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会演的
秋冬的晚风冷得叫人打颤,靠窗的学生关紧窗户,不留分毫间隙。
新鲜的空气就此被阻挡在外面,教室倒数三排同学觉得难受,于是说:“沈晢窗户能不能开点缝,又没下冰雹,班里四十几个人味道是真不好闻。”
“我坐这是整晚整晚地吹冷风,吹得头疼鼻塞扁桃体发炎,不开不开。”沈晢拧开保温杯瓶盖,小口喝着金银花枸杞茶。
男生哀怨地趴在课桌上,不能呼吸清新的空气太难受了。
左边的陈聂舟看着萎靡不振的晟哥不知从何安慰,“晟哥你先把外套穿上,不然会感冒的。”
孙霆晟支起上半身,手伸进桌肚里摸了摸,没有。忽的,他想起下午篮球半决赛是穿着外套去看的。
“我衣服好像丢操场没拿上来。”孙霆晟将脸朝向陈聂舟。
陈聂舟“啊”了一声:“那你还吵着要开窗,不冻死才怪。”
“我身上还有两件,不穿也不要紧。”孙霆晟抓过物理卷,“陈聂舟,物理写了没,拿来用用。”
陈聂舟把卷子给孙霆晟。
“哎晟哥。”
“呢?”
“澎馨那小子你追的怎么样了?成了吗?”
孙霆晟摇头,颇为沮丧道:“我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得,你告诉我怎么追?而且人家的理想型不是我这样的,掰弯了也谈不成。”
看着兄弟情场失意不得志,陈聂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哈哈”个不停。
孙霆晟斜睨着他:“笑什么笑,你不安慰我说句好话就算了,还当着我面笑,信不信我帮你塞垃圾桶里去?”
“哈哈……嗝。”笑到打嗝的陈聂舟说,“我还不了解你吗晟哥?我不信。”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声音瞬间收了起来,班里的人以为是查纪律的老师。
门从外边推了进来,是个高一的男生。
少年简洁明了却不失礼貌:“我来还衣服,麻烦让孙霆晟学长出来一下。”
前排女生传话,“孙霆晟,有学弟找你。”
“找我?问问人家找我干嘛。”孙霆晟擡头瞟了下,然后低下头自顾自地做题。
“还外套。”少年淡声道。
孙霆晟放下笔,走出教室。
少年留着短短的板寸,挺挺立着,麦色的脸庞透着分明的棱角,浓黑的眉毛微挑,野性而不羁,典型的狐狸眼折射出几分狡猾。
孙霆晟极其不想承认眼前的这个男生比自己帅上这么多,就连板寸都驾驭得那么出彩。
不知怎的,孙霆晟觉得有一丝丝尴尬,道:“……是你啊。”
“学长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这种篮球场上的一面之缘学长转头就忘了。”
“我记性还好,刚见过不会忘的。”孙霆晟干巴巴地说,他觉得这尴尬的氛围越来越重了。
少年将衣服放在孙霆晟手里,指尖无意掠过他的掌心,“学长,你的衣服。”
孙霆晟捏着衣服,将眼神从狼狗学弟身上移开,“谢谢,麻烦你跑一趟。”
“不麻烦。”少年声线独特,天生带着点沙哑,“学长还是叫我季岑好了,听着比较顺耳。”
季岑。
孙霆晟在心里低声念了一遍,而后道:“好,我记住了。”
咧唇浅浅一笑,季岑表现得无害又好相处。他问:学长,两次见面也是种缘分,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季岑的狐狸眼好似有种魔力,孙霆晟脑袋一热就答应了。
周五早上7:45。
薛黎小跑到校门口,喘了喘气说:“我说我赶得上吧。”
许桉看了下手机,“离早自习下课还有五分钟,薛黎你怎么出来的。”
双手扶着膝盖,薛黎半弯腰:“我跟澜哥说我同桌今天要去瑞槐市比赛,答应过要送他出校门。然后澜哥提前五分钟让我出来。”
薛黎两只手插在衣袋里,环顾四周,随后哼了声。
许桉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糖:“手。”
薛黎把手伸出去,掌心多了两颗粉红色的糖。
“草莓味的还是桃子味的?”
“桃子的。”
“你怎么去?”薛黎往嘴里放了颗糖。
“坐老师车去。”许桉捏着糖盒,“哼什么,今天星期五了还不高兴?”
与此同时,谢淮晏走了过来。
谢淮晏瞥了薛黎一眼,随即看向许桉:“许桉。”
许桉笑着打招呼:“你也来了。”
谢淮晏嗯了声,自动忽略薛黎,“不要紧张许桉,放平心态,当一次平常的独立作业。”
薛黎嚼着糖果,两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言不发。
许桉注意到薛黎的不对劲,问:“有心事吗?还是头又疼了?”
