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从木屋里走出来，手里抱着前几天的野猪肉和一小袋棉花。她理了理头上的围巾，将手中的东西抱紧，对佟一说：“一哥儿，我下山去换点针线和布料，回来好给咱们做床厚被子，天冷了，小柯得盖暖和点。”
佟一站在门口，点了点头，语气不轻不重地叮嘱：“自已小心点，别理闲人。”
佟莲“嗯”了一声，迈步朝山下走去。山路被积雪覆盖，她每走一步都要用力踩稳，生怕滑倒。
到了村口，她就看到几个人围在路边议论纷纷，其中的妇人们眼神很快锁定了她。
“呦，这不是佟莲嘛！”一个穿着棉袄的妇人扬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怎么着？山上那些好东西还不够你们用的？还得下山买东西啊？”
“就是啊！”旁边另一个妇人冷笑着接道，“你弟弟现在可是守山人了，这活儿可了不得，山里头的好处你们家还能缺？”
佟莲低着头，假装没听见，想要绕过她们，却被一个年轻猎户拦住了路：“佟莲，你们姐弟仨成了山林的主人，怎么还缺东西？山里头随便弄点猎物不就换来了？”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佟莲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猎户，冷声说道：“买东西难道还得看你们脸色？让开。”
“哟，脾气还挺大！”一个妇人叉着腰走上前，语气尖酸，“买东西倒是你自已的事，可听说你弟弟藏了不少猎物，不分给村里，咱可不能睁眼瞎啊！”
“我弟弟做的事公社都知道，没什么对不起村里的。”佟莲声音清冷，不愿多费口舌，抬脚就要走，却被妇人一把拽住了衣袖。
“说得挺清白啊！可谁知道你们藏没藏？你们姐弟仨不是早就不要家了吗？连爹都不认，还说什么规矩！”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谁说的对啊，佟莲这种没教养的野丫头，还能讲规矩？”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李学芹满脸讥笑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佟辰。他脸色阴沉，手里拄着一根旧拐杖，沉默不语。
“佟莲！你们家现在吃香喝辣的，怎么着，这布票粮票，还不是从我佟家出的？拿出来！”李学芹伸出手，就要抢佟莲怀里的布匹。
佟莲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冰冷：“这些是我弟弟用猎物换来的，凭什么给你们？”
“凭什么？”李学芹冷笑一声，“就凭你姓佟！山里的东西本来就该是咱佟家的，你现在仗着你弟弟守山，居然敢和我这个做后妈的抢？！”
“后妈？”佟莲看着李学芹，眼里满是讽刺，“你也配提这个字？你要是个妈，当年怎么会打得我妹妹连饭都吃不上？”
李学芹脸色一变，骂骂咧咧地扑上去：“你这丫头片子，敢跟我顶嘴？今天我就替你死去的妈好好管教管教你！”
“够了！”佟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怒意。他快步上前，抬手给了佟莲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佟莲的脸被打偏过去，脸颊迅速浮现出一道红印。她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佟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你也要帮着她？”
“佟莲，你别忘了你是我佟辰的女儿！山林是咱家的，东西也该是咱家的！”佟辰低声说道，语气却没有一丝父亲的温情。
佟莲抹了一把嘴角，退后两步，紧紧抱住怀里的布匹，冷冷说道：“这山是村里的，东西也是村里的！我弟弟拼命打猎换来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们？要拿就去公社说清楚，别在这儿撒泼！”
李学芹一听，顿时不依不饶地嚷嚷起来：“去公社？你当我不敢？你们姐弟仨早就不要这个家了，连你亲爹都不认，这样的人家还想占山？你等着，今天我就去找魏书记评评理！”
“随你便。”佟莲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瞥了李学芹一眼，“可你要是敢动我手里的东西，试试看。”
李学芹被她这目光瞪得心里发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嘴上仍不饶人：“好啊，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开口劝道：“李学芹，这东西是人家佟一用命换来的，你别太过分了！”
“就是啊！咱们村的山谁敢守？这姐弟仨可没少受罪，你咋就不能让一步？”
“行了，都少说两句。”一个白胡子的老汉走了过来，拄着拐杖叹气，“莲丫头，这后妈和你爹是越活越糊涂，你别跟他们计较，拿上东西赶紧走吧。”
佟莲点点头，抱紧布匹，大步走出了人群。她的背影挺得笔直，但脚步却快得有些发颤。
佟莲一进门，就把怀里的布匹狠狠扔在桌上，脸颊高高肿起，红得刺眼。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双肩微微颤抖着，显然在拼命忍耐情绪。
佟一正坐在一旁削着木头，看到她的模样，猛地站起身。他的目光扫过佟莲红肿的脸颊，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谁干的？”
佟莲低着头没有回答，手指死死攥着袖口，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我问你，谁干的！”佟一语气更加冰冷，一步跨到她面前，手里的木条“啪”地一声折成两半。
佟莲抬起头，咬着牙，声音颤抖中带着一丝冷笑：“还能有谁？咱爹！他今天可是站在李学芹那边，替她教训我了！”
佟一愣了一下，随即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他转身从墙边抓起三八大盖，扛在肩膀上，语气里压着滔天的怒火：“行，他不拿我当儿子，那就别怪我不认这个爹！你等着，我现在下去收拾他！”
说完，他大步朝门口走去，满脸杀气腾腾。
“哥！不行！”佟莲猛地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佟一的腰，眼泪瞬间决堤，“你不能去！他再怎么样也是咱爹！你带着枪下去，是要干嘛？咱没娘了，你不能再让人说咱不孝！”
佟一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反而被佟莲抱得更紧。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哥，不行啊！我不想看你跟他拼命！咱们还能剩什么？你不能走！”
佟一停下脚步，手里的三八大盖被攥得发出嘎吱声。他低下头看着妹妹，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佟莲埋在他的背后，声音颤抖得已经听不出完整的语句：“谁叫……咱是没娘的孩子……咱们只能靠自已了……你不能去，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