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五)
“娘!”
“明月……”
迟安氏终于见到熟悉的人,方才这些人进屋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到了院子里,说要等人。她以为只是误会一场,等着明月来说清楚就好了,毕竟她的明月十分乖巧。
迟明月看到迟安氏坐在长凳上手脚不停哆嗦,一旁的杜淮南却烤着炭火,披着披风好不惬意,只恨自己无能,寒风真是吹得眼睛生疼:
“杜淮南,你到底要怎样?”
“怎样?你好意思问我要怎样?”杜淮南站起身,侍从立刻递来拐杖却被推开,
“要不是因为你!”
杜淮南好似癫狂,指着迟明月,又指向奚庚,“因为他,我怎么可能被关禁闭!我腿怎么会到现在还残着?!
我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你们却过得自在。呵呵。来人,把他们抓住!”
绕开火盆,杜淮南夺过拐杖指着迟安氏:“迟明月,你不是最乖了么?你不是连你娘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及的么?
你不是更看重奚庚么?!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要怎么办。
去,把他家给我砸了!”
杜淮南示意身后的侍从,一个人控制住迟安氏,两人给杜淮南挡风,剩下的抄起家夥见东西就砸。
“住手!你们住手!”
迟明月推开拦着自己的人,跑到门口,剩下的两个侍从面面相觑,立刻要把奚庚制住。
“杜淮南,你有事冲我来!”
“谁叫明月你不听话呢?”杜淮南勾唇笑道,“砸!使劲砸!迟明月你要敢拦着……哦,你母亲现在真在我手上。”
崩溃只在瞬间,迟明月表情痛苦,只能咬着牙往门边靠去。
奚庚皱着眉,才擡起的手落下。
“明月……”迟安氏意识到什么,挣扎着要起来,又被狠狠按回去坐下,又无奈又心酸地拍腿哭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对了,还有奚庚。”
杜淮南一瘸一拐走到奚庚身前,递了一个眼神,很快奚庚就感受到一阵剧痛,“啪”的一声折膝跪在地上。
奚庚笑了。
笑容惹怒了杜淮南,杜淮南抓着奚庚头发迫使其仰起头来。
“我早和你说过不要试图当救世主的,你看,”杜淮南拍着奚庚的脸,把它转向正在砸东西的场景,“看见了吗?有的人注定就该生活在泥潭里。”
“呵。”
杜淮南只得到一声冷笑,低下头却见奚庚目中寒凉,怔楞几瞬。
“该死。”
吐出两字,奚庚头一偏从杜淮南手下逃脱开来,随即猛地撞向左侧的人,失了半边束缚,奚庚旋身站起,而后当胸一脚,狠狠踢向右侧的人。
眼疾手快,奚庚抓住杜淮南手腕反扣在其身后,喝道:“都给我住手!”
“奚庚!你给我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杜淮南恶狠狠道。
“叫你手下的人离开!”
奚庚才不管杜淮南是谁。
想他竟然在这个世界被欺辱了,实在可笑。
“去,抓住迟明月!”
杜淮南没料到威胁没用,馀光却瞥到了迟明月。
“呃……”
骨头被捏得生疼,杜淮南却不在意,“哈哈哈,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两个奇怪了,果不其然。现在迟明月和他娘在我手里,真好奇你会怎么选。”
雪又开始落了。
迟安氏是迟明月的支柱,迟安氏死了,迟明月很难不做出和前世一样的举动。
可迟明月何其无辜。
忽然——
“你们不做人呐!怎么能这么对我的明月!”
迟安氏使出浑身的力气挣脱开来,转瞬推搡间摔倒在地,脑后白雪一片鲜红。
“明……明月。”
迟安氏费劲转过头,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够到自己的儿子,却在最后无奈垂落。
“娘!”
迟明月发了疯似的奔向迟安氏,半搂住她的身子,一只手捂住其后脑:“娘,没事的,没事的,止住血就好了,你再等等我就好了,你再等等我就好了。娘——”
奚庚瞳孔一缩,不管杜淮南直接跑向迟明月,近了,却止步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那片鲜红上。
众人顿时不动,杜淮南像是吓住了,口里一直喃喃:“我没想这样的。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的……”
“奚庚……我没有娘亲了。”
迟明月红着眼,泪眼婆娑,只是轻轻侧过头来。
目及杜淮南,奚庚第一次在迟明月眼里看见了滔天的恨意。迟明月放下迟安氏,转身就冲进厨房,随后握着一把菜刀出来,好似在寻找目标。
“杜淮南!我要杀了你!”
