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初遇
一人多高的囚笼再次被罩上了黑布。
与来时昏迷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半精灵敏锐的听觉让他即使被夺走了视野，也能通过声音捕捉到很多信息。
被推向后台后，将他送往买主房间的人换了一批。拍卖行的侍者见到来人，显然吃了一惊。
“罗文达先生，您怎么亲自……”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对方是阿加洛尔领主府的那一位，我亲自送去比较有诚意，你们都退下。”
久居高位的语气，这人不是拍卖行的所有者也是高层人员。
半精灵的尖耳轻轻动了动，内心判断。
脚步声略显急促，似乎是怕动作慢怠慢了贵客。和他一同来的还有几个人，脚步声很沈，伴随着金属的碰撞声和附魔武器魔力波动造成的细微嗡鸣，大概是穿着铠甲的护卫，而且是魔武双修的那种。
阿加洛尔领主府么……
半精灵被白纱遮挡下的眼眸微微下垂，暗自沈思。
阿加洛尔他记得是东域的一个领域，具体归属哪个王国忘了，看来他还没有离开东域的范围。
这个叫罗文达的人听起来很怕怠慢了这个买家，却带着实力不俗的护卫，显然不是为了防备那位接下来要见的买家，更像是用来防备他的。
半精灵懒洋洋地擡了下眼睛。
这么看来，这个拍卖行的人对他的身份并非一无所知，至少有所猜测。等回去之后可以让人查查。
一路来到上层的贵宾包厢前，罗文达敲了敲门，恭敬道：
“尊敬的卢迪瑟阁下，您的东西送到了。”
包厢门打开，地上似乎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笼子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接下来，半精灵敏锐的听觉还是让他听到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向他靠近。
那个低沈沙哑的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再次响起。
“你们用隔音魔法了吗？”
“啊？”罗文达楞了一下，讪讪地说：“这……敢问阁下，为什么要用隔音魔法？”
“精灵的耳朵，你当是摆设？”那个声音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悦。
哦？这么小心啊。笼子里的半精灵挑了挑眉，眸光微沈。
很快，在罗文达接连的道歉中，他被一层隔音结界屏蔽掉了周围的声音。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他只能感觉到笼身轻微的颠簸。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半精灵干脆闭目思考他目前得到的有限信息。
那个算计他的人肯定是想把他弄死的，就算弄不死也要把他弄走，直到成功继位了为止，但他自己没有那个能耐，只能和本就潜藏在他身边的叛徒合作。
那人大小是个皇子，手上有能请动高阶圣术或禁咒法师出手的东西也不奇怪，把他弄晕过去的魔药和现在封住他魔力的镣铐囚笼大约就是那个法师的手笔——依手段来看，帮着搞他的大概率是个禁咒法师，要么不知道他的身份，要么就是跟圣殿有仇。
至于叛徒的人选，他心里也大概有数了。毕竟那天晚上能接触到他的人就那么几个。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根据那个拍卖师的话，他是今天早晨被送到这里的，那么他昏迷的时间至少超过了一天。
也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阿加洛尔的什么地方。
关于阿加洛尔他不熟，只知道这片领地是近些年发展起来的，发展速度很快，十几年前他从就没在东域听到过阿加洛尔的名字，但近几年却时不时会听到。
拍下他的这个叫卢迪瑟的人是阿加洛尔领主府的人，极有可能是个高阶法师，而一个高阶法师高价买一个半精灵绝不可能是当个玩物养着玩。
他原本自信能脱身的前提是在没落在圣术/禁咒级法师手上，但好巧不巧，买下他的人偏偏……
等等……
不对，这不是巧合。
半精灵蹙了蹙眉。
那个叫卢迪瑟的人一开始并没有叫价，按他一加一个亿的风格，如果一开始就在会场，肯定不会耐着性子等人喊价到最后才开口。
但事实却是，他直到最后才匆忙喊价，而且一开口就是势在必得的高价——就像是他起初并不在会场，而是得到消息后专门为了他匆忙赶来拍卖场的，正好赶在他要被拍走的最后一刻才抵达。
半精灵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很多种可能性，这些可能让他的心越来越沈。
算计他的人知道这个“卢迪瑟阁下”在找半精灵，所以故意把“这里的拍卖场有一只光系半精灵即将拍卖”的消息想方设法递给了这个人，就是为了让他落到这人手上。
这么看来，这个卢迪瑟怕是有点问题，很可能不是个正路法师……
他现在有种不详的预感，怕就怕这人不仅是个正路法师，还是个黑法师。
一个黑法师要一只半精灵干什么……怎么想都和黑魔法有关。
好像有点不妙啊……
半精灵这么想着，周围突然传来了空间传送的魔法波动。
……
过了不知道多久，笼子终于落了地，隔音魔法解除，但周围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漆黑。
他中途感知到了几次空间传送波动，现在已经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鼻尖传来潮湿的泥土气息。半精灵动了动酸痛的手腕，锁链的响动在周围形成了回声。
这似乎是个地下室。
周围没有人，没有声音，也没有一丝光亮。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来。
半精灵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开始尝试撬动魔力封印。
体内的魔力被压制得很厉害，几乎一丝也调动不起来，但他总归也是个圣术级别的精灵法师，那个设下封印的法师和他的差距还没有大到能把他的魔力完全封死的程度，至少他还能感知周围的魔力波动。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他就是一点一点磨也能把这个封印消磨掉。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那个卢迪瑟的法师不可能一直把他放着不管。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大约又过了十几个小时，空寂的地下室外面隐约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厚重的铁门发出一声沈重的开门声，然后被咯吱咯吱地缓缓推开。紧接着是一串很轻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半精灵透过蒙眼的白纱，看到了一点朦胧的烛火和一个纤瘦的身影。
这个高度……来的是个半大孩子？
“那，那个……”
