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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洪叔

宋知念震惊又疑惑,江玄查到他在庆州身亡,为何会出现在妙峰提?

江玄见他楞住,便开口问道:“如何信你?”

洪管家擡头看着宋知念道:“你登岛之时我便留意了,你乃光仁帝之子。相貌与他年轻时颇为相似。当年,我正是由光仁帝亲选,编入延川铁锋突骑,常年在他麾下行走。只是我在这妙峰提多年,不了解外面的事,实在不知是哪一位殿下。”说完又别扭地行了一礼。

宋知念觉出此人态度微妙,似乎对父皇颇有微词,脑中迅速整理权衡一番后答他:“家中第六子。梁元初,你这副模样是王中元所害吗?”

梁元初已是年过半百,眼角口角下垂,面上纹路密布间,一条骇人又显眼的伤疤,自右耳上方一直延续到左嘴角。

他听闻此言答道:“正是。当年铁锋突骑十五人在延川乃光仁帝直属,我等尚不知其皇子身份。元武三年,随他连夜奔赴临都,半路遭遇多番刺杀,活捉一名刺客才知滕王暗害太子,已然发动兵变。他决定改道擒王,亦是我十五人在他指挥下发动奇袭,一举拿下滕王,救国护驾。”

此事宫洛雪和林玉安头回听闻细节,宋知念和江玄却不陌生,只不过他们知道的版本,已将铁锋突骑隐去。

“当我等知晓自家将军真实身份时,他已入主东宫。我等无不盼着日后得到重用,平步青云。铁锋突骑的首领,正是王中元,他告知我等需下放各地县中锻炼。我被安排去了庆州定县。元武五年,我办差回程途中遭遇埋伏,来者十二人,手法皆非江湖人士,而是来自军中,为首一人正是王中元。我面上的伤是那时留下的,其实不止面上,浑身上下已是体无完肤。”

宋知念有话想问,又被江玄按下。

“待我再次醒来,发现是一对年轻夫妻救下我,正全力诊治,我昏迷整整七日,终是挺过来。可内伤外伤严重,此生无法再战。二人询问缘由,我不敢直言。细细想来,我与王中元并无过节,他为何要我性命?我百思不得其解,自是不敢返回定县。苦恼间,这对年轻夫妻的掌柜见二人迟迟未到约定地点,便一路寻来。我虽伤成这副模样,他还是认出了我。这掌柜,便是宫晟大哥。”

众人看向宫洛雪,可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想来父亲是为了保护梁云初才未向任何人透露。

梁云初继续道:“当年宫大哥一行,在延川停留近一年,参与延川守卫战丶延川反击战,我们自是相熟。我见是他,权衡再三,隐去缘由,只说是王中元公报私仇将我害成这番模样。宫大哥亲自带我到妙峰提,托请老岛主收留我,这才落了脚。又叮嘱我切莫离岛,此后便再没见过。”说完对着宫洛雪行了礼,再说道:“我的命是宫氏救下的,今日宫少爷又以宫氏作保,说你等并非来杀我,殿下想问什么,我自当知无不言。”

宋知念想了想,还是直切主题问道:“元武四年正月廿一,你同王中元自太子府领命前往延川,办何差事?”

梁云初却笑道:“没想到殿下还能查到此事。细想多年,有人设伏取我性命,恐怕正是因此事而起。那要杀我之人,亦不是王中元,而是光仁帝。”

宋知念强压着剧烈的心跳,他的猜测正在被证实。

“殿下。”梁云初看向他认真道:“你是否真的要听下去?”

宋知念沈默着,他心底隐隐有些害怕。

宫洛雪看向他问道:“宋兄,不如我同玉安回避吧。”

众人都在等待他发话。

片刻后,宋知念双肩一沈,面色平静道:“不需回避,此行早已共患难同生死,好容易走到这一步。我倒要听听看,究竟是何等捅破天的大事!”

“好。”梁元初继续道:“那年我同王中元领命,行事档记‘取太子重要物什’,实则太子命我二人去杀两个人。女人名叫阿吉娜。”

“还有一人呢?”宋知念问道。

“她刚出生的孩子。”

孩子?

在座众人皆无法想象堪比神明的光仁圣君,早年竟派亲信杀女人,杀孩子?

