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诲，你真的决定不学奥数了？”郝老师瞪着眼，看向她。
“不学！”
“你不学？呵，你这个小屁孩算什么东西，喊你爸妈来谈！”
“不用我爸妈，我一个就够了！”陈诲才六岁，但她毫不示弱，“就算你能谈赢我爸妈，我也不会学的！除非以前的数学老师来教我！”
“以前以前，什么以前？就她那三脚猫功夫也叫数学？早被赶出学校了！”郝老师很不屑。
他“呸”了一声，狠狠说道，“真是离谱，我督促学生，是白天看管，晚上回答疑问，每天备课、回答、改作业到十二点，就是希望高强度的训练可以锻炼学生的反应速度，提高数学思维！”
“我这么努力，还比不过她一个捡漏撞运的？就凭她还想跟我竞选长水优秀教师？”
他看向陈诲，“不怕实话跟你说吧，她已经被赶出这个学校了！你不用再找她了！”
发觉自已话说的严厉，他勉强软下语调，“陈诲，你跟着我学，不会比跟着她学的差。她哪里会教书啊，不过就是……”
“我就不学，就不学！”
“你真的不学？你什么家庭条件还不学？！数学竞赛可是有奖金的！”
“就不学！”
“好啊，你自已扶不上墙，我也没办法。”说完郝老师打开电脑，把陈诲的名字删除，“那就别学了！”
陈诲也很硬气，反正她也不在乎考试成绩，也不怕老师的狂轰滥炸。
直到有一天。
陈诲被班主任通知今天要自已回家。
回家推开房门那一瞬间，她感觉不对。
爸爸呢？妈妈呢？
“爸爸——妈妈——”陈诲双手虚握成拳，大喊。
回应她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她年纪小，不代表她没有感觉。
心里的不安正在蔓延。
她只好回房间，把老师留下来的作业先写完。写着写着，她听见沉重的推门声。
妈妈回来了。
“妈妈——”
她赶紧跑下楼，扑到妈妈怀里，妈妈伸出手，轻轻摸着陈诲的后脑勺。
“阿诲，饿了吧？妈妈给你做晚饭。”
妈妈的手很巧，吃腻的芋头和南瓜可以在她的手上变成南瓜饼和芋头糕，普通的鸡蛋她可以做出几十种花样。
妈妈回来时顺便经过菜市场，买了一点七肥三瘦的猪肉。她把猪肉肥的部分和瘦的部分切下来分开，又起锅烧油，油微微炸出泡就下锅肥肉，用锅铲轻轻搅动，直到肥肉外焦里嫩出锅，入口肥而不腻，焦香有味。
然后妈妈洗了一把青菜，下锅炒到断生时放下刚刚炸的猪油渣，又泼了小半碗刚刚炸出来的油，瞬间菜的清香和肉的油香混合，把陈诲吸引过来。
青菜炒油渣出锅，妈妈又敲了一个鸡蛋，碗里铺上瘦肉，下点盐上锅蒸，蒸的时间还起了半把葱备用，出锅后的蛋羹嫩的左右晃动，撒上葱花，淋上酱油，出锅上菜。
焦脆美味的猪油渣配上嫩滑鲜香的蛋羹，搭配软糯的米饭一起滑进胃里，这是独属于陈诲的美味瀑布。
“阿诲，也吃点青菜吧。”妈妈笑道。
“对了……”陈诲腮帮子吃的鼓鼓的，饭菜还没咽下去，开口问，“爸爸呢？”
“爸爸有点不舒服，最近住在医院，不能和我们一起住在家里了。”妈妈笑着解释。
“哦……”陈诲点点头，“那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没错，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妈妈笑道，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陈诲碗里，“别挑食，也吃点青菜。”
事实是并没有好起来。
“我很抱歉，陈太太。”医生摇头，叹气，“陈先生的病怕是很难好。”
“很难好不是好不了！还是有机会能好的吧？”妈妈的眼睛全是泪，只是没有流下来罢了。
“唉——”医生叹了口气，“相信陈先生的情况，你比我更了解。陈先生还没退役的时候戍守边疆，几年前和G国开火，子弹射穿腿部，当时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如今才感染全身。”
“不怕实话和你说，如果没有来自Z国的特效药，完全就是没有希望的。就算有，也能称得上希望渺茫。”
“等等——”妈妈抬手，眼里迸发出火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退役军人的医疗保单上，有这款药！我这就去申请！”
长水市政府。
“陈太太，您的情况我明白了，回去等通知吧。”工作人员一脸标准化微笑，请妈妈回去等通知。
“这药什么时候能申请下来？能给我个准话吗？”
“抱歉，Z国的特效药是紧俏货。不仅我们这边要审批，还要看Z国那边的速度，暂时没有办法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工作人员仍是一脸标准化微笑。
“还是请您先回去慢慢等待，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吧？”
妈妈愣住了。
没办法，她只好转身离开。
“哎呀，可终于把她打发走了。”躲在后面的领导摸着胡子冒出来。
“我做的不错吧？”工作人员一改刚刚程序化标准微笑，扬着头向领导讨赏。
“不错，不错！”领导夸赞，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又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值得表扬啊！”
说着，他又发出感慨，“按道理，军人退役了就不归军队管了。这笔钱早就进了上面大人的腰包了，哪里还会再掏出来给他们买药啊？他们还真是天真无邪啊。”领导看向出口的位置，轻蔑哼笑道。
“也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了。这么多退役军人呢，怎么人家就不用什么Z国药？偏偏他们要用？”工作人员笑着附和。
“难道不怪他们，还怪我们呢？如果以后你要用Z国药，我要用G国药，这国家财政早就被他们这些个酒囊饭袋压垮了！”
“说的对！领导真是有远见之明！”
……
门口外，绿植边，妈妈消化着这一切。
原来如此。
酒囊，饭袋。
呵。
妈妈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狠狠地闭了闭眼。
滚烫的热泪终于从她的眼眶里汹涌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