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陆镇独坐着用过早膳, 姜川捧了痰盂与他吐去漱口的茶水,待他往盆中净过手后,默默退到一边, 听他示下。
“她今日的早膳用得如何?”陆镇沈着声调发问,欲要掩盖话语间的关切。
姜川一听便知陆镇口中的她字指代何人,随即恭敬答话:“回殿下,沈娘子今日用了半碗馎饦拌酱肉, 煎蛋也吃了大半块,应是用得不错,果了腹的。”
陆镇闻言, 轻轻嗯一声, 想要过去看看她, 却又拉不下脸,只别扭地往她从前居住的偏房里走了一圈,又静坐一会儿, 慢悠悠地起身离开。
殿下巴巴地大晚上过来,明明去了沈娘子的房中却又没有留宿,今晨还关心她的饮食, 姜川焉能揣摩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自是“贴心”地给他寻个理由:“前儿伺候沈娘子的岚翠道是娘子瞧着气色不好,人又消瘦, 怕是于身子康健有碍;奴本想着趁今日休沐,差人告知殿下讨个示下,可巧殿下昨夜就来了,何妨过去走上一遭?”
“也好。”陆镇顺着姜川递给他的由头, 信步出了院子。
主仆二人一路行至沈沅槿的居所外,守门的护卫下拜行礼, 请人进去,陆镇便叫姜川也不必跟着,自个儿迈进门去。
窗边,沈沅槿静坐在月牙凳上,无声望向窗外,不知是看在庭中的草木,还是旁的什么。
陆镇站在门框处,双方都知晓对方的存在,却又无人同对方说话,陆镇沈默良久,终是先开了口,“半月过去,娘子可想清楚了?”
男郎磁性的嗓音入耳,沈沅槿方循声看去,答非所问:“陆镇,你不能这样一直关着我。”
她的面上满是委屈和沈郁,瘦削窈窕的身形与那宽大的条案形成鲜明的对比,哪怕她此时不施粉黛,未梳发髻,身着寻常布料制成的裙衫,亦难掩她的倾城容色。
陆镇再难抑制连日对她的思念,哪怕她不肯亲口道出他想要的答案,他也不在乎了,几个箭步上前抱住她,自顾自地曲解她话里的意思:“娘子不想被关在此间,必定是知晓了住在上房的好处。是孤不好,不该让你在此间受罪,只要你愿意,孤即刻就可送你回去,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你的吃穿用度,你的屋里的一切都会是最好的。”
沈沅槿没有抗拒他的拥抱,而是耐心听他说完,答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陆镇,我想吃葫芦鸡,古楼子,玉露团,还有桃子了。”
陆镇闻言,没再过分纠结她这话里的意思,而是自行说服自己,她是个有些脾性和风骨在身的,必定拉不下脸来道出依附于人的话语,是以才这般拐弯抹角;她若不愿接受他,该是嫌恶地推开他,严词拒绝才是。
逻辑自洽,陆镇略一使力横抱起她,“孤这就让人去买来你爱吃的,今日一整日的时间,孤都会陪着你。”
沈沅槿强忍着心中对他的厌恶,似是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这日过后,两人之间仿佛回到了陆镇离京去往明州前的那段日子,陆镇送来别院的珍宝,倒比送去东宫的还要多。
至五月初一,端阳将近,天气渐热。
陆镇休沐而来,进了门便开始往沈沅槿身上贴,很是贴心地询问她的意思:“难得今日吹风,日头又不大,孤带你去别业散散心可好?”
