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
“就弹夫人自己喜欢的，如何？”
乔璇点点头：“那妾身就献丑了。”说着，敛裾跪坐在几前，开始抚琴。
玉指翻飞，却是奏着一首周瑜从未听过的曲子。
曲终，周瑜问：“夫人奏的是何曲？为夫竟从未听过。”
乔璇脸上却是一副欣慰的神情：“这是妾身自己作的曲。”
周瑜不动声色地问，“这可是夫人为曾经的心上人作的曲？”
“夫君何以见得？”
“若不是，夫人不妨说说此曲何意？”
“妾身在出嫁前深居闺阁，从不接触外男，何来曾经的心上人？此曲是作给心上人不假，但妾身的心上人唯夫君一人。”乔璇直视着周瑜，目光灼灼，语调却是波澜不惊。
以琴曲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倾诉衷肠，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荒谬的事？但周瑜迎上乔璇灼灼的目光，却不好出言嘲讽，她的神情实在不似作伪。
周瑜道：“是为夫愚钝，不解夫人的琴音。不知夫人作此曲花了多少时日？”
这曲子最初是上一世乔璇与周瑜成婚的第一年所作，但在周瑜离世后，她又对曲子作了许多改进。今日所弹，正是上一世经她改进后的版本。因为周瑜上一世没机会听到，所以今日情不自禁就把这曲弹了出来。
但是要怎么向周瑜解释呢？不管他信不信，只能拿做梦当借口了。
乔璇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不瞒夫君，在遇到夫君之前，妾身从十五岁开始总是反覆做一个梦，梦到一个英俊的男子为妾身作了一首琴曲，妾身也作了一曲作为回应。梦醒后，妾身断断续续将梦中所作的曲谱片段记了下来，最终拼凑成完整的一曲，便是妾身方才所弹。”
她顿了顿，又道：“前几日初见夫君，见夫君身形相貌与妾身梦中男子分毫不差，心中甚是欢喜……”
周瑜半信半疑，不过她这番话虽然离奇，倒也恰好解释得通她初见自己时为何会有久别重逢一样的目光。
周瑜又问：“那，夫人梦中男子所作曲谱，夫人可还记得？”
乔璇佯装遗憾地道：“半分也不记得。”
“如此看来为夫真是有幸，既能入夫人的梦，又能得夫人作曲。看来日后为夫也得为夫人作一曲作为回礼才是。”周瑜虽这样说道，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乔璇也不以为意，笑着道：“那妾身就日日盼着了。”
说话间，周瑜拿起托盘上的茶壶，看见托盘里有两个茶杯，便给两个杯中都斟了七分满，水温也刚刚好。接着端起一杯递给乔璇，乔璇道了声谢，接过茶杯。
周瑜说：“你我之间，无须言谢。”说完，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茶。
却尝出这茶的味道与往日所饮有细微的差别，剑眉不禁挑了挑，问道：“这茶怎与往日的不同？该不会是夫人煮的吧？”
乔璇不答反问：“夫君觉得味道如何？”经过上一世，她自然深谙周瑜对茶的口味喜好。
周瑜由衷赞道：“夫人好手艺。”
“那妾身今后亲手为夫君煮茶可好？”
周瑜本想说这等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但想了想，还是笑着说：“夫人若愿意，为夫自然求之不得。”
说这话，周瑜的唇角微微勾起，脸上仅有的几分桀骜气质顿时散去，多了几分温润儒雅。自重生以来，乔璇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周瑜对自己露出非礼节性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泛起丝丝喜悦。这一刻，她心理年龄仿佛不是四十七岁，而和外表一样是十六岁。
“妾身早就听闻曲有误周郎顾，但至今还未听过夫君抚琴。”
“夫人想听什么曲子？”周瑜又露出了温润的笑容。
“就弹夫君自己喜欢的吧。”
……
一个上午就在悠扬的琴音中不知不觉地度过，有人来传信，请周瑜去见孙策，说有要事商议。看着周瑜离开的背影，乔璇有些失落。
……
许都，皇城。
御花园里，一个年少的宫女立在石几前，手举着一只鸟笼，面前一个身着桃色曲裾的少女正在百无聊赖地引逗着笼中的鹦鹉。
“董妹妹真是好兴致啊，出来透气还不忘把鹦鹉也带上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清冽的女声。
听闻此声，身着桃色曲裾的少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一旁的小宫女把鸟笼放到石几上，向来人行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身着桃色曲裾的少女也转身略施一礼：“见过伏姐姐。”
“见过伏姐姐。”鸟笼里的鹦鹉也跟着说。
