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赵延年头痛欲裂,更是懊恼不已。
酒真不是好东西,一喝就出事。
上桀龙当了。
这厮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想方设法的和他深度绑定。
“醒了?”耳边传来赵破奴的声音,随即递过来一杯水。
赵延年起身,接过水,喝了一口。
水温正好,不冷不热。
“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赵破奴盘腿而坐,看着外面的星空发呆。
“一把年纪了,装什么深沉。”赵延年的意识有些混沌,随口吐了一句槽。
赵破奴看看他,眼神有些疑惑,却没有反驳,过了片刻才说道:“年近四十,家未成,业未立,眼看老之将至,奈何?”
“四十还没到,说什么老之将至。”赵延年很无语,一向落拓的赵破奴突然伤春悲秋起来,他有点接受不了。
“还不老?都生白发了。”赵破奴摸着自己的头发。
赵延年瞥了他一眼,惊讶地发现赵破奴的头发里的确有不少白发。
这是他之前没有注意过的。
“你不用愁,我之前说过,你归汉是合乎大势的,将来一定能封侯。”
“我也曾经这么想,可是你看……”赵破奴一声长叹,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赵延年无奈,只得伸过手去,用力拍拍赵破奴的肩膀。“那是因为你离开了我。我说不去代郡,你非要去,自然无功。你要是留在高塞阙,肯定能一战立功。如果和我一起去平虏燧,也能多砍几颗髡头,领一笔赏钱。”
想到这里,赵延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果当时有赵破奴在身边,以他那超远的射程,战果或许更多。
“以后别单飞了,我俩联手,一定能封侯。”
赵破奴忍不住笑了,点点头。“说得也是,你就是我的贵人。你来之前,这些匈奴人看我的眼神都透着嫌弃。如今你一来,我又成贵客了。”
“我们是互相成就。”赵延年也笑了。“你远射,我近战,无敌了。”
压抑的气氛散去,两人都轻松了许多。
对赵延年被桀龙设计的无奈,赵破奴倒是看得开。
他认为桀龙降汉,不是一时权宜之计,而是被逼到绝境的唯一选择。他和伊稚邪有杀父之仇,除非伊稚邪死了,他不可能再回草原。
所以,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的价值,为汉朝效力。
请赵延年教导他的亲卫,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和汉军精锐相比,匈奴人的骑射有一定优势,但近战能力太弱了。
想在汉军之中立足,而不是满足于做向导,他就必须想办法补上这个短板。
汉军和匈奴人差不多,都敬畏强者,鄙视弱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典型的就是军功封侯。
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军功是汉人封侯的唯一途径。哪怕你官至丞相,如果没有军功,就不能封侯。
封了侯,不仅身份尊贵,还有食邑可以享用,那可是能传之子孙的利益。
正因为封侯的收益大,封侯也极难,只有真正的名将、勇士才有机会,能以军功封侯,也将得到无数人的羡慕和尊重。
“桀龙作为匈奴人,原本有机会封侯的,却被於单毁了。”
“是吗?”赵延年有些意外。
“你看翕侯赵信,他原本就是匈奴左部的相国,降汉后封侯。”赵破奴喝了一口水。“如果於单去年没有独自逃走,而是等桀龙、赵安稽一起,人多,声势自然就大,再加上勾利湖的首级,封侯应该不成问题。偏偏他临阵逃脱,为人鄙视,朝廷只封了他一个人,敷衍一下,桀龙、赵安稽等人都没有封侯。”
赵延年想了想,说道:“和段叔的死有关吗?”
“说不清,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赵破奴摇摇手。“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不管谁问,你就说不知道,免得惹火上身。”
赵延年点头答应。
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怀疑,桀龙这么急于和他绑定,或许和这件事有关。
毕竟段叔的死,桀龙的嫌疑最大。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的就天亮了。
“别睡了,起来练拳。”赵延年起身,招呼道。
困得直张嘴的赵破奴听了,想了想,也打消了补觉的想法,站起身来,简单的洗漱一番,跟着赵延年出了门。
两人出了门,还没站定,就看到仆朋也出了帐,手里提着刀。
三人相视而笑。
——
大军南行,顺着直道一路向南。
赵延年早就知道秦直道的大名,却是第一次亲身体验。
看着那条蜿蜒于山谷之中,一路向前的大道,他的心情很复杂,思绪也越发混乱。
秦始皇修了这条路,百年后,汉朝依然受益,以后还将受益几百年、上千年。
可是对于秦朝的百姓来说,这条直道却是累累白骨。
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路上。
就连大秦帝国的崩溃,这条路也是原因之一。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一直是秦始皇的恶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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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条直道是功是过?该修,还是不该修?
说不清。
正如此刻汉武帝讨伐匈奴。
有人说他是开疆拓土,功在千秋。有人说他是穷兵黩武,险些让汉帝国步秦帝国后尘。
就北疆的将士而言,有人想立功封侯,趋之若鹜。有人却饱尝戍边之苦,恨之入骨。
一想到这些,赵延年就头疼,觉得很迷茫。
只有站桩练拳的时候,他才能抛开这些问题,专心致志。
为了摆脱这些困扰,他开始尝试着闹中取静,在马背上站桩行拳。
马背上当然不能有真的站桩,但可以练意。
骑马就是马步,双腿不能立地,也没有马镫可以踩,就将根基放在腰胯之间,用双腿夹紧马鞍,尝试着拧腰转胯,将力量传导至手臂。
一开始有些别扭,可是练习了两天后,他却摸出了一点门道,对枪矛之术也有了新的领悟。
大枪原本就是马战技术,真正的大将都是跃马横枪,取上将首级于万军之中,很少有步战的。
所以枪法简单到令人发指,不过拦拿扎几式而已,根本没有那么多花哨的招法,真正的精华都在细微之处,毫厘之间。
甚至于步法都不是必要的,骑在马背上,哪有步法而言。
变化都在腰胯以上,甚至只有双臂之上。
身体不过俯仰拧转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赵延年觉得自己对枪法的认识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是对是错,就看实践的效果了。
——
直道沿途有郡县,可以为大军提供粮草以及现成的住宿条件,大军因此免了携带辎重和扎营、造饭的辛苦,每天可以多赶一段时间路,到了地点就可以住宿、吃饭,好好休息。
这也是战时可以及时增援的原因之一。
八百里直道,正常情况下骑兵七天即可到达,军情紧急时,轻骑三四天就可以赶到战场。
这样的速度,放眼世界史都堪称奇迹。
这次增援代郡、雁门,朝廷并没有出动多少军队,也就是赵信、桀龙等人率领的轻骑兵。
赵延年无法理解这种安排。
在他看来,匈奴人在夏季大举入侵,又是新单于刚刚继位的时候,就应该出动大军迎头痛击,打掉伊稚邪的威风,让他无法统治草原,造成匈奴人的进一步内乱。
只派几千骑兵来应付一下,实在是浪费机会,近乎敷衍。
或许正如苏武所说,朝廷有西南和北疆之间犹豫,还没拿定主意。
只能说高层的想法,他一个普通戍卒想不明白。
他和赵破奴、仆朋提过这件事,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结果他们比他更糊涂。
仆朋甚至不想搞明白这里面的原因,只知道听命令就行。
那是长官们要考虑的事。
赵破奴倒是想搞明白,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了解的信息还不如赵延年多,甚至不知道朝廷用兵西南的事。
这让赵延年有了新的想法。
到了长安后,拜访苏嘉的时候,不能过于疏远,要留心结交一下。
苏氏父子是他目前能接触到的最高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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