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妖（二）
千引术，元序耗费许多心思研究出来的术法。
指尖泛着萦蓝的光，灵力缠绕成丝齐齐往一个地方而去。奚庚的实力元序还不清楚，正好用千引术试探一番。
幽蓝的丝线忽然停住，元序不由愕然。
另一边，桂花香气袭来之时，奚庚早已翻坐于床侧。
桂花香，倒是很称元序。
周围的丝线越来越多，好似能感知奚庚的视线，在奚庚注视它们之时后退了几分。
试探着伸出手，那丝丝缕缕瑟缩片刻，便涌上前，缠绕在奚庚身侧。
“元序知道你们就这么叛主了么？”
唇齿间溢出低笑，奚庚敛眉：“回去吧。”
桂花的幽香越来越淡，丝线被一股力引着后撤。是元序在召它们回去。
识海没探成，灵力还不想回来了。
元序难得生了怒意，催动着灵力。
“该死，要是内丹还在……”
几乎是瞬间卸了力，元序有些颓然无助：他的内丹，在哪里呢？
翌日。
身为苍梧派的弟子，奚庚起了个大早。
元序半梦半醒间，奚庚就已经从山上回来了。
“那妖怪甚是狡猾，我找了许久也没见到他半点踪迹。”
略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头，元序别开眼：“隔了这几年，那妖怪不知去哪里了。之前怎么也不见苍梧派……”
“门派中早已知晓此事，”奚庚很是护着苍梧派，立即反驳，“十三年前，大师兄带回那妖怪的内丹，但因伤势过重，不得已搁置了这件事。后来门派里有人阻止，除妖的事便再度耽搁。岂料这几年，那妖怪依旧贼心不死，竟然偷偷潜入苍梧派，伤了大师兄。”
奚庚眼中流露出冷意：“他也受了伤，逃不了太远。”
“内丹？大师兄？”
元序很在意，非常在意，却只能尽可能装作不甚关心。
“是。”
“你大师兄姓甚名谁？”
“你问他做甚？”
“好奇，”元序一本正经胡扯，“你大师兄真是顶厉害的人，佩服。”
“昭云落。大师兄是我苍梧派一众弟子之楷模。”
“昭云落，云昭。”
元序要疯狂了，枉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道之人。
再看奚庚，元序连带着奚庚都想杀了。
正思量着以何种方式杀了奚庚，那人似是有所感应，向元序看来。
元序：？！
“怎么了？”
适时扬起笑容，元序转过身，“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那妖怪的。”
奚庚没接话，元序继续：“他又走了，想必是去寻仇了。对，是这样。”
唯恐奚庚不信，元序回身走近奚庚，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是这样的。”
忍住笑意，奚庚微微低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
谎言如此明显，偏生元序半分也没有觉察到。
“你的意思是，妖怪去了苍梧派找大师兄寻仇？”
长眉一拧，奚庚确认道。
此时元序心里没底，自是不敢回望奚庚，匆匆擡眼又移开视线：
“应该吧。”
“门派里有阵法，妖物是进不去的，就算侥幸混进去，掌门和各师叔师伯也会知道的。”
见奚庚依旧无动于衷，元序情急之下抓住奚庚两臂：
“真的。”
指尖透过衣料似要嵌进肉里，元序才反应过来他莽撞了，手碰了火一般猛地缩回去，在袖里躲藏。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那妖物能让大师兄吃这么多次亏，定然有些实力。是得禀告掌门师伯。”
说罢，奚庚幻化出一只灵蝶，低语几句。
元序：所以说了这么多奚庚还是不打算回苍梧派？
“多谢元兄提醒，我过几日便回门派。”
奚庚抱拳，拉回愤怒边缘的人。
不过昭云落此时不在门派，元序冒险入苍梧派只会落得一场空。
半月前苍梧派到临城招收新弟子，负责的人正是昭云落。
“咳咳，”元序耳畔红了一圈，讪讪回过身，犹豫着该找个什么理由才显得合适。
奚庚压下笑意：“说来还要感谢元兄告知我那妖怪的消息，可惜还有要事等着我，我们就此分别吧。”
“别啊。”
哪顾得上什么理由，元序猛然回过神，正对上一双温润的眼。
“怎么了？”
“我，”到底奚庚也是要回门派的，这几年都等了，再等几日又何妨？元序想罢，下定了决心般开口，“可否继续和奚兄一道。我自幼身体不好，无法拜入门派修习，一直想要见识一下呢。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唔，元兄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元兄一直以来的心愿，我又怎么好拒绝呢。自是可以的，不过，那妖怪甚是歹毒，若见了你和门派弟子来往密切，只怕要恼了，恐怕会伤害你，如此，元兄可还愿意与我同行？”
