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把衣服脱了。”岑月又重覆一次。
薛阑:?
“我问过长老了,你这个隐疾也不是什么绝症,只要上心,身子是可以慢慢调理过来的。”岑月敲了敲木桶,咳了一声,“这些都是长老翻遍了古籍,精心挑选的药材,从今日起,每晚泡上一个时辰,兴许有用呢。”
薛阑没想到忙活半晌竟是为了自己, 师傅曾为他寻遍名医,那些大夫一个个都摇着头说,这是不治之症,终有一日他会被这病拖垮,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因此岑月的话他也并未当真。
即便这样想,薛阑脸上也不免有些动容。他望着岑月,内心闪过一丝欢喜,莫非她不愿让他死去吗?
“发什么呆呢?再不赶紧水都凉了。”岑月催促,“巫师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你别不相信,长老年轻的时候可是很厉害的,寻常的大夫没办法,不代表他也没有。”
“我信。”他黑亮的瞳仁中闪着异样的神采,岑月以为他是在为找到治病方法而激动。
岑月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待她走后,薛阑脱掉衣服进入水中,鼻息皆是那股苦涩至极的中药味。
开始还没他什么感觉,待久了发觉胸口处有些闷痛,那痛若有若无,极其微弱,薛阑并未将这异样放在心上,隐疾发作时,他心脏遭受的疼痛胜此刻千百倍,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几乎算不得什么。
薛阑静静泡在水中,袅袅水汽萦绕,使他的双眸都沾了些雾气,看上去湿漉漉的,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
薛阑其实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当初他不顾她的意愿,蛮横的将人禁锢在身边,原以为岑月恨极了自己。薛阑眯了眯眼,尽管不想承认,当时的岑月确实是讨厌自己了。
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他神色一紧,在她得知自己仅有半年可活时,就不一样了。
不仅天天给他熬补汤,对他说话的态度脾气也好了许多,甚至还答应和他离开临都。
薛阑明白岑月待他好,只是因为可怜他罢了,就连那日和季行舟说的话,他冷静过后,细细沈思,明白她那样做大概也是为了维护他的颜面。
难不成还要回答“我是因为他快死了,可怜他,所以才对他这么好的。”
他从不敢奢望她的喜欢,所以只能用卑劣的手段将人留在身边,靠着那一点点怜悯过活。
可如今他的心却开始逐渐动摇,或许是因为今天的一切美好的像场梦,让他忍不住贪恋更多,又或是因为浴桶中灼人的热气将他熏的有些神志不清,薛阑想,岑月对他好,难道全是因为可怜?当真就没有一点点喜欢?
月至中天,少年黑发披散,眸底和窗外无边夜色一样幽暗丶浓稠。
岑月坐在屋外台阶上,见里面这么没动静,忍不住想,这么久还没出来,不会泡晕过去了吧?
她叫了几声薛阑的名字,见没人应,顿时着急起来,转身就往屋内跑。
“薛阑?”
