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妈妈发呆。
“阿姨，你也真是苦命人呐。”
丹丹喃喃自语。
一开始向常青说的谎言，现在需要无数的谎言弥补。
常青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来问情况，她也必须每隔几天就要撒谎。
而且特别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当初脑子一抽说的、如此拙劣的谎话，居然这么久还没被拆穿。
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心虚，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力不从心。
可惜当初一脚踩进谎言的泥沼，她已经抽不开腿。
丹丹不知道陈诲怎么变出五万块出来，又怎么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够的时间再凑出十六万。
要是他们家有十六万，都够一套二手房的首付了。
她不知道一个年纪尚小、没有工作、还在读书的姑娘要怎么变出十六万。
常青刚刚才打电话过来，还把她上个月的工资给结了，另外补贴了二百块钱给孩子们买冬衣穿。
她现在乱如麻：一方面常青的好意她受之有愧，一方面她担心妈妈的病，一方面她也担心陈诲怎么变出这十六万，还有编造谎言的心劳，以及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可以瞒这么久……
丹丹觉得自已太可怕了，她为了自已和自已的小家，把陈诲母女和常青耍了一顿。
而且，常青就算没有卖厂子，但是当真相大白的那一日，她要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阿力……
最重要的是，万一搞不好，这对母女可能就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但是，谎言一旦说出口，就如同山坡上滚下来的巨石，再也收不住了。
微薄的脸面和温热的良知在撕扯着丹丹的一颗心，几乎要把它撕烂。
丹丹的手紧紧揪着毛衣边边，始终没有松下来。
——
最近雪又下大了。
大家众志成城，还有广大社会爱心人士的加入，十六万终于在五天后筹完了。
陈诲做完家教后回医院，在公交站台等公交车的时候，爱多筹就把钱转过来了：
【爱多筹转账：80000】
八万。
八万？！
？？
陈诲一下就坐直了。
不是十六万吗？
陈诲退出转账页面，点开爱多筹官网。
没错，她设置的金额是十六万，她需要十六万！
为什么只给了八万？
陈诲发信息询问爱多筹的客服，但他们的客服已经下班。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在陈诲心头。
突然，手机又收到一条通知。
紧急通知：突发暴雪！长水公交、地铁都将在20：30前停止运行，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20：30，八点半。
现在已经八点十九分。
看这样子，估计是没有公交来了。
陈诲也懒得等了，直接站起身，伞也不打就往医院方向走。
这才是真正猛烈的狂风，把连绵不断的雪吹的狂舞。
连路灯都被絮絮扬扬的雪遮得昏暗，路上少行人更少车。
大家都聪明，雪下得这么大，都待在家里不会轻易出门。
但陈诲没得选，她还欠着孙老板的钱，她必须每天都来孙家补课，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火山爆发。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陈诲不得已被这暴风雪逼停，转步来到一家咖啡馆的门口避雪。
咖啡馆早就打烊了，陈诲没靠着玻璃，只倚着咖啡馆门口的假绿植蹲下。
脚下一闲，她又想起刚刚手机的转账。
那股不安的情绪再次笼罩她心头。
两种可能，要么转错了，要么没转错。
……
陈诲甩了两下脑袋，又使劲揉揉。
不安的情绪像雪球，越滚越大。
——
好不容易回到医院接丹丹姐的班，陈诲刚坐下没多久，连口热水都没喝上，门突然被打开。
陈诲转头往门口看，是那个主治医生。
他挥手示意陈诲出来。
陈诲悄咪咪给手机按下录音键，揣在口袋里。
他们一前一后的往外走，直到走入吸烟区。
“小姑娘。”
主治医生转头看向她，“你知不知道蚍蜉撼大树的下一句啊？”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陈诲平静地望向主治医生，眼眸里那抹摄人心魄的幽光在昏暗的吸烟区格外扎眼。
主治医生的手不免紧了紧。
“可如果这只蚍蜉要被踩死了呢？”
陈诲无所谓笑笑，“再说，你怎么就确信自已是大树，不是小草呢？”
陈诲不清楚，主治医生手里究竟有什么牌。
而且妈妈还在他手里。
但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一旦被他吓倒，输了气势，临阵怯场，那这场博弈就注定处于下风。
主治医生见陈诲态度这么硬，知道威慑不行，只好换一条路走，“小姑娘，不怕和你说，你举报我也没用。你只是把我给踩下去了，但你妈妈那边就不好说了。”
“跟着你，我妈那边才不好说。你难道觉得，家属还会把病人交给你这种医德败坏的医生吗？”
“小姑娘，你说这么多没有用。事实是，我确实也帮了你妈妈恢复身体健康。”
“而且，你妈妈住院这几个月来，都是我一手调配药品和剂量，别的医生都不知道我的治法。不信你就去问问别的医生。”
“最后十六万！只要你交了这笔手术费，并且撤销政府的举报信，我保证手术结束后，你妈妈就能健健康康的出院。”
“小姑娘，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的医生，他们都不知道我的治法思路。”
“要是你把我踩倒，把你妈妈转到别的医生那里，那么他们想要再把你妈妈治好，起码也是大半年甚至一年。再住一年的医院，加上医疗费，起码也要十六万不是吗？”
“我保证，只要你交十六万的手术费，再撤销政府的举报信，我保证十一天后，你妈妈就能恢复健康出院。”
这该死的医生还敢和她提条件。
陈诲抬眸看向主治医生，“好。”
“不过，我要等我妈妈健健康康出院，才能去政府撤销你的举报信。”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