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
岑月打量着女人泪眼婆娑的脸,谢婉一直以来在他们面前都是精致贵气,从容温婉又带着一点冷意,她从未见过女人如此狼狈失态的样子。
谢婉显然没想到他们会回来,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匆忙起身,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看着薛阑一副冷漠,不愿意搭理她的模样,谢婉露出受伤的神色,她识相的闭上嘴,离开了。
岑月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对薛衡的感情了。
要说她不爱薛衡,方才却在薛衡墓前哭的这么伤心,为了避人耳目,不惜打扮成这副模样也要来见他一面,岑月眸底闪过一丝冷意,可她若真爱薛衡,又怎么会舍得去伤害两人唯一的孩子。
她回过神,将香火递给薛阑 ,薛阑迟疑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他垂眸盯着那块崭新的墓碑,薛衡到底是他的名义上的父亲,他给他上炷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想到这,薛阑随即弯腰将那炷香插在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道:“走吧。”
岑月点点头,与他下山去了。
谢婉就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一切,看到薛阑的动作,她心头泛酸,眼中又开始涌出泪花,喃喃道:“阿衡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他都长这么大了。”
可惜长埋地底的人再也听不到她说话。
临走前,她依依不舍的看了薛衡的墓碑一眼,随后带上面纱,下山去了。
山下的马车早已等了许久,谢婉回到侯府时,祈安正在大厅等她。少年坐在轮椅上,他看上去更憔悴了些,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阴郁的病气。
祈安看着双眼红肿的母亲,眸色微沈,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轮椅扶手,淡淡道:“母亲,你去哪了?”
谢婉心不在焉道:“随便出去走走。”
祈安闻言,脸色更加难看,陛下颁布圣旨那天起,他就听婢女说夫人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一整天,今日薛衡下葬,母亲去哪了,显而易见。
小时候他经常听母亲和玄悯说起那个名字——薛阑,兴许是年纪小,那时两人说话还不会避着他,他对母亲口中的那个人充满好奇,后来长大一些,他隐约从二人的谈话中猜到几分,那是母亲的私生子,和薛衡的私生子。
母亲这么喜欢那个人,想必也对薛阑也会爱屋及乌吧,薛阑到临都的这段时间,她时不时就要去看他一眼,这样下去,在母亲心里,薛阑的地位是不是要胜过他去?
想到这,祈安胸腔中忽然燃起一股怒火,以至于连呼吸都不顺起来,谢婉见状大惊失色,急忙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直到祈安脸色好转,她才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关怀道:“你方才激动什么?”
祈安拨开她的手,淡淡道:“你是去见他了吧。”
谢婉面色微变,这副模样落在祈安眼中,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祈安咳了几声,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毒药浸透,咳起来很是痛苦,谢婉看的心疼,倒了杯热水递给少年。
她面露担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祈安,毒药蔓延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快,短短半个月,祈安的双腿已经不能行走,每日只能坐在轮椅上,这也让他变得越发敏感多疑,谢婉生怕说错什么,惹的他不高兴。
祈安喝了口热水,稍微缓了一会,漆黑的眼眸闪着幽光:“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谢婉笃定道。
当年她和府中的几个姨娘争斗,连累祈安成了这幅模样,这些年来,她无不活在痛苦自责中,对于这个孩子,谢婉心中更多的是心疼和愧疚。
“只要能让你活着,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听到她的回答,祈安缓缓擡起眼,犀利的问:“用他的命换我的命也可以?”
这个“他”虽未指明是谁,但两人都一清二楚。
谢婉楞了一下,怜爱的看着轮椅上的少年:“总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将祈安送回房,又陪着喝了药,才从他的院子离开。
和尚已经早早在书房等她了,谢婉推门进去,玄悯看见她第一句话便是:“他们要走了。”
谢婉明显有些着急,没想到薛阑这么快就要离开: “去哪了?”
玄悯摇了摇头:“不知,已经派人去跟了。”
谢婉说话的语气有几分不满:“跟到了就让他们回来,何必日日都在那盯着。”
玄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她好端端的为何有些急躁。
“知道了。”他认真欣赏着墙上那副寒梅图,神情看似漫不经心,“反正他们也跑不了,最重要的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
阳春三月,江南。
“小朋友让一下,让一下,我们要过去。”
车夫挥着马鞭吆喝一声,路中间几个玩石子的小孩立马闪过一旁,给马车腾路让行。
岑月睡醒听到外头传来一片闹声,立马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姑娘们脱下了厚重的冬袄,换上一袭春衫,说说笑笑的从石桥上走过,桥下桃花流水,春波荡漾,船夫撑着竹竿,正站在船头惬意的哼着小歌,空气中飘着桂花糕的香甜气味。
绿草映阶,乱莺鸣啼,处处春光明媚,令人喜不自胜。
马车哒哒自青石板上碾过,拐进一处安静的小巷,有户人家在院里门外栽了几颗梨树,朵朵洁净的梨花自枝头绽放,可爱喜人。
岑月伸手接住飘落在手中的梨花,凑在鼻尖闻了闻,薛阑倚在车门处,眉眼含笑,他个高手长,动作极快,伸手便从枝头折下一枝讨好的递到岑月面前。
岑月面色一变,或许是上次偷摘人家苹果的阴影还在,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你怎么能随便折人家的花?”