岑月将脑袋从屏风后探出,想看看怎么回事,不料却瞬间石化住。
他刚出浴,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身后,还在嘀哒哒的往下滴水,听到岑月的声音,薛阑疑惑的侧过脸,看见屏风后探出脑袋的岑月,不由得一怔。
岑月只匆忙扫过他的脸和身子,内心发出一声卧槽,她迅速躲到屏风后,接着脑海中闪过那漂亮精致的锁骨和劲瘦修长的身子,耳根蹭一下烧了起来啊。
“怎么了?”薛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岑月:“没...没事,你快点出来吧。”
听见她明显慌乱的声音,薛阑挑了挑唇,眼底一抹戏谑明朗的笑。
两个人对方才发生的事都闭口不提,只不过岑月看他的眼神有几分闪躲,她将一碗汤药放在薛阑面前,佯装镇定:“这也是长老给的药,刚熬好,喝了快去睡觉吧。”
交代完,她便假装很困的样子,打着哈欠回房了。
薛阑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端起喝掉。他回房时,岑月将脑袋埋在被窝里,看上去睡着了一样。
他无声的弯了弯唇角,直到卧房内响起那平缓,极有规律节奏的呼吸声,薛阑再次将人抱起放到了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上午待在家里下棋,下午就去街上溜达着玩。岑月看什么都新鲜,这个碰碰,那个摸摸,走着走着一下午时间就过去了。
由于这几日每次醒来都在床上,她便再三嘱咐薛阑,不用再特意把自己抱到床上,薛阑表面答应的好好的,转头等她睡着,依旧照做不误。
岑月没有办法,便由他去,反正新床快做好了,也睡不了几天地板了。
“新床什么时候送来啊?”岑月问道。
薛阑神色不变,只道:“快了。”
岑月哦了一声,没有丝毫怀疑。
这日,岑月将前几天两人酿好的桃花酒取出,薛阑打开瓶盖,混合着淡淡桃香的米酒味顷刻就飘了出来。
岑月吸了一口,迫不及待的要尝尝。
两人坐在石桌上,一边喝一看着漫天繁星,甘冽的酒水中带着桃花的馨香,初尝时,只觉得口中一股浓烈的酒味,待咽下去,那若有若无,极淡的桃香便飘了出来,留在唇齿之中,令人回味无穷。
“怎么桃花味这么淡?”岑月尝了一杯,疑惑,“是不是桃花放太少了?”
她虽不胜酒力,但几杯还是没问题的,这桃花酒的味道着实令人上瘾,岑月一杯接着一杯,喝的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薛阑喝了几杯,倒是面色不变,他看着岑月的模样,欲收走她面前的酒杯: “别喝了,明早起来该头疼了。”
“等等。”岑月阻止他的动作,强硬道,“让我喝完这一杯。”
薛阑看着她面上隐隐浮现出的两抹酡红,这才发觉岑月的不对劲,他没想到这酒的后劲竟然这么大,明明之前喝谢重川给的酒,也没醉成这样。
岑月显然有了几分醉意,薛阑将她杯中的酒换成了水,他一边喝,一边拖着下巴打量身旁的薛阑。
人喝醉了,就连目光都肆无忌惮,眼睛像是要粘在薛阑身上似的,怎么看也看不够。
“哪来的天仙。”岑月小声嘟囔着。
这话落入薛阑耳中,后者好心情的挑了挑唇,他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岑月。
“咦?这酒的味道怎么有点不一样了?”岑月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没味啊。”
薛阑说起谎话来眼都不眨,心安理得的骗着她:“这就是酒,你喝多了才觉得没味。”
岑月把酒杯扔到一旁,说话还算利索:“难喝死了。”
许是觉得有些头晕,她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想要休息一下。薛阑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喊道:“岑岑。”
岑月擡起头看着他,面露疑惑。
薛阑盯着她,良久才启唇,慢吞吞的问:“你....喜欢我吗?”
小院中一片安静,空气中浮动着桃花酒芬芳的气息,薛阑看似平静,眼中却带着一抹明晃晃的紧张胆怯,他无意识的又攥紧了酒杯,生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就在他提心吊胆的等待中,岑月终于开口了:“喜欢啊。”
薛阑眼神一颤,似有些难以置信,接着他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兴奋的手都有些颤抖。
“那你喜欢狐玉吗?”他又问道。
岑月毫不犹豫:“喜欢啊。”
薛阑的笑意顷刻僵在脸上,心中还未扩散的喜悦像被冻住一般,他眯眼问:“谢重川呢?喜欢他吗?”
岑月立马道:“喜欢。”
少年脸上的笑意越发森冷,不死心道:“季行舟呢?”
岑月点了点头:“也喜欢。”
“风凉玉?”
岑月犹豫了一下:“还..行吧。”
薛阑脸色好转了些,但也并未好到哪去,他神色紧绷,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嘴里蹦出来的:“巷子口每天趴在那的狗,你不会也喜欢吧?”