不该是这样的。
元序忽然想到这句话，说不清道不明，他便是觉得奚庚和那些所谓的整日叫喊着除魔卫道的正道之人是不一样的。
到底是梦境影响了他的心绪么？
心上仿佛缠上密密麻麻的藤蔓，不断地缩紧，缠得他呼吸困难。
还是因为寒冬将至，内丹又不在身上，所以反应如此强烈？
“自然愿意。”
元序擡头，迎上奚庚探究的目光。
临城是富庶之地，饮食无忧之后，便有人想要永续的生命。
苍梧派在城东南设了个棚子招收弟子。
来人不乏议论苍梧派行事质朴的，但毕竟是仙门，凡人也不敢当面质疑。
负责执笔记录的是林琦，报名的人经此还要去昭云落处测试资质，一道验证了身份。
先前潜入苍梧派袭击昭云落的妖怪便是以妖身伪装成弟子，后来再招收弟子时，便要用溯清镜验证。
原是妖族与人族平日里一般无二，除了血液，便只能从修习的术法中加以辨认。
奚庚同元序来到临城之时，当日的任务方结束。
一阵心悸，元序凝神远望，棚子里一个俊朗清秀的青年人正侧头和周围的人说着什么。
不是昭云落又是谁。
元序感受不到内丹的位置，内丹只怕是在苍梧派里，他若此刻和昭云落碰面……元序摇了摇头，但他若现在离开，只怕要惹奚庚生疑。
奚庚也没说门派招生负责的是昭云落啊。
心下生了一些埋怨，顷刻又消散干净。
元序：怪他没问。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奚庚擡眼就是昭云落一行人，却还是耐心询问元序。
“我一个外人，只怕不好和奚兄一道，我还是……”
“元兄不必担忧，大师兄他们不会介意的。”
可我介意。
元序很急，但没法告诉奚庚。
他现在决不能和昭云落碰面。
到底是身体先有了反应，元序感到无尽的冰凉在蔓延全身。
擡头，竟是云层集聚，飘飘洒洒落了雪。
怪异，怪异至极。
“冷，好冷……”
“冷？”
奚庚连忙揽住元序，“元兄？”
眼里闪过心疼，奚庚暗自施法隔绝更多的寒气。
失了内丹的元序身子连普通人也比不上，冬日漫长，或将……
元序环抱住自己，轻轻皱着眉，路上的行人或在感叹临城天气变化多端，或惊喜呼喊，元序都听不清了，他的本体是落于桂花上的一滴雨，之前寒冬时节他靠着内丹还可以无虞，眼下却难了。
他只恨来临城的路上竟然没有多添一些衣裳。
元序已经在想着若他撑不住化了原形，冻成了冰或者直接消散，那可如何是好。
伪装一瞬间卸了下来，元序颤抖着身子：“奚庚，我冷，我好难受。”
“嗯，我带你走。”
奚庚微微低下身将人拦腰抱起，出声拉拽着元序早已混乱不堪的思绪：“你……”
而元序也有所感应，半搂着奚庚肩膀，将头埋在其身前。
昭云落注意到奚庚和怀里的人，轻轻笑道：“师弟怎么也来丶你怀里这是？”
元序化成灰也记得昭云落的声音，闻声身子一抖。
奚庚拢了拢元序的腰身：“大师兄，我稍后再与你解释。”
人影消失不见，昭云落忽地敛眉沈思：
奚庚怀里的人怎么那么像那个人？
也罢，总还会遇到的。
另一边，奚庚快速就近订了两间客房，把元序放下后伸手试探着其气息。
元序鬓角处的细汗凝结化为了冰霜，连同睫毛上也覆上些许白色。
“奚庚……”
“嗯，我在。”
如玉的指尖轻触元序脸庞，如同春回，冰霜与寒气都在缓慢退散。
“我原以为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接近你。”
静寂终是淹没了一声叹息，还有隐秘的吻。
元序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清醒时那些争执也都清晰地落在了耳中。
“师弟，他便是那个险些夺了我性命的妖，你身为苍梧派弟子，如何能再与妖族同流？”
“两族本就有仇，唉，我从前也相信妖和人一般，也分善恶，但现实就是我错了。奚庚，对不住，是我的错。”
“师兄，但元序从未有伤害我的意思！”
“那是他不想，还是不能？！若他内丹还在，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么？”
“师兄，我……”
“师弟，你路还很长，妖本就擅长蛊惑人心，悬崖勒马也尚来得及，他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只要你杀了他，我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你还能向掌门求得拜师的机会。”
“师弟，你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