“为何?”宋知念面上镇定,内心早已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阿吉娜此人,乃伊图林部公主,延川互市便是在她主导协调下开设。延川保卫战后第二日,我亲眼所见,光仁帝带着楚天吟丶白九尧丶文若竹快马出城,将身受重伤的阿吉娜救回。随后伊图林部再次袭来,得益于光仁帝用兵如神,击退攻击之后再上战马,带领铁锋突骑将伊图林部彻底打散,西川关外扩二十里。”

“随后,重伤的光仁帝和阿吉娜,亦是在宫大哥的医治下康覆。从那时起,她便作为一个大绥人定居延川,改名苌忆。重建延川丶新建西川关丶互市重开,阿吉娜皆参与出谋划策。第二年宫大哥一行离开。秋季发生滕王兵变,光仁帝带铁锋突骑杀回临都,转眼成了太子。”

梁元初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接太子令赶赴延川,我们到达时,她和孩子已经死了。”

“据当时肃州刺史说,延川已出现伊图林部暗探,他们认为阿吉娜背叛部落,还与大绥人有了子嗣,便暗中下毒。尸体正是我同王中元勘验,确是身中剧毒而亡。”

“孩子的父亲是谁?”江玄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他见宋知念面色阴沈,但若是事实,总要求证,便开了这个口。

梁云初看着宋知念沈默。

此刻众人心中都逐渐明了。

“孩子姓沈。”宋知念回看梁云初沈声道。

“沈玞。”梁云初继续道:“这是我奉命销毁书信时,在光仁帝手书中亲眼所见,是他起的名字。”

宋知念难以接受,他握着座椅的手微微发抖,面色煞白。

父皇怎可能是个杀妻杀子之人?

江玄知他此刻心绪难平,又不便安慰,只能接着问:“找到凶手了吗?”

“并未。”梁云初接着道:“当时只监督将母子两下葬,我等便回了临都。我曾问王中元,人死得不明不白,如何回报。他说我等为杀人而来,如今人的确死了,回去就按顺利执行回报即可。”

“然后呢?”江玄再问。

“几月后我便去了庆州定县,第二年遭到伏击。”梁云初继续道:“我思索多年,王中元若没有光仁帝许可,定然无法调动军中高手设伏。恐怕光仁帝意在隐瞒此事,才将我灭口。”

当年战功累累的铁锋突骑十五人,他们都是光仁帝和阿吉娜朝夕相处的知情人。梁云初尚且不知,铮铮铁骨十五人,除王中元外皆被灭口。

“当年的肃州刺史是谁?”江玄听出宋知念声音背后隐隐地颤抖。

“徐升。”

“此事他可知情?”

“知情。”

宋知念终于能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了。

徐氏灭门,设局人王中元,他身后坐着光仁帝。

文氏灭门一案如此漏洞百出,光仁帝一锤定音,无人敢再追究。

堂内沈默须臾,宫洛雪开口问道:“我父亲知情吗?”

梁云初看向他道:“宫大哥一行皆不知光仁帝身份,当年我等亦是他成为太子才知晓。”

宫洛雪看向宋知念,他们都明了文若竹为何必须死。

梁云初起身道:“今日是有宫少爷作保,又是殿下亲临,才说出实情。我在岛上待了三十馀年,从未对人提过只字片语。只希望殿下勿降罪妙峰提,亦勿怪罪宫氏。”

宋知念只淡淡说了句:“不会的。”

宫洛雪起身走到梁云初身边道:“你放心,我们亦不会透露你的身份。可否告知,救下你的年轻夫妻姓什么?”

梁云初道:“男子姓叶,他妻子姓唐。当时正赶往延川宫氏医馆。他们现在还好吗?”

宫洛雪一楞,只得实话实说:“永贞六年,叶叔叶婶...死于延川动乱。”

梁云初一惊,随即咳嗽起来。

宫洛雪赶紧替他顺气,见宋知念一直沈默,江玄也不再发问,片刻后对梁云初行礼道:“谢谢你,洪叔。我送送你吧。”转头叫了林玉安一道,把空间留给宋知念和江玄。

***

一开门,只见丘易春坐在地上满身尘土,正委屈大哭。见宫洛雪出来,边嚎边控诉:“干爹!你师弟太厉害啦!我打不过!我怎么都打不过!”

宫洛雪被吵得脑袋疼,对岑子说:“你别光顾着打,也教教他!教他拆招啊!”

“他太傻了,教不了!”岑子踢着脚下的石头,心中无语至极,还是头回遇上打不过就哭的。

宫洛雪道:“再傻也是你大侄子!叫你一声叔父,也得好好教!”说着跟在林玉安身后,迅速出了院门。

岑子一听,走到丘易春身旁蹲下,吸吸鼻子道:“叫叔父,叫了教你如何拆招;不叫我便接着揍你。”

丘易春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不叫!谁是你大侄子!啊!你别打!”

