞尔点点头，擡眼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湿润的，泛着微红。
这副模样看在梦境眼中，是他从来不可能在希瑞尔身上看到的柔软乖巧。
他忍不住放软了语气，说了声：“好。”
梦境伸出双手，修长灵活的手指轻巧翻动，做了一个西瑞尔看不懂的施法手势，一阵不知名的风自虚空涌现，周围的雾气迅速向着他们身边汇聚，越来越浓，梦境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低垂的眼眸，轻轻浮起的长发，隐约竟带着一丝神性的悲悯。
“你即将看到的是一个非常久远的时代，或许和你想象中的有所不同。三千年前那个魔法盛行的年代，并不像现如今的人们描述的那般梦幻美好，还有许多甚少在历史中被提及的血腥残酷。”
他温润柔和的声音变得澄澈空明，遥遥的化作几个模糊的音节，在西瑞尔耳边响起。
“做好心理准备。”
骤然间，浓雾消散，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自西瑞尔的身边飞逝，无数的呢喃呓语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又在短短几个呼吸间，消逝不见。
西瑞尔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空旷死寂。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
这是一个古朴恢宏的城镇，极具规格的房屋错落有致，由高到低，由中心到外围，等级分明。
满月高悬。不知名的小型飞行魔兽成群的自高空掠过，落入城镇外围的森林，隐没不见。
夜幕之下，中央区域权贵的府邸被魔法石的光芒照得灯火通明，轻歌曼舞，纸醉金迷，城镇外围的普通人也在家中点起了烛火，在疲惫的一天后准备休息入睡。
城镇的中央区域，金碧辉煌的拍卖场灯火通明，硕大的光明魔法石将会场照得亮如白昼，下方偌大的会场坐得满满当当，人声嘈杂，喧闹中带着克制。
上方的包厢，贵族和上层大人物们优雅自持地品着茶酒，期待着最后一件压轴拍品的登场。
拍卖场中央的高台上，一个被黑布蒙着的笼子缓缓升起。
穿着得体的拍卖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先是微笑着俯身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
“各位尊贵的来宾，接下来是我们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本行于今早才收到的稀有珍品，时间紧急并未出现在本次的拍卖名单上，但鄙人相信，他绝不会让在场的各位失望。”
“那么接下来，就是今晚的主角——”
随着笼子上的黑布被揭下，一个雕琢精美的笼子呈现在众人眼前。
现场的人群发出了压抑的惊呼声.
白金的笼身，上方篆刻着高深的魔法纹路，下方的底盘更是附着一个用于封印魔力的高阶法阵，正散发出魔法的荧光。
单是这个笼子，便已经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高阶法器，有价无市。
但这惊呼声却并非是因为一个笼子，而是因为里面的人。
那是一个俊美到极致的金发青年。
白皙精致的脸庞温润却不失英气，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圣洁而光耀，纤长而劲瘦的身体，并不明显的肌肉线条，四肢修长，优美柔韧到了极致。
最重要的是，那双精灵族独有的尖耳。
他的眼睛上蒙着白纱，薄唇紧抿着，纤长的脖颈上戴着精致的颈环，堪称完美的身体被经过特殊设计的精致服饰遮挡，隐隐渗出血迹，身负着魔法锁链跪坐在笼子里。
高贵圣洁的精灵沦落拍卖场，圣洁之感荡然无存，反倒多了脆弱丶破碎和凌虐的美感，充满了魅惑的味道。
“来自精灵之森的神秘种族，世间少有的光系半精灵！”
拍卖师慷慨激昂的介绍让现场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一张张脸上堆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诸位都知道，精灵族是最注重血统纯净性的种族，自然恩赐的美貌和强大的魔法天赋以及善良与忠贞是他们的种族特性，但这只没有翅膀的混血精灵是人类与光精灵的后代，他的存在严重违背了精灵族的族规，可谓是精灵族的耻辱，遭到了整个精灵族的驱逐！”
“因此，即使买下他做为床笫之间的玩物，也完全不必担心精灵族的报覆！”
“而除此之外，作为魔法天赋最强的种族之一，即使只继承了一半的血脉，这只半精灵仍旧具备精灵族的种族天赋，精灵魔法和精灵之血的珍贵相信已经我已经不必过多赘述，在场的诸位比谁都清楚。”