陆镇扶正她的脊背,改了个抱她的姿势,大掌托住她的豚腰举到与他视线持平的位置,对上她的眼眸。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变得太快,毫无防备的沈沅槿受到惊吓,一双盛着盈盈秋水的桃花眼睁圆了些,更添三分俏丽之色。
她的眼睛像是日光下明亮的宝石,陆镇看得呆在那里,只觉神魂俱荡,直至沈沅槿又拿手抡起拳来锤他,他方神魂归位。
“勾住孤的脖子。”陆镇出言提醒她,轻轻掂了下右臂,好让她坐在他的臂弯里高出他一截,接着脱出左手虚握她的腰。
所处的位置太高,沈沅槿许久没有被他这样抱在身上,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不适应盖过对他的排斥,本能伸出手地去环他的脖子。
肌肤相贴处像是有蚂蚁在爬动,陆镇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柔软和温度,左手沿着她的脊背攀援,最后停在她的后脑勺上,稍稍扣住,让她略低下头,仰首吻住她的唇,舌往里探。
陆镇极爱亲吻她,沈沅槿对此似乎也已习惯,麻木地承受着他的亲近,手和唇皆未给他任何回应,直到被他亲得脸红耳热,大脑缺氧,那人才肯罢手,意犹未尽地盯着她微微发肿的唇瓣看。
外头天色尚早,陆镇的薄唇凑到沈沅槿的耳畔,“春日里沅娘骑过的那匹三花汗血马体格健壮了些,待会儿见了它,也不知娘子是否还能认得出来。”
他口中的三花汗血马是一匹极罕见的金马,放眼整个长安怕也寻不出三五只来,自是给沈沅槿留下了深刻印象。
“记得,殿下一直将它养在别业吗?”
陆镇悉心解答她的问题:“那处宽阔,草地丰茂,足可养上几匹骏马。”
沈沅槿在别院里憋闷了多日,眼下有机会外出透透气,自然不会拒绝,何况要让陆镇减少对她的疑心和戒备,随他外出游玩也是很好的机会。
“殿下的别业在城外,还是早些去吧。”
陆镇当即唤来姜川,吩咐他去备车。
马车颠簸,陆镇也不管沈沅槿答不答应,坐进车厢后就将她捞到自个儿腿上坐着,哄她睡觉。
沈沅槿坐车时容易瞌睡,陆镇才哄她没一会儿,睡意便已上涌。
陆镇耐心等她睡熟一些,让她的脑袋枕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宽大的双手则是护在她腰腿上,以此来减轻马车带给她的颠簸感。
沈沅槿睡了一路,在马车减速将要停下的时候,朦朦胧胧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待眼睛适应光线后,发觉自己睡在陆镇身上,几乎弹跳般离开,坐到一边。
陆镇的半边身子被她枕得发麻,少不得在有限的幅度内抡动胳膊缓解一二,不多时,马车停稳,姜川取来脚踏,请他二人下车。
沈沅槿满头青丝未束,仅以一根赤色的发带扎起,方才在陆镇怀里睡了一觉,早乱作一团。
车内没有铜镜,沈沅槿瞧不见自己的头发是何样子,但从手感判断,情况必定不容乐观;她的发质不错,无需借助梳子也能打理好,索性解下发带,以五指为梳,旁若无人地顺起发丝来。
陆镇见状,扬声让车外的人等着,而后靠近沈沅槿,按下她的手,将她的墨色绸发拢在一处,学着她张开五指的样子轻轻为她打理头发,温声细语地问她痛不痛。
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并无不适之感,沈沅槿感觉不到痛意,便如实摇了摇头,亦未出言阻止他为自己梳发的举动。
此情此景,任凭数年前年少气盛的陆镇如何想破脑袋,大抵都无法料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会如此耐心地为女郎打理头发。
“发带。”陆镇一手将她的头发捏成团握拢住,另只手稍稍伸到她的腰腹前,声线柔和地向她讨要东西。
清风吹起对面车窗的帘子,灿灿金光没了遮挡,一齐随风洒将进来,正正落在沈沅槿的裙摆和衣袖上。
沈沅槿扬起手,将手里的发带递给陆镇,柔软的衣料因她手臂擡起的幅度落下一截,露出不饰一物的洁白手腕浴在金光中。
陆镇所有的视线皆于顷刻间汇聚在她的皓腕上,依稀想起曾在这处见过茉莉花串丶金银镯子等物,到如今,她竟什么都不爱戴了。
沈沅槿举着手,见他迟迟未将那发带取走,不由拧眉问他:“怎么了?”
