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2020年,春。
据姜茉去国外已经三年多过去了。
他过着别人以为的平静生活。
在她走后的那个暑假,他辞了职,辞职后也没管院长同不同意,收拾好了东西,就没再去学院。
他没去找工作,反而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颓废日渐严重。他慢慢变得不再是自己。
没辞职那一个多月,他试图用自己擅长的学习来麻痹心里的焦躁与空虚,来短暂地忘记她的存在,可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擅长的领域也有了她的影子,挥散不去。
他总是在写着写着突然想到她,一个虚幻的她。
她还是那般活泼开朗,语气还是为了吸引他的矫揉造作,却让他一点也不讨厌。
“徐教授,你怎么在开小差,一个字都没动?”姜茉双手撑着桌子,歪着头看他桌上的本子,“徐教授,你在学习上的用功要是放在我身上该多好。”
喉结滚了滚,他盯着她一眨不眨,眼眶已经湿润了。一个多月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想念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徐为祀,我听到她们说又给你送情书了。”她嘟着小嘴,似乎生气了,“我虽然写的没有她们好,但比她们有诚意。你要是想看,我给你写,下次不要再收她们的了,你只能收我的。”
“徐教授”在她嘴里像调情,“徐为祀”在她嘴里就是生气和认真。
他一刻也不敢眨眼睛,即使眼睛酸痛,也只是低着眼缓解,眼里荡开笑意,他温柔地一一回答:“因为想到一个亮而明媚的小太阳,不知不觉失了神。我已经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好,以后只收你写的,我会一字不差的看完。”
姜茉被哄好了,搬着一张椅子,安安静静陪着他。
他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时间仿佛变得漫长短暂,漫长的是她,短暂也是她。
一道刺耳的铃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所有的一切都回到现实,她已经离开他生活的现实。
这一刻,他才确切的明白,自己对姜茉的感情在无形中已经深入骨髓了。
他向来能控制住一切情绪,也自生被家庭教导的过分理智,可因为一丝想念,冲动又兴奋地打听了她的消息,然后不顾一切地订机票,去看她。
不需要让她知道,只远远地看着她就行。
她为了学业,住在离学院较近的地方。他看见她独来独往,看见她早起晚睡,看见她脸上的疲惫与憔悴,也看见她饮食不规律。
他有那么一刻想站在她面前,解释所有的一切,可看见她大晚上躲在角落里哭,又自责又心疼地不敢上前。她现在的种种,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她现在应该很讨厌他,不想看到他。
他在这待了半个月,也看了她半个月的变化,从不爱笑到冷冰冰的,从偷偷哭到强撑着坚强,饭虽然还是不按时吃,但总归她慢慢开始消化这样的生活了。
他不该打扰。
回国后,他喝起了一直以来讨厌的酒。
林恒木没多问,一猜就知道原因。
他没有像寻常人一样,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而是觉得自己差不多忘记心底的心疼与难过,才作罢。
她哭,他痛不欲生。
但酒精的催发下,睡梦中都是她。
一开始她是自在快乐的,没心没肺,像散发着光芒的蝴蝶,她落在的地方,都得到了光的簇拥。可后面蝴蝶伤了一个翅膀,光芒一点一点暗淡,失去一根翅膀也等同于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
梦里的她在哭,他惊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
酒的味道在房间弥漫着,该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良药,他却站在窗口,神情凝重的看着漆黑的夜晚。直到太阳升起,他才擡起僵硬的腿脚离开。
这样的夜晚反反覆覆,他也因此失眠。
他空寂了一年多,林恒木打算给他介绍工作。林恒木是职高的体育老师,见徐为祀没工作,便把他惊人的才华声情并茂地说给校长听,不出意外,校长同意了。
他一开始没同意,而是又飞去了国外。
姜茉瘦了,但脸色好了很多,原以为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这次身边有了人,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生。
心跳短暂地停了。他没看清男生的长相,却也清楚的知道男生对她的想法。
这次,他只待了一下午。
南京到芝加哥一万多公里路,耗时最短二十四小时,中间转机五六次,仅为了看一看她。眼睛里白眼球上满是红血丝,四个小时后,他去到机场,又是二十四小时的连轴转。