“那么我们话不多说，三千万金币起拍！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上不封顶！”
笼子里，被蒙着眼睛的半精灵听到拍卖师的介绍，和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嘲讽的轻笑。
精灵族的耻辱？
他确实是。
但所谓的驱逐却是空穴来风，把他算计到这里来的蠢货也不知道从来听来的谣言。
他的那些精灵族人即使再膈应他，也仅限于把他放在族中的边缘位置，无视他的存在而已。
精灵族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胞，哪怕只是半个，要是知道他被弄来这种地方，那些愤怒的高阶精灵怎么也得把这拍卖行掀了不可。
只是他已经离开精灵之森很多年了。
离开精灵族是他自己的选择。
至于报覆……精灵族会不会为他报覆他不知道，但圣殿的那些人发现他不见了现在估计要疯。
半精灵微微擡起头，透过蒙眼的白纱环视过下方激动不已的人群。即使是这般被锁在笼子里任人拍卖，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圣殿的那些家夥向来最重面子，要是发现他们的圣子被人如此算计侮辱，这拍卖行是无论如何也别想办下去了，在场的人，上到拍卖行的所有者，下到拍卖师，包括现在在场胆敢开口叫价的家夥，过半都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半精灵青年动了动手腕，被魔法锁链束缚着的手腕和脚踝被磨得很不舒服，但他暂时没法挣开。
他的魔法被封住了，笼子和锁链丶还有他戴着的颈环上都有封印魔法，至少也是高阶圣术或禁咒法师的手笔，否则根本封不住他。
到了他这个级别，有能耐压他一头的高阶法师可是屈指可数。
他那位人类血脉意义上的兄弟，为了把他这个最后的“竞争对手”除掉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他原本可没打算承认自己那一半人类血脉的继承人身份。
只是那蠢货下手太匆忙了，即将继位之际，意外发现自己还有一位“流落在外”的血脉兄长慌神了吧，连他的身份都没查清楚就敢对他动手。
虽然他因为种族原因行走在外时鲜少露面，但也并不是无迹可寻。圣殿这一任的圣子是个光系半精灵，这个传闻早就被有心人暗中传播开了。
那个蠢货这次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圣殿的人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过也罢，有人想自取灭亡他没有义务去救，正好躲个清静。
圣殿那边有他的人帮忙盯着，暂时出不了事。他消失一段时间，那些藏在背后总给他使绊子的家夥也该露头了。就那蠢货的脑子，能成功算计到他，圣殿内部的必有叛徒，正好趁此机会做个清理，把阴沟里使坏的老鼠都揪出来。
至于他自己的安危……笑话，一个半精灵圣术法师，要是能被一群乌合之众弄出生命危险，他还不如原地自我了结。只要让他离开这个笼子，哪怕戴着颈环他都能坦坦荡荡地走出这里。
虽然他现在法师之瞳被封，看不出这里人的修为，但圣术和禁咒级别的法师哪个不是看上了什么直接拿下，一个个阔气得很，哪里会在这里跟人磨磨唧唧地竞价。
端坐在囚笼中的半精灵自顾自地想着，台下的拍卖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正当拍卖师举着小锤子喊出“一亿一千万两次”的时候，一个低沈沙哑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会场中响起。
“两亿。”
偌大的会场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即轰然沸腾。
“直接加价到两亿？！什么人这么大手笔！”
“不会是皇室的人到场了吧！”
“也有可能是位顶级法师……”
“两亿一千万！”原本出一亿一千万的买家似乎还不死心，犹豫片刻又加价了一千万。
那个洪钟般的沙哑声音紧接着再次响起：
“三亿。”
这下，没有人再加价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此人的势在必得。甚至都没人敢擡价，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搭上数亿的金币进去。
台下的人在为这位出手阔绰的神秘买主议论纷纷，拍卖师激动地敲了三下锤子喊了成交，而笼子里的半精灵，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收敛了眼中的笑意。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