女郎那带着疑惑的话音在耳畔响起,陆镇的思绪方才回笼,自她的手中接过发带,在发上缠绕三圈,继而循着记忆扎成一对蝴蝶翅膀的样式。
耐心替她扎好发后,陆镇便立起身来,目光再次落于沈沅槿的手臂之上,接着牵起她的一只手,拉她起身,启唇不吝夸赞她道:“沅娘子的手腕洁白纤细,想来不论是金银还是玉器,戴在腕上,皆能相得益彰。”
马车高度有限,沈沅槿想要站直身子尚且勉强,更遑论牛高马大的陆镇,但见他这会子弯曲着腰身,低垂下头颅,一双狭长的凤目定定看向沈沅槿,含情脉脉。
沈沅槿怕撞到头,只敢猫着腰站,两个人手掌相贴,对视的瞬间,沈沅槿条件反射般避开,斜眼看向前方,抽回手,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
他眼里的情意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陆镇没有时间为此沮丧,他得跟上沈沅槿的步伐,忙不叠转过身,掀开车帘钻出去,再将他的左手递给沈沅槿。
指节分明的一只大手出现在眼前,沈沅槿微微一怔,犹豫片刻,终究只是虚虚扶住他的胳膊,并未去牵他的手。
出了车厢,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明亮起来,天空丶山川丶草地丶湖泊接连映入眼帘,而那座近在眼前的别业亦被打理得干净如初,半点不似长期无人居住的宅子,想是有人长期在此看守打理的缘故。
陆镇率先踩着脚踏下车,待她赏完景后,方再次牵住她的手,目不转睛地护着她下来。
沈沅槿才刚站定,还未及从陆镇手里抽回手,便有侍从牵了两匹马来,恭敬询问陆镇是这会子骑,还是过会儿骑。
陆镇偏头去看身侧的沈沅槿,将选择权交给她。
沈沅槿礼貌性地看向那青衣郎君,温声道:“过会子罢。”
陆镇闻言,朝人挥挥手示意他牵马去马厩,而后吩咐身后的姜川将吃食送进屋里,垂下手揽着沈沅槿的腰肢往院子里进。
一时进了屋,随行的婢女提了食盒鱼贯而入,取出其内的各种吃食,足足摆满了大半张桌子。
沈沅槿看了只觉浪费,因道:“他们一路随行一路想来也累了,这么多东西,如何吃得完呢?何妨拣几样殿下爱吃的出来,馀下的便赏与下面的人吃罢。”
本就是带她出来散心的,陆镇十分乐意听从她的话,眼睛钉在她身上,满眼宠溺:“娘子看着挑就好,你吃什么,孤便吃什么。”
他既如此说了,沈沅槿也不跟他客气,只择出四碟吃食,欲转移阵地到罗汉床的小几上,陆镇会意,没有传人进来侍奉,而是随她一起端碗碟过去。
二人坐定后,陆镇方唤人姜川进来,叫撤去桌案上的吃食,分与底下的仆从吃。
沈沅槿吃得又慢又少,陆镇一一看在眼里,不免悬心,暗想都怪他前段时间不许她见荤腥,又久不来看她,竟叫她消瘦至此。
养好身体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万不能操之过急。陆镇虽明白此道理,可眼见她吃得那样少,还是忍不住劝她再吃两口。
沈沅槿只肯给他两分薄面,勉强多用了几口碧玉梗米粥后,便用清茶漱口。
饭毕,陆镇陪她坐在庭中的花架下晒太阳吹秋风,看头顶的蓝天白雪,倒也舒畅惬意。
待胃里的食物克化一些,陆镇命人去牵他的马来,扶身旁女郎起身,先抱她坐上马背。
战马高大健壮,便是多伏一人亦不再话下,何况沈沅槿还那样清瘦。
陆镇的双手穿过沈沅槿的腰身两侧来到她的身前,牵起缰绳,夹紧马腹,无需借助马鞭就可催马前行。
担心沈沅槿久未活动筋骨,身子会吃不消,少不得小心控制好马儿的速度,尽量叫她少受些颠簸。