“折便折了。”薛阑无辜道,“花不就是让人折的?你若喜欢,大不了我找他买下来就是了。”
“真的?”岑月开始思索如何布置他们的院子,“我想在院子里种满花。”
薛阑不假思索:“好。”
“公子到了。”车夫停住马车,扭头对薛阑说道。
薛阑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交到他手上,岑月率先跳下马车,迫不及待要看自己的院子。
早在他们来之前,薛阑就已经找人打扫过了,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院中用石头垒了一个花圃,里面种满了大片月季,墙角处一株偌大的桃树,枝桠上含苞待放的花蕊,正好对着卧房的窗户,等来日桃花盛开之时,定是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象。
岑月打量着院子,喃喃道:“哦,这样的啊.....”
薛阑抿了抿唇,仔细观察着岑月的表情,生怕她面露不满。
“那怎么还空着?”岑月指着另一片角落的空地。
薛阑立马道:“你喜欢种什么,我把它补上。”
岑月掰着手指头,毫不客气道:“桂花树,梨树,石榴树,我都想要。”
薛阑将其默默记在了心里。
她随即推开房门,准备查看一下里面的环境,这房子布置的颇为温馨,打扫的也很干净,只是.....
“怎么就一张床?”岑月指着卧房的床榻,“这怎么睡?”
薛阑一楞,他也没想到这房子只有一个卧房,一张床。
“我可以睡地上。”
岑月想都没想:“不行。”
依薛阑现在的状况,估计身子还没她结实,现在天气虽然逐渐变暖,但夜里寒气重,睡地上肯定要着凉。
她不容置喙的说道: “这几天我先睡地上,你赶紧去买床。”
“好。”薛阑乖巧道。
岑月巡视一圈,总觉得家里还是有些空荡荡的,两人便决定上街买些东西,好好布置一下。
岑月看见什么都新鲜,总想把东西往家里带,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大堆,两人回到家,岑月又说要好好布置一下,没布置多久,她就累的往椅子上一摊,方才在外面走了这么久,这会实在了连动都不想动了。
既然不想动,她便指挥起了薛阑。
“碗筷放厨房柜子里,还有那个花瓶,把我买的花插进去,然后搁在卧房的梳妆台上。”
薛阑一一照做,他将买来的几盒胭脂也一并放到了梳妆台上。
那边岑月又催着让他去换床单被罩,薛阑似乎乐在其中,他十分沈迷布置这个房子,这个...没有其他碍眼的,乱七八糟的人,只有他们两的房子。
两人白天赶路,又收拾了半天房子,岑月累的筋疲力尽,吃过饭便困意来袭,说要去睡觉。
薛阑将桌上的碗筷拿到厨房开始洗,岑月站在门口盯了一会,怎么看怎么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薛阑洗碗。
记得两人刚认识时,薛阑为了赶她走,使唤起她毫不留情,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什么都要丢给她做。
她看了一会,忽然道:“你不累吗?”
明明忙了一天,薛阑像不知疲倦一样,乌黑明亮的眼眸神采奕奕。听到她这么问,薛阑弯了弯唇角。
累,他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收拾完,岑月又催促他赶紧去休息,薛阑进卧房时,岑月已经将打好地铺,将被子枕头抱到了地上,薛阑本想说他睡地上,却怮不过她,被硬赶上了床。
“就你还睡地上?”岑月躺下看着屋顶,斥责道,“你身体这么虚.....”
她猛地止住话语,忘了这家夥最忌讳听这个字。
“总之你就别和我抢了。”她蒙上头,闭上眼睛,“快睡吧,我困死了。”
很快,黑暗静谧的房内传来少女极轻的呼吸声,薛阑翻身下床,向地上的岑月走去。
清浅的月光从窗内照进,将少女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薛阑垂眸,记认真的盯着岑月的睡颜,他眸光幽深,眼神缠绕在岑月身上。
薛阑眼睫轻轻颤动,片刻后伸手将岑月抱起,动作轻柔的放到了床上,他垂眸,又贪恋的看了她几眼,才慢慢转过身,回到了原先岑月打到的地铺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