来人一开口，半精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那果真是个半大的少年，声音很干净，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却已经有了清冷的音色，只是略有些沙哑，听上去很紧张。
他诺诺地小声说：“水和食物……我放在这里了。”
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笼子前方的地面上，说完，匆匆的转身要走。
这孩子似乎可以交流，于是半精灵开口叫住了他。
“等一下。”精灵清澈温润的嗓音传入少年的耳中，宛若天音，让他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这个人的声音……好好听……
“怎，怎么了？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师父会发现……”
提起“师父”，少年的声音忍不住带上了轻颤，声音弱得如果不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根本听不见。
师父？这孩子是卢迪瑟的学徒？
他似乎很害怕那个人，却还是瞒着他的师父给他送了水和食物。
但他就这么跑了，留在这里的杯盘还是会被发现。
半精灵没有马上开口询问，而是柔声道：
“谢谢你来给我送水和食物，但我的眼睛被蒙住了，看不见，双手也被锁住了，没办法动。”
这话其实是糊弄人的，锁住他双手的锁链并没有那么短，真要把眼睛上的白纱取下来还是能做到的，喝水吃东西这种事自然也可以，但他需要主动示弱，借这个举动和这个孩子产生一点互动，以此进一步套话。
“啊？那，那怎么办……”少年像是懵了一下，声音有些不知所措。
被他的反应可爱到，半精灵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要不你来帮帮我？”
“我……这……我打不开笼子的……”
半精灵也没指望他能打开笼子和锁，却忍不住逗他：
“你可以喂我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脸瞬间就红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
这怎么可以！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喂高贵的精灵吃东西，他的手会把食物弄脏的……
可是，精灵现在应该很饿了吧，他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
少年犹豫了半晌，小心地走上前。
手中的烛火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当他靠近笼子，半精灵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中。
少年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就是精灵吗？真的好漂亮……感觉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高贵的精灵为什么会被关进笼子里，被师父买回来呢？
像这样被抓来这里的人，都会有很凄惨的下场，他不敢想象眼前的精灵也会遭受那种对待。
“可以帮我把眼睛上的纱布取下来吗？”精灵浅色的薄唇微张，好听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再次响起。
少年摒住了呼吸，像精灵一样跪坐在地上，伸手穿过笼子的间隙，颤抖着手指，轻轻取下了那条白纱。
精灵纤长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那双星辰般璀璨的金眸，仿佛将整个潮湿昏暗的地下囚室都照亮了一般。
“谢谢。”半精灵青年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眉眼微弯。
这个笑容让少年看呆了，等到他回过神来，直接从头红到了脚，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借着烛火的微光，半精灵看清了面前的人。
这是个很纤瘦的少年人，大约十四五岁，模样很清秀，暗红色的长发垂落到了腰际，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被暗色的衣服衬出了一种不健康的色泽。
他跪坐在笼子前方，双手不安地攥着衣角，整个人表现得很拘谨，坐立不安的样子，像是流浪了很久的小动物靠近人时的那种紧张瑟缩。
小模样怪可怜的，明明他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
半精灵心想。
看来要问话还得哄着点，慢慢来，别把人吓着了。
于是他歪了歪头，毫不吝啬地利用自己的相貌优势，微笑着柔声对他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年小心地擡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叫卢迪瑟。”
卢迪瑟？
这名字怎么……
半精灵蹙了蹙眉：“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少年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腼腆地笑了笑：“是师父起的，我的名字和师父一样。师父说，我是他唯一的学徒，他希望我把他的名字也传承下去。”
“不过……师父平时都叫我阿瑟。”
半精灵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对一个法师来说，名字这种东西是具有很强的魔法效力的，怎么可能轻易给学徒起和自己一样的名字。
这明显不对劲。
但他此时并没有点出，他还需要这个小朋友给他传递更多的信息。
“那，那个……精灵阁下……我真的不可以在这里呆太久……”
阿瑟的声音唤回了半精灵的思绪。他看到小朋友小心地捧起水杯，努力伸长手臂，递到他唇边。
半精灵笑了笑：“别对我用敬称了，我叫希瑞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说完，他微微倾身，浅色的薄唇覆向杯沿。
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喉咙干得发涩。
半精灵金色的长发垂落，扫在了少年纤瘦的手背上，让他不自觉地抖了抖，脸上烧得发烫，杯中的清水好险没有洒出来。
明明传闻中，精灵是很高贵的种族，应该是矜贵高傲的才是。但这位希瑞尔阁下，好平易近人……
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这令他感到手足无措，本能的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样温柔的对待。
但又忍不住……内心有一点小小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