二人靠得极近,沈沅槿未束的长发便也贴在陆镇的胸膛处,有些被风吹起,拂在陆镇的脖颈和脸颊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鼻息间不独是清新的空气,还有女郎身上的幽香,若非是在骑马,陆镇当真想闭上眼好生闻上一阵子,抱住她偷偷亲香。
思绪变得旖旎起来,陆镇策马的速度越发缓慢下来,恰好沈沅槿也有些受不住颠簸,索性叫他停下,言她想要去湖边走一走。
陆镇收拢缰绳,吁一声让马停下,离镫下马,朝沈沅槿伸出双手。
沈沅槿攀上他的膀子轻轻一跳,陆镇眼疾手快地环住她的腰,顺势在原地转了几圈,不等她反应过来推拒他的亲昵,两手托抱着她,让她坐在他的臂上,高出他半个头。
这样的高度,沈沅槿几乎是本能地环住陆镇的脖子寻求身体的平衡和安全感,不敢乱动。
“过会头不晕了,孤再放娘子下来。”陆镇支起下巴同她说话,举起另只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很是自然地将其捋到而后。
纵然隔着衣料,大腿外侧的肌肤还是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意,沈沅槿不知道他单手抱得吃不吃力,只觉得他像是一根粗壮高大的火柱,似乎还有阵阵热气散发到她的身上,致使她目眩转好的速度都变慢了。
马儿乖顺地跟在陆镇身后,无需陆镇去牵缰绳,自行跟随他的步伐。
陆镇寻了片茂盛些的草地,让那马儿自己过去吃草。
沈沅槿眼看着马儿乖乖听话走远,惊叹于那马竟如此通人性,倒也难怪能成为随陆镇出生入死的战马。
行至好走些的小径上,陆镇方舍得放沈沅槿下来,唯独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沈沅槿尝试数次摆脱无果,只能由着他去了。
风从山里刮来,吹皱满湖的秋水,粼粼波光似化作耀眼碎金,惹人注目。
陆镇见沈沅槿不说话,便主动找了些话题与她说,譬如他上回见到永穆时,永穆是何模样,长多高了,再如太傅是如何评价她的学业之类的云云。
沈沅槿静静听他说着,虽则心里在意,面上仍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也不搭他的话。
回去的时候,还是他二人同乘一匹马,区别在于途中陆镇担心她受累,主动勒停马,让她一人安安稳稳地坐着,他则下了马,为保万无一失,亲自为她牵马,匀速前行。
归至别业,乌金隐有西坠之意,陆镇问她可还有力气与他赛马。
沈沅槿连连摇头,只说去牵了那三花马来去山脚下走走就好。
耳听她还肯再随他外出,陆镇喜上眉梢,眼底的笑意掩也掩不住,陪她去马厩内牵来三花马,笑着让她给马儿起个名字。
这是第二次同它见面了,上回都还没来得及给它起名,这回是该补上。
沈沅槿轻抚马儿颈部被精心修剪成三瓣的鬃毛,聚精会神地想了半晌,放缓步子,偏头看向汗血马,捏了捏中间那缕鬃毛:“鹓雏,或者,金桃?”
沈沅槿只将重点落在金色的特点上,并未思量过多深层次的意义,陆镇那厢则是替她想周全了,一脸认真地道:“金凤鹓雏,性高洁,此马通体浅金,倒也相配。康国曾于贞观年间进献金桃,大如鹅卵,新奇神秘。娘子喜食桃,金字又贴切,依孤看,这金桃二字似乎更有灵气。”
耳听得陆镇同她一样更偏向于起金桃这个名字,他解释得也挺像那么回事的,沈沅槿当即定下它的名字,“那便,金桃罢。”说着话,忽顿住脚步,凑到马儿高高竖起的耳朵边,喃喃低语:“从今往后你有名字了,就叫金桃好不好?”