最后一根弦也被杜淮南斩断了,他又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明月!”
奚庚拦抱住迟明月,去抢迟明月手里的刀:“你这样冲动没有意义的,你娘亲肯定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的。明月,把刀放下,好不好?”
“不要!奚庚,你若还当我们是朋友你就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你……你……”
杜淮南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瘫倒在地,侍从也知惹了祸架着杜淮南就跑了。
“奚庚!不要拦着我!”
迟明月见杜淮南跑了,满心满眼都是痛恨,手上劲一松,刀就掉到了雪里。
卸了力,迟明月软到在奚庚怀里。
“奚庚,是杜淮南害死了我娘。我好恨啊,”手紧紧抓着奚庚的手腕,迟明月忽然放空,“我只有娘亲了,从小到大,我从未主动寻事,可为什么杜淮南他就不能放过我?
我不怕死,我只想替娘亲报仇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奚庚……呜呜……”
迟明月一阵头昏目眩,直接哭晕在奚庚身前。
“原来这就是命运……”
奚庚将人抱进屋里,而后寻了事物将迟安氏安葬。
迟明月醒后,奚庚带他去拜了坟墓。
雪正好盖住了墓碑上顶,坟头白茫茫一片。
迟明月在坟前跪坐了四个时辰,奚庚猜想迟明月还在盘算如何为迟安氏报仇。
事实也是如此。
翌日。
迟明月来到县衙门前。
“杜家能耐,我即便击鼓鸣冤夜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我该怎么办呢?
话本里所写的或是茶楼说书所说的,无非是主角求公平不得,逼不得已而选择了上京申冤,可我空有一张诉纸,证据不足。
奚庚,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久前杜若张说的话此刻就盘旋在耳边:
“有人能证明淮南一直卧病在床,我杜家家风严明,岂会作出伤天害理之事?”
“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拿了这三百两银子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保证淮南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你还可以在书院继续求学。”
“不知好歹!”
“你只管去告,你看衙门会不会受你的案子!”
“是我的错,从我来风华书院就是错的,遇到杜淮南是我的错。我错了……”
迟明月情绪没有太多起伏,他怎会不知,自己就算歇斯底里又有什么用?
心口密密麻麻好似针扎般,胸口滞涩难通。他有时怕自己忽然某一日便再也醒不过来,他更怕母亲白白死了。
“我死不足惜,可杜淮南,杜家,不该如此。奚庚,”
迟明月长叹一口气,“你以后只当做不认识我吧。”
“你要做什么?”
奚庚预感不妙,迟明月仿佛很快就要消失,不禁抓住迟明月胳膊,
“你不要做傻事。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弃你于不顾,你也不要将我推开!”
“朋友?”
迟明月自嘲一笑,“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也会有朋友的,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朋友又如何呢?奚庚,不一样的。”
手被轻轻拂开,奚庚眼见着迟明月当真转身决绝离开。
“迟明月!”
*
清晨,第一缕阳光露出来时,迟明月闭了闭眼,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感受到它的温暖。
“咚——”
“咚——”
“咚——”
“是谁在敲鼓啊?大清早的。”
“咦?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日头越升越高,额头上细汗密布,迟明月咬咬牙,握着鼓槌继续敲打着大鼓。
吸引来的人逐渐多了,迟明月放下鼓槌,逆着日光放声说道:
“各位乡亲,我是风华书院迟明月,前日杜家少爷杜淮南强闯民宅,害死我母亲。
岂料杜家杜若张当众徇私,包庇杜淮南,拒不承认杜淮南恶行,还妄图以三百两买我母亲的命。
其子杜淮南在书院时所做欺凌同窗之事不少,我……”
“住口!让他闭嘴!”
“啪!”
一声清响,迟明月木簪也被连带着打落,青丝披散,遮住了半张脸。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分明是他错怪淮南好意,现在母亲死了就到处撒泼!”
“哈哈哈!”
迟明月捂着脸转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杜若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杜淮南书院里对我做的还有你背后做的那些腌臜事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么?”
“胡说八道!把他带走!”
“放手!杜若张,我不是你府中奴隶,你没资格抓我!”
迟明月放大声音:“今日明月便要到县衙一试,看是否和杜若张说的一样,这衙门会不会受我的案子!恳请各位父老乡亲作见证!”
可怜也好,看戏也罢,迟明月选择了鱼死网破的一个法子,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咚——”
“咚——”
鼓声响起数次后,迟明月终于看见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