“干爹!你快回来啊!”

“好痛!啊!叔...叔父!叔父!”

***

见人都走了,宋知念起身狠狠踢了桌腿一脚。

不出江玄所料,桌腿没事,宋知念脚崴了。

江玄叹口气,伸手把人扶坐下,耐心的给他脱去鞋袜,熟练的从怀中摸出药油抹上去,仔细的替他揉脚踝。

“江哥哥。”宋知念终是开口:“父皇在我心中不是这样的人。”

江玄不擡头,也不答话。他们做臣子的,如何能评价君上?

“文若竹本也不知情,可阿吉娜出现在文氏,王中元无法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告诉文若竹所有的事,只好全部杀了。”宋知念感觉到药油慢慢渗进皮肤,整个人滑进椅子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若那孩子活着...”宋知念忽地起身道:“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阿吉娜策划刺杀光仁帝便是想用这孩子...”

江玄答他:“我以为并非如此。王中元一直拔除伊图林部暗探,便是防止外族势力渗入。单论此事,他做的不错。如今的朝臣,你对哪一个不是知根知底?刺杀案发生时,先皇正处盛年,虽太子之位空悬,却有八位名正言顺的皇子。朝中无根基,阿吉娜的孩子又来历不明,故而并无此种可能。“

宋知念认可江玄的分析,又躺回椅子,等着他往下说。

“依我之见,阿吉娜覆活,孩子却死了,这才是她策划刺杀先皇的动机。”江玄嘴上说着,手上替他穿好鞋袜,擡头看着他。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

***

宫洛雪和林玉安出了院子没多远,洪管家便去了后厨,叫他们一炷香后回去用饭。

二人便向着湖边栈道走去。

“梁云初和王中元到的时候阿吉娜和孩子已然中毒身亡。”林玉安边走边琢磨:“父亲不会无故使用绛雪珠,恐怕身中剧毒亦是覆活的一环。”

宫洛雪看他认真的样子甚是喜欢,接话道:“不错,她早已料到光仁帝会杀她,造了个假死局,以此脱身。”

林玉安又道:“那孩子呢?孩子有可能覆活吗?”

宫洛雪道:“刚出生的孩子,寻常情况剧毒下去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但此前未听过绛雪珠覆生详细,也不便做判断。”

林玉安思索片刻说道:“父亲为何会帮她?只因可怜她吗?”

宫洛雪道:“不知,林伯父并未出现在梁云初的讲述中,目前亦无线索指向他是否知情。但我倾向于不知。否则王中元盯梢多年,早就应...”

林玉安也想到了这一层。若知情,又出手相助,恐怕林氏早已不覆存在。

“宫氏丶我师父丶楚师伯能活下来,皆因不知光仁帝身份。即使后来知晓,也不知孩子的存在,亦不知他亲自下令除掉二人。而文师叔就不同了,他与阿吉娜有接触。”宫洛雪说着,却瞥见林玉安摇摇头道:“这件事太覆杂了,想得脑袋疼。”

下一瞬他的脑袋便被一双温热大手拢住,又听得宫洛雪在他耳边道:“那就别想啦,今日行云推手还没练呢,回去跟干儿子对练去。”

林玉安偏头看他:“我才不干欺负小孩的事。”

这人趁机飞快在他唇上一啄,嬉笑地看着他。

林玉安又想起晨间洞中发生的事,不由得喉结滑动一瞬。

‘为何自己当时会那般行径?’他很是不解。

“差不多了,回去吧。”宫洛雪揽他往回走,栈道上实在风大,虽说才走了没几步,但他很担心林玉安被吹坏。

“回去陪你练行云推手,午间睡会儿,下午就得办正事了。”

林玉安听他这么说有些好奇:“什么正事?”

“给曲岛主献贺礼。”宫洛雪答他。此事裴庄主特意交代了,献贺礼活像大型显摆现场,每家都得展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倒也不是越贵越好。

‘得展现出诚意!朝鸣山庄靠你啦!’宫洛雪想起裴庄主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托付的不是贺礼,是整个朝鸣山庄。

“每家都得展示吗?这什么习俗啊?”林玉安想到每人抱着自家贺礼上前展示一番,既尴尬又别扭。

宫洛雪凑他耳边低声道:“老爷子们管这叫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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