陆镇饶有兴味地看她同马儿说话,非但半点不觉得突兀,反而是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弯腰低头,靠近马嘴,有模有样地“听”了数息,“孤听见了,它说好,它往后就叫金桃,是独属于沈沅槿的金桃。”
在亲眼看见丶亲耳听见前,沈沅槿怎么也料想不到一贯自视甚高的陆镇竟还会有这般“幼稚”丶“童心”的举动,此时此刻的他,像极了憧憬童话世界的小孩子。
沈沅槿忍俊不禁,不由偷偷勾了勾唇角,扭过脸莞尔一笑,在意识到惹她发笑的人是陆镇后,旋即止住笑意,恢覆到面容沈静的状态。
“娘子方才笑了。”陆镇简短的一句话便打破了沈沅槿的侥幸心理,叫她变得有些耳红脸热。
“我没有。”沈沅槿顷刻间矢口否认,然而在这样的氛围下,却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陆镇扬唇浅笑,凤目弯成玄月,顺着她的话哄她:“娘子说没有便是没有,都是孤自个儿看花了眼。”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沈沅槿感觉陆镇的目光似乎就没怎么从她身上移开过,牵着缰绳的手出了一层细汗,做出不苟言笑的样子和脑海里微绷的弦都耗费了她的大量心神和精力,故而步行两刻钟后,不免生出一身薄汗来。
陆镇将两匹马交给随从牵走,也不避讳还有旁人在,擡手便用指腹擦去沈沅槿鬓边的细汗,刻意压低声音:“好容易来一趟,且先泡过温泉,再省得回去后还要在夜里沐浴。”
想起他在浴间里做过的事,直觉告诉沈沅槿,她不能依他,于是转身欲走;
奈何陆镇那厮动作更快,不由分说将人扛在肩上往后院去,在浴房门外交代姜川寻两个婢女去备衣物。
腾腾热气自水面散出,褪去衣物亦不会觉得冷,陆镇先将自己剥去上衣试了试体感,确认不会冷到沈沅槿后方敢去褪她的。
女郎的裙摆顿时散落于地,陆镇在这时候停下,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将头压得更低,吻在她的脖颈处,毫不费力地扯开她的上襦。
他的口腔温暖如往昔,沈沅槿嘤咛一声,胡乱去抓他的腰背。
陆镇如饿狼般汲取,没大会儿便与她坦诚相见,竖抱起她踏进浴池中。
池中温泉堪堪漫过陆镇腰腹,沈沅槿双腿环在陆镇腰上,少许池水没过她的腿,送来阵阵热意,蒸腾而起的雾气贴到肌肤上,不多时便化作细密的小水珠,鬓发处的水渍不知是水雾多些,还是细汗多些,沾湿碎发。
陆镇的唇流连在她的一双酥雪上,迟迟不舍离开,直至沈沅槿腰腿酸乏,担心他这般下去会发肿,颇为抗拒地去推他的膀子,用委婉的说辞让他停下,“热,别这样抱我。”
掌心尚还轻拢着另一捧得闲的白雪,陆镇牵动手指揉了揉,发出满足喟叹,离了莓果后缓缓擡首看向沈沅槿,“这便嫌热,待会儿下到水里,又该要孤抱了。”
陆镇说罢,小心翼翼地放沈沅槿下来,待她站定后方敢离手,低头看着她的一张素面和肩背,浅笑着问:“后背难以涂抹澡豆,此处便由孤来替娘子涂抹可好?”
沈沅槿下意识地觉得他心里没憋好事,看清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后,自行走到池壁边去寻池外的澡豆。
因着身高差导致的视线差,沈沅槿看东西雾蒙蒙的,陆镇那厢则是很快看见了澡豆,长臂一挥将其取来,几个箭步来到沈沅槿身后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躯之下,俯身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耳语:“孤先寻到了,娘子当真不考虑让孤助一助你?”
水雾的热气和他身上的热气一同袭来,无法忽视的热意滚烫,沈沅槿顿觉浑身无一处不烫,尤其是脸和耳朵,红得如同西域供上的鲜红林檎。
“不,唔……”沈沅槿想也不想,丹唇翕张便要拒绝,怎奈陆镇太过霸道恣肆,竟是直接将澡豆擦在她的腰窝处,异样的触感惹得她惊呼一声。
陆镇闻声,手上动作一顿,拧眉关切问:“我没用力气,疼?”
沈沅槿颇有几分光火,回过头来看他,迎着他的目光回去,不疾不徐地道:“殿下动手便不能提前告知一声吗?既不想理会我接不接受,缘何要多费唇舌问我这一句?”