来人是个年纪稍长的少女，身着一袭浅蓝色曲裾，中人之姿，却气度不凡，明明只有十八岁，脸上却带着几许这个年纪少有的沧桑。她身后也跟着一名随侍的宫女。
“礼就免了，听闻妹妹有喜了，给本宫行礼万一惊扰了腹中的龙种，陛下若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被唤作“伏姐姐”的少女温和地笑着，话里却是含讥带诮。
身着桃色曲裾的少女怎能听不出她话里明显的讥诮之意，只得讪笑着道：“姐姐言重了。”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叫伏寿的女子毕竟是皇后，眼下自己只是个贵人，须得忍让才是。
伏皇后打量着眼前这个令她厌恶的少女，董贵人。
厌恶她倒不是因为失宠什么的，而是因为她爹董承曾经派人刺杀自己，自己顺带着恨屋及乌罢了。伏皇后一看到董贵人，就想起董承，想起自己刚刚被立为皇后那年，就被迫徒步跟着皇帝刘协逃命，被董承指使的人刺杀，所幸身侧的侍卫反杀了凶手，凶手的血却溅到了她的衣服上，直到现在，每每想起当年的场景，她都会做噩梦。
“姐姐言重了。”却是那鹦鹉也跟着学舌道。
伏皇后看看鹦鹉，又道：“对了，之前陛下不是说养不起鹦鹉，把鸟儿送走了吗？妹妹这儿怎么还有一只？”
董贵人继续讪笑着道：“确实养不起，这一只过几日也要送走了。这几日陛下见我怀了身子怕我无聊，在把它送走之前先送过来让我玩几日。姐姐若是喜欢，拿去就是。”
“陛下送来讨好妹妹的东西，本宫岂敢拿走？”伏皇后脸上温和的笑容一成不变，“在妹妹眼里，本宫是那等夺人所爱之辈？”
“我并无此意。”董贵人意识到自己失言。
“我并无此意。”鹦鹉擅长学人说短句子。
伏皇后不再理会她，带着贴身侍婢径直去另一头闲逛了。
……
皖城。
周瑜回到自己临时的府邸时已近子时，简单沐浴一番后回到卧房，微弱的烛光中，周瑜见榻上卧着一个窈窕的背影，仅着中衣，顿时想起昨夜与乔璇在榻上的种种，双颊又不争气地一热。
因乔璇脸朝着墙的一侧朝里卧着，周瑜不确定她是否已入眠。为了不吵醒她，他尽量轻手轻脚地宽衣解带，然后吹熄了蜡烛，身着中衣在她身侧轻轻躺下。
甫一躺下，鼻息间传来若有若无的幽香，香气似乎是从枕边人的发间传来，这香气周瑜很熟悉，因为她沐发所用的花油和自己用的是同一款。
压下脑中的绮念，周瑜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乔璇的背影而卧。
刚翻过身，就感到身后的人也翻了个身，紧接着一条手臂搭在了周瑜的腰上。
周瑜没有转身，低声问道：“可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夫君没回来，我一直没睡着。”身后的人低声说着。
周瑜心里哭笑不得，“许是你换了地方，睡不习惯吧？嫁我之前是怎么入睡，现在自然怎么入睡。”
乔璇的身体却贴上周瑜的后背，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环住了他的腰，口中喃喃道：“公瑾，我想你。”
周瑜被这肉麻的话激得浑身一颤，脑中才压下的绮念又起。他暗自缓了缓，才道：“这才半日不见而已，莫非你让我天天把你带在身边不成？”
乔璇嗅着他沐浴后身上的清香，说话间，热息扑在周瑜的肩上：“我不会拖累你，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周瑜开始怀疑乔璇根本没醒，而是在梦呓。他转过身来，却见乔璇眼睛是睁着的。
“说什么傻话呢？”周瑜伸出长臂轻轻揽住乔璇，问，“你……身上可还疼？”
“身/下还疼。”
周瑜心里翻了个白眼，道：“那就快睡吧。”
却听乔璇又道：“公瑾，我此生的夫君唯你一人，你以后不要亲近旁的女子，可好？”
“那是自然。”周瑜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娶妻本来就是为了放在家里当个摆设”这句心里话他自然不能说出口。
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娶妻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装装门面而已。他自认为早已心如止水，不再会动情。
但现在好像有所不同了。虽然昨夜与小乔的云雨之事只是依夫妻习俗而为，但小乔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那样真挚，已在他的心里搅起了阵阵波澜，令他也对小乔产生了别样的情感，他不确定那是男女之情还是亲情。
“快睡，今夜不想再弄疼你了。”
这一夜，同床共枕的两人总算是安稳地睡了过去。
……
转眼间，就到了即将返回吴郡的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不到一个月，孙策就要率部曲离开皖城回吴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