他们住的巷子口有条无家可归的小白狗,周围的住户看见便会过去投喂,时间长了这条狗就赖着不走了,经常在附近溜达徘徊,岑月每次出门都得带点吃的丢给它。
见岑月承认,薛阑脸上的表情一会青一会白,好一会,他才缓过来。
“不能都喜欢。”薛阑靠近她,眼中带着些危险的意味,语气有些胁迫,“只能喜欢我。”
“只能最喜欢我。”他重覆道。
岑月一口答应,豪迈的很:“行,没问题。”
薛阑低低的嗯了一声:“那就说好了,不要骗我。”
“知道了。”
看她神志不清又答应的如此爽快的样子,薛阑眼底泛起微微的苦涩,他心里清楚,到了明天她就该忘了。
岑月看着他脸上弥漫着淡淡的愁绪,一副摆明了不信的样子,她啧了一声,目不转睛打量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冲动。
岑月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这样总该相信我了吧?”
少女温热的气息浮光掠影般的在他唇边闪过,薛阑顿时楞住,如同僵硬的石像,心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接着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被她吻过的地方开始发烫,那种异样的感觉几乎让他难以忽略。
他眼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岑月,连呼吸都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岑月才打破这死寂的宁静:“你还睡不睡觉了?好困啊。”
薛阑这才回过神,一张口,声音都有些哑:“好,去睡觉。”
岑月虽有醉意,走路还算平稳,她回到卧房,不嚷嚷着困了,一屁股坐在那张美人榻时,又是让薛阑倒茶,又是要吃点心。
桌案上燃着一盏烛火,岑月看着站在一旁的薛阑,白皙的脸上隐约一层绯色,像抹了胭脂一样:“你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她伸手去摸薛阑的脸,发现果真有些烫。
薛阑没应,他眸光锐利,从方才起就想,是不是换做谁来问,岑月都会亲上去。
“你脸怎么这么红?”岑月又一次问道,见人还是不应,她一下来了脾气,“把你们妈妈给我叫过来。”
薛阑被她忽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什么?”
岑月:“我说,我要找你老板。买回家的小倌怎么不理人呢?好歹也是我一张张银票赎回来的。”
薛阑见岑月竟然把自己当做小倌,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后来想起在冥界时岑月确实拿钱来赎过自己。
薛阑张了张嘴,艰难道:“我错了。”
岑月:“你们花楼里没教过要怎么伺候客人吗?”
她可是记得薛阑在望月楼时,那婆婆给他们上的其中一门课就是如何讨客人欢心。
薛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教过。”
岑月好奇的不得了:“那你展示一下。”
他以前确实学过怎么伺候客人,印象最深的是一条是赵婆婆曾说做这一行的皆是以色示人,想要擒住客人的心,让他们对你念念不忘,那便直接勾引。
他擡眼,笑了: “你真想知道?”
岑月猛点头。
薛阑眼神晦暗,淡淡道:“那你过来亲我。”
岑月看着那张漂亮至极的脸,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内心蠢蠢欲动,却就是没动,直到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住自己,仿佛无声的引诱,鼓励。
她抓住薛阑的衣服,示意他弯下腰。
直到看见岑月想要靠近的意图,薛阑才弯下腰,让她主动吻住。
“这就是了。”薛阑道。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青涩的吻着对方。
薛阑眼中仿若掀起惊涛骇浪,内心覆杂无比,他想要停下,却又忍不住陷进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
岑月听见小倌问自己的名字,当即答道:“薛阑。”
薛阑松了口气,又开始一遍遍的问岑月是不是最喜欢他,两人断断续续的亲着,岑月逐渐有些上瘾,只要她不说出薛阑想要的答案,他便十分克制的停下,道:“喜欢我才能亲我。”
岑月表面应着,心里却想,你不是我买来的吗?
直到岑月困得不行,薛阑才将人抱到床上,他神色覆杂,除了兴奋,眼底还透着一抹难以忽略的忧色。
薛阑看了眼床上的少女,走到院中,一直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