他总是好心惹她生气。陆镇懊恼又委屈,低声下气地哄她,“是我不好,娘子莫要生气。”说着话,握住沈沅槿的胳膊,引导她擡手搭在汤池的边缘处,“孤会小心些,不会弄疼你。”
看在他认错态度还算良好的份上,沈沅槿到底没再与他置气,既然无法拒绝陆镇的“好意”,索性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阖目养神。
陆镇认认真真地将澡豆涂抹在她后背的每一寸肌肤上,再用手浇水冲洗掉泡沫。
加有花露的澡豆清洗过后不独可以润泽肌肤,还可留下清浅香味,陆镇攥住沈沅槿白皙的肩,指腹轻轻摩挲着,只觉细腻柔滑更甚于沐浴前。
陆镇欲念渐起,垂首吻上女郎另一侧的肩头,大掌也开始不安分。
沈沅槿被他吻得一个激灵,立时意识到不对劲,忙不叠转过身,手肘向后去抵他的胸膛,问得直白:“殿下可带了鱼鳔进来?”
女郎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四目相对间,陆镇倾下身,两手撑在池壁上,逼近她,将她困在自己身前的方寸之地,“孤不在这里弄你,此番便由孤来取悦你可好?”
“不好。”沈沅槿拒绝地干脆,侧过脸去推陆镇的手臂,想要离他远些。
陆镇尤不死心,大掌已然不知何时摸到她的煺艮处,稍稍往上,献了一指。
熟悉的侵袭感,沈沅槿本能地收谨,却是令他被的感觉更甚,“娘子这般反应,孤只想得寸进尺。”一面说,一面绞冻,惹得沈沅槿眉头皱起,却不知是难受还是舒坦。
“别...”沈沅槿在他将要添指前疾呼一声,却未能阻止他,光洁修长的脖颈随他的动作微扬起弧度,陆镇的吻也在这时候压下来。
捧住她的后脑不让她躲,继而撬开她的牙关,长舌占据她的口腔,温柔轻缓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极尽缠绵,再无半分初时的横冲直撞丶霸道恣肆。
沈沅槿叫陆镇吻得头昏脑热,身子发软,不多时便有些站不住,无处安放的手只能往他的背上攀,喉咙里透出的寅声亦被他的唇舌堵住,取而代之的是亲吻声和水声。
女郎抓挠他的力道大了些,身子也在往后躲,陆镇知她将要如何了,极力克制着离开她的唇,抽回手一把托抱起她,利落地放她在浴池边缘坐下,放低身段,让她的膝弯在肩上,大掌攥住她的腰不让她逃避。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沈沅槿无处可躲,更不好意思去看他在埋头做何,两手捏在池壁和台子的交接处,指尖发着白。
若只是不想发出声音,沈沅槿尚还能咬牙忍耐,然而当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后,伸体不受控地轻灿,丹唇微张,令人耳热的声调溢出喉咙,直听得陆镇血脉贲张丶心痒难耐。
陆镇愈加口干舌燥,重重吞一口唾沫,待沈沅槿神智回笼,讨好于她又饮了一回解渴,方舍得抱她坐到阶上一同泡澡。
“难受,娘子也疼一疼我。”陆镇吐气如火,许是有些意乱情迷,我字和孤字开始交替出现。
胸口起伏得厉害,他的样子克制又隐忍,偏偏眼里的欲骗不了人,他口中疼指的是什么,沈沅槿与他经历过多回,怎会不知。
“殿下自己又不是没有,没有...”手...沈沅槿做不到像他那般没脸没皮,说不出那样露骨的话,挪动位置想要离他远点去洗头发。
她才挪了一丁点,陆镇便追了过来,抓住她的左手往他那边带,“好娘子,只这一回。”
……
“沅娘,好沅娘。”陆镇在她耳畔低低唤她,将要登顶的那一瞬,吻住她的耳垂,忽又张唇大口吐气。
不知陪他在水里坐了多久,沈沅槿手酸腿麻,脑子也有点晕乎乎的,大抵是泡太久的缘故。
陆镇理亏,主动帮她洗发,饶是还没消下去,这会子也不得不生生忍了。
接下来的擦身穿衣,于陆镇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折磨,忍得额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好容易伺候沈沅槿包好头发穿好衣物,他才腾出手脚顾他自己。
“娘子晚膳想用什么?”陆镇强迫自己心无杂念地穿好衣物,坐到她身边,自她手里拿过巾子继续帮她擦发。
此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岂是她想吃什么便能有什么的。
沈沅槿心说他约莫只是随口一提,反问他:“殿下今夜欲在此处过夜?”