薛黎装佯柔弱,闷闷道:“可能是昨天下午打完球我没穿外套,今天早上起来头又点痛。”
“你自己本身就有点感冒不知道啊?打完篮球还不穿衣服,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我就是,就是打完球太热了……”薛黎撇撇嘴,小声道。
“热也要穿衣服,现在不是夏天。”
薛黎不敢反驳,点头答应。
另外两个参赛的学生和老师一起来了,许桉说:“快上课了,你们先回班吧。”
薛黎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到了记得给我发微信,然后,加油哦。”
谢淮晏也道:“许桉,看好你。”
许桉说了声“拜拜”就跟他们上车了。
十指交叉枕着后脑,少年早没了刚刚那会儿的无精打采,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薛黎,你挺会演的。”耳边传来一声嘲弄。
“别,我可比不过你。”薛黎哂笑。
谢淮晏说:“你何必在许桉面前演戏,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
薛黎打断道:“不好意思,我演什么了?怎么我在
许桉面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你都要来横叉一脚?谢淮晏,管那么多你不累么?”
薛黎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谢淮晏,随即不屑地笑了笑,“还是说你那么防着我,是你……‘越界’了?”
谢淮晏怔了怔,立马回过神。他没回答薛黎,绕过他直径朝教学楼走。
待在原地的薛黎盯着谢淮晏远去的背影,慢慢眯起了眼。
瑞槐市,比赛当天。
天阴沈沈的,厚厚的灰黄色浊云低低挂在半空,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许桉收起伞,靠在门边。
考场不允许考生携带电子产品进入,手机,电话手表由专门老师负责保管。
许桉在交手机前给薛黎发了条消息,[我进考场了,回头见。]
[脸能当饭吃]:等你回来,许桉。
竞赛成绩星期天中午就出来了,老师做成一张电子表格发在学生竞赛微信群里。
许桉第二名。
他当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隔壁市的薛黎。
“检查完两个小时内不要喝水,不要进食,晚上吃温软容易消化的食物……喉咙不舒服是正常现象,一般三至五天就恢覆的。”
白沐汐接过医生递来的报告单,“谢谢医生。”
薛黎脸色有些苍白,乘自动扶梯下楼,他有气无力道:“妈,我有点想吐。”
薛黎咬着唇,强忍着胃里的不适。
“想吐啊,”母子两人下了电梯,白沐汐扶着薛黎,“妈在洗手间门口等你,自己小心点。”
薛黎“哦”了声,走进男洗手间。
约四五分钟后,薛黎从隔间出来,用手接了两捧水漱口,他习惯性瞟了眼镜子,脸色更难看了。
薛黎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状态才出去。
白沐汐撑着薛黎的手臂,问:“要坐这休息会儿吗?”
“不要,妈我们回去吧。”
医院的消毒水味隔着口罩都能闻到。
回家途中,薛黎拿起手机给许桉回消息。
[脸能当饭吃]:恭喜恭喜,送你一个大花花。 15:49
薛黎又发了一个红色花花的图案。
[桉]:嗯,收到了。
[脸能当饭吃]:你这两天的夥食怎么样,那边的菜好不好吃?
[桉]:还行,我拍了几张照片发你看看。
薛黎点开第一张照片,
莴笋丝炒木耳,茄汁大虾,青椒炒蛋皮和一碗飘着几粒虾米的冬瓜汤。
第二张是水果拼盘。
红心火龙果,猕猴桃和哈密瓜。
看完几张照片薛黎发了个萌系表情便退出聊天界面,将手机扔在一边。
交通信号灯左箭头转为红灯,白沐汐扭头,看了眼阖着眼的薛黎,把车窗往上调了一半。
“……妈我不冷。”喉咙开始难受了,薛黎说,“我就想吹吹风。”
“吹什么风,等下吹感冒了。”白沐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
薛黎靠在后座,仰着头没说话。
车里放的歌基本都是薛黎下的,白沐汐也是听着听着喜欢上的。
白沐汐打着方向盘:“要不要先睡一下,到家了再叫你。”
“嗯。”
薛黎阖眼。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他妈在跟什么人讲话,语气似乎还不太好。
白沐汐站在轿车旁边,她没开免提,只能尽量用平常的音量说:“……别去找小黎,他不会见你的。”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让白沐汐情绪瞬间爆发。
“呵——想儿子?想看看他?”白沐汐讽刺一笑,“你一个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做得出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想我的儿子?!”
“薛黎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想他?”
“薛冀枭,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太冠冕堂皇了点吗?!”
白沐汐拿着手机,反问。
手机对面暂时没了声音。
“妈。”
薛黎不知何时下了车。
手机换到了左耳,白沐汐摆摆手:“小黎你先上车,妈打完电话就上来。”
薛黎眼神和语气都很冷,犹如冷泉池水,说:“妈,你把手机给我,我跟他说。”
跟他说,
这一年,到底经历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