远的不是距离,是明明只隔几百米,却不能面对面的打招呼,是无尽的想念。
后来,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到后面不得不吃安眠药,可一旦吃了,梦里就白花花一片,没有她。
他为了次次能在梦里见到她,任凭失眠折磨着自己,可次数多了,他也撑不住生了病。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护士给他的吊瓶里打了安眠剂。他睡了很久,无梦。
恢覆好后,他同意了林恒木的建议,去了职高。
他原本想当个普通的老师,可校长觉得他这个人才不能大材小用,直接给他一个主任的职位。
职高的学生十有九个打架斗殴,十有八个抽烟化妆,极为不好管理。
徐为祀这个冷面阎王出马了,念经似的教育方式,让不少人乖乖改掉了坏毛病,并且没再犯。
后面因为最大的毒瘤,徐为祀与林恒木受了点伤,也因为这点伤,让毒瘤彻底乖顺了。
时间仿佛如流水,过得很快,春走夏来,秋走冬到。
失眠没好转,但也逐渐成为习惯。一有时间他就请假去看她,她又瘦了,她身边的男生还在。
这次也是一下午就回去了。
时不时会在酒吧看见吕鱼跟盛迟,他们故意在他面前说姜茉的事,说她过得很开心。
没人知道他去看过她,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姜茉的生活。
她开心的话,他心里会好受一点,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但他没反驳,任凭用他们的话,来填补内心的自责。
……
某天,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放在角落里已经落灰的箱子被撞了一下,倒在地上,盖子随之落下,露出了里面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和数不清的情书。
他盯着这些东西,楞了好久。
半晌,才蹲下身,一个一个捡起来。他原本不打算看的,但因为一个信封经常性的翻阅,有些松了,在他不注意要放进去的时候,从信封里滑了下来。
他手一顿,似乎知道是谁写的,鬼使神差地坐在地上,慢慢打开了。
这是一封被他修改的情书,是那次在想不想她与审情书中选的那封情书。
第二天他说没审,是说谎了。
他在旁边修改了错别字,也给了那时候的回应。
「虽然错别字很多,但整体来看很不错。
谢谢你这般热烈的喜欢,或许我现在不能很明确的回应你的喜欢,但以后,我可能会百分之百的回应你。」
他在那时就明白了,自己已经在慢慢深陷在有她的世界里了。
今天阴天,风很大,吹动着窗帘,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轻轻抚摸着她龙飞凤舞的字迹,苦笑了声,说:“姜茉,信审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
“我很想你。”
-
2021年,夏。
她毕业了,他再次去了。
芝加哥的温度很低,但她毕业这天,阳光明媚温暖,她也有了放松的笑容。
她没什么朋友,但异样的面孔,总是被不少人拉着一起拍照。她像是施展不开,僵硬的假笑,不变的剪刀手。
把他逗笑了。
她今天打扮的很美,他掏出手机,站在门口,放大倍数,拍了一张刚好看着镜头,笑容自然的模糊照。
而这张照片成了他主页面的壁纸。
毕业后,她也很忙碌,被她的老师重点培养了起来。以前是学院,现在是老师的工作室。
他看过她的画,在她不在的时候,他去过那个工作室,他一眼就看到写着她名字的画,叫“沫莉”。
漫山遍野的森林,一个女生站在森林的尽头,身上的白裙变的污秽不堪,血迹与泥污混在一起,周围是豺狼暴虎,而惊讶的地方不在这个上面,是在女生的脸上,小小的脸蛋充满坚定。即使是万丈深渊,也没有一丝恐惧。
画框的白纸上写了两种语言,英文是“fear is the killer of thought, it is a firm belief.”
中文是“恐惧是思维的杀手,是坚定的信念。”
他反覆去评鉴这句话,最终,拿出手机,连图带字一并存在了手机相册里。
这是他待的最长的一次。他每次在她不在的时候,经常去那个工作室,一幅画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一个多月后,他回国了。
支撑他的从来都不是想念,而是每次去看她的激动。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他忘了,是不是已经喜欢那个跟着她的男生了。他只知道这是他该受的惩罚,这个惩罚或许是一辈子,他也只能认。
但他也私心的想着一个好结果,或许姜茉没那么讨厌他,或许她也在万分折磨的想着他,或许只要慢慢等就会有结果。
……
直到她回来,他的失眠好了,他的害怕也像尘埃一样慢慢落下。
即使她推搡远离,讨厌他,但只要她还愿意见他,便让他的自责像雪花一样化到了最小,直至变成水,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