陆镇耐心地用巾子从发端擦到发尾,想着答话:“娘子若是想在这里住下,倒也不无不可。孤叫人去附近村庄买些瓜菜回来下锅便是。”
此间在城外,附近又有村庄,沈沅槿敏锐地察觉到,从这里逃出去,会比城中的别院容易许多,状似不经意一问:“殿下不怕耽误明日的早朝?”
陆镇擦发的动作一顿,“娘子这是担心我耽误早朝,还是不想与我共处一室?”
“自是担心殿下会耽误早朝。”为着哄他,沈沅槿违心搭话。
陆镇听后,果真心里暗自舒爽,眉眼处是掩不住的笑意,“无妨,孤明日早起两刻钟,快马加鞭进城即可。”
此话正中沈沅槿下怀,旋即做出选择,“那便宿在此处吧。”
话音落下,陆镇面上笑意更深,继续专心致志地替沈沅槿擦发,待擦得八成干了,牵她的手出了浴房,去外面吹风,顺便再看一看金桃。
金桃的一身浅金短毛着实吸睛,沈沅槿临上车前,立在夕阳下抚摸它的鬃毛和背部;金桃颇通人性,感受到她流露出的喜爱和善意,静静伫立,还会慢悠悠地摆动尾巴。
陆镇饶有兴致地站在马车旁看沈沅槿和金桃“联络感情”,仿佛茫茫天地间,眼前唯有那一人一马;风抚衣动,长发及腰的女郎似天界降临的温婉神女,拥有着与动物沟通的能力,此时此刻,她正于他这位凡人面前施展这种能力。
他温和深邃的眸光一刻也不曾移开过,沈沅槿便是再如何迟钝,这会子也察觉到了,下意识地回首循着那道视线看过去,果见陆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殿下?”沈沅槿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陆镇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自知方才有些失态了,恐她见笑,忙应答一声,问她可是有何事。
沈沅槿朝人摇摇头,沈吟片刻后,忽又莞尔一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此间住着极舒坦,又有金桃早,有些不舍得离开。”
陆镇瞧出她的笑容里似有不舍和留恋,因问:“娘子喜欢这里?”
沈沅槿听此一问,抚摸金桃鬃毛的动作微微顿住,旋即点头如捣蒜,语带遗憾:“喜欢,只是殿下素日里公务繁忙,大抵不能常往这处来。”
此间环境清幽,他从前也极爱往这处来放松身心。陆镇不忍她失落,声线温和地安慰她道:“娘子既喜欢,往后孤得闲时,多带你来这处看金桃可好?”
倘若可以,自然是她自个儿来这里最好。然而凡事过犹不及,现下还不是她向陆镇提及此事的时机。沈沅槿心中有了计较,少不得颔首应下:“好。”
当天在别业用了晚膳,入夜后,陆镇陪沈沅槿坐在花架下观赏满天星河,只是看着看着,他的手便抚至沈沅槿的发上,再是耳垂丶脖颈...
“好娘子。”陆镇久未与她亲近,热意袭来便再 难克制。
正房内,姜川那厢早心细如发地在案几上置了一方锦盒。
陆镇抱着沈沅槿进房,未及吹灯便开始将人往门上抵,让她踮起脚站在他的鞋背上承受他的热吻。
后背贴在隔扇上,沈沅槿被他牢牢禁锢着,除却承受他的热情,再无别的办法。
陆镇的唇舌尝到了甜头,腹下却是越发煎熬起来,那股子燥意再无法抑制,急急抱了她往案边走,自盒中取来一物,解下腰上的蹀躞带,物尽其用。
“娘子乖,将煺搭上来。”陆镇伸出一臂供她安放,另只手攥她的邀。
太久没有接钠过他的,沈沅槿立时便秤得眼盈珠泪,两只素手死死掐住他的膀子,分散那些难耐。
二人衣衫未退,似乎只是在紧紧相拥,然而女郎喉间带着哭腔的声调却并不清白,泪珠自眼尾缓缓而落。
陆镇听她哭得可怜,垂首吻去她的泪痕,安慰她去榻上后小心地竖抱起她,省得她再从头挨一回。
沈沅槿躺在榻上,用最初尝试过的方式承受陆镇。
良久后,窗外刮起一道疾风,两杆翠竹交缠相依,忽又被一阵急雨淋湿。
陆镇睁开眼自女郎的肩窝里擡起头,相视数息后覆又垂首去吻她,接着取来一只新来让她趴伏在柔软的褥子上。
他的重量是两个她不止,怕押着她,两条结实有力的出壮手臂撑在她的肩膀两边,低头亲吻她的脖颈,沈邀。
沈沅槿的半张脸埋在软枕里,大多时候都是紧紧攥住床上的被褥,某些着实难忍的时刻,她亦会回首去推陆镇肌肉鼓起的邀覆。
每到这时,陆镇便会抓住她的手按到一边低声哄她,要她受下。
案上烛台从一更天燃至二更天过方被陆镇吹灭,窗边和地上皆有他们的足迹,陆镇细细回味一二,拥着怀中女郎入眠,浑然不知怀中的沈沅槿其实一直未睡,盘算着如何想法子从此间逃出去,直三更天方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睡到天光大亮,陆镇那厢先领一队人进城,赶在早朝前抵达大明宫;姜川和馀下的侍卫等人随沈沅槿返回城中,归至别院。
初夏的长安尚还不热,沈沅槿每日上晌在园子里走走停停,迎风赏景,下晌便在屋中读书作画,入夜后又有岚翠陪她玩双陆,加之陆镇近段时日忙于政事,未能匀出时间出宫寻她,倒也得了十日的自在。
一晃又是三五日过去,陆镇踏着月色而来,他来时,已过了一更天,沈沅槿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过来,正要去浴房沐浴。
十数日不见,陆镇进了门就上前抱住沈沅槿,下巴抵在她的发髻上,轻声细语地道:“孤明日要外出公干,约莫小半月后回京。”
沈沅槿静静站在原地由他抱着,待他抱够了主动松开她,方告知他自己要沐浴,不让他跟着去。
陆镇也怕闹得晚了影响她瞌睡,待她洗完后,涂抹澡豆将自己洗得香香的,回屋抱了她就往榻上倒。
连哄带骗行了三回,沈沅槿只觉今晚这个澡算是白洗,明晚需得再洗一次才行。
沈沅槿侧躺着搭了一条胳膊在陆镇的胸膛上,与他闲谈几句,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金桃,“殿下,我有些想金桃了。”
陆镇肩膀太宽,不大好侧睡,故而平日里多时平躺着睡,因沈沅槿在他身上搭了一条胳膊,顺势贴她更近,打开话匣子:“孤从前往你跟前送了不少东西,还未曾有这样让你上心的,金桃能得你喜欢,倒也不枉我费心寻了它来;你既想它,待孤公干归来,正好能得一两日闲,孤与你去别业见它可好?”
沈沅槿怕他变卦,忙不叠擡眸望向他,追问一句:“殿下此话当真,不是哄我?”
“孤上月就曾说过不会再骗娘子,反倒是娘子你,诓骗于我,巴巴从金仙观逃了出去。”陆镇给她吃下定心丸的同时,还不忘同她翻旧账,也算是变相地提醒她,她外出的这段时日,莫要再痴心妄想着能从别院里逃出去。
沈沅槿焉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便也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思:“若非殿下,我怕是难得一见金色的马,更遑论拥有,还可自行给它起名。殿下且安心外出,我会在此间等着殿下回来。”
陆镇的一颗心因她的这句话变得舒服熨帖,伸出手穿过她的脖颈和枕头之间的缝隙搂住她的肩,继而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嗓音温柔地哄她睡觉:“娘子受累了,早些睡吧,孤会早些赶回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