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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遗物

光仁帝沈屹早年间自请肃州戍边。在延川结识伊图林部公主阿吉娜,二人相恋,在经历延川守卫战丶延川反击战后,阿吉娜留在大绥。元武三年太子薨殁丶滕王兵变,沈屹带铁锋突骑救驾入主东宫。这期间阿吉娜诞下沈玞,沈屹知晓后下令除掉母子。

谁知阿吉娜早有预料,事先带着沈玞服下剧毒,而后利用绛雪珠覆生。计划实施中发生差错,阿吉娜覆活,沈玞覆生失败,绛雪珠被毁。

十五年后,阿吉娜集结暗探,策划刺杀。行刺失败后,突生意外导致懿萱宫大火,烧死了德妃和沈瑛。

同年,王中元在潞州巧遇阿吉娜,见文若竹与其有交集,为防止沈屹杀妻杀子之事泄露,屠尽文氏满门。宫晟丶白九尧丶楚天吟丶林松乔,因不知此事全貌得以幸存。

这便是一行人依线索,拼凑出事件的概貌,但众多细节已然无法覆原。

宋知念在江玄的安抚下情绪平覆了许多,他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一心想要查出害死母妃亲弟的真凶。谁知到头来一切竟源于父皇的风流债。

他生在帝王家,早已看尽人性百态。可父皇在他心中完美又立体,如今知他曾杀妻杀子,再联想到母妃离世后,父皇不再宠幸任何女子。行为如此割裂,真的是同一人吗?

这令他实在难以接受。整个人闷闷不乐地随便吃几口,便回了房间。

江玄叹气,盛上碗鱼汤,又追了进去。

丘易春被岑子追着打了一上午,脸上哭过了又蒙上一层灰,脏得不得了。宫洛雪便去拧了帕子丢给他,叫他擦脸擦手进屋吃饭。

丘易春算是被岑子彻底打服了,这会儿乖巧地坐在桌边,嘴上狼吞虎咽,身子倒是挺拔有规矩。

“吃了饭回去睡觉。”宫洛雪对他说:“以后莫要再耍小动作惹人讨厌。岑子虽厉害,却从未对你下狠手。下回换个人你试试?”

丘易春点点头。用完饭又恭恭敬敬地给宫洛雪行礼道别,回了丘氏住的院子。

申初,宫洛雪带着一行人到了曲氏大宅正堂。

如前一日那般,一行人跟着宫洛雪走上一圈打过招呼,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林玉安看着堂内众人,大多抱着各式各样的精美礼盒,面上皆是迫不及待想要当众展示宝贝。

再看坐在身边的宫洛雪,手里就两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便凑过去问他:“什么宝贝啊?”

宫洛雪瞧他一脸好奇,便将两个盒子一一打开给他看。笑道:“玉安这么好奇?这是给曲岛主的,琅玕珠。裴庄主寻了许久才找着这么大,又近乎一样的两只珠子。只稍稍打磨过,几乎是原生样貌,可说世间罕见。”

宋知念不知何时凑他二人身后瞧了一眼,感叹道:“谑,属实罕见!宫里头也没这么大的。回头问问裴庄主,哪儿弄来的,我也给兄嫂寻一对。”不知是午间休息得好,还是江玄哄得好,宋知念这会儿心情不错。

“行,回去我问问他。”宫洛雪笑着应他,又继续道:“这是给曲夫人的,又红又透的靺鞨,也是难得的宝贝。夫人做簪子,镶链子都合适。”

“这个也好!”宋知念打小用的都是宫里的东西,自然眼力好:“这透亮的!真是好东西!裴庄主眼力不错啊!品味亦甚高!”

宫洛雪笑道:“那是自然!”

说话间曲岛主同夫人在子女的陪同下入了堂,各位便挨个上前介绍又献礼。宋知念和岑子伸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林玉安低声问宫洛雪:“怎的不是献武林秘籍?”

宫洛雪一副好笑的表情看他道:“哪儿这么多武林秘籍?玉安,那都是传奇话本里的故事,你看了还真信哪?”

林玉安不服气地白他一眼:“就爱看!怎么了。”

“爱看好啊,下岛去书坊尽管挑,我送你。”宫洛雪又嬉皮笑脸的凑他耳边说话,说着又向旁边打了个招呼。林玉安回头看去,丘怀湘带着丘易靖正向着他们走来。

江玄跟着宋知念和岑子到前面看热闹去了,丘怀湘自己拖了个椅子坐在二人身后,一脸兴奋地凑上来低声问:“宫兄弟!你施了什么法呀?”

宫洛雪一脸疑惑地看他。

“我家易春,方才竟然向我请教拳法嘿!”丘怀湘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林玉安奇道:“丘大哥,孩子向您请教拳法不是很正常吗?”

“嘿哟,林兄弟你有所不知。”丘怀湘搓着手道:“易春这孩子,整日里就是皮。有他大哥在,我也不指望易春接班,就由着他,练拳过得去便行。方才回来,竟认认真真的请教,还让易靖指导来着!哈哈哈哈!可把我高兴坏了!”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丘易靖在他身后站着,手里抱着两个盒子,也跟着笑。

宫洛雪和林玉安对视一笑,二人心道:这是表面打服了,暗地里还较劲呢。不过总归是对了方向。

丘怀湘瞥见宫洛雪手中的盒子,问道:“裴庄主给准备了什么?”

宫洛雪揭了盖子给他看过:“丘大哥你呢?你那两个盒子,不简单哪。”

宋知念回头时,正见着丘怀湘打开第二个盒子,他只瞥见一角,便是呼吸一滞,伸手拉了江玄缓步过去。

当他站在丘怀湘身侧,见到盒子里那根再熟悉不过的簪子时,强压着激动,低声问:“丘大哥,这簪子好生别致。听闻此类红宝簪,最难处理的便是宝石嵌座的后方,能看看簪子后面吗?”

丘怀湘一见是他,豪爽道:“当然!”伸手便将簪子拿起,毫不吝啬的让各位瞧个仔细。

这支簪子无论做工或是用料皆是极品,精美绝伦。极细的金丝三条一绺,穿梭编织环带纹做底,围上一圈金丝镂空如意纹,每一片如意纹中心嵌上光泽莹润的蚌珠。而簪子最抢眼之处,在那金丝环带纹正中,一颗色正水润的红宝石,足有一枚铜钱大小。红宝石四周两圈小金珠中又嵌着数颗泛着粉白光泽的蚌珠。

丘怀湘说道:“宋兄弟看来是个行家!这支金丝花头红宝簪最为特别的便是宝石嵌座的后方。你们看啊,这里。”众人顺着他手指看去,纯金的嵌座后方,竟錾刻着一朵盛开的萱草花。

林玉安觉出宋知念似有异常,他双目注视着簪子,嘴唇抿得发白。

江玄伏在宫洛雪耳边说了句什么,林玉安见他眉头蹙了一瞬。

在丘怀湘将要收起簪子时,宫洛雪对他说:“丘大哥,同你说个事儿。”

岑子见他们围着,也过来看,一见那支簪子便挪不开眼,可太好看了。却见他师兄低声给丘怀湘说了几句话,丘怀湘连忙向那簪子尾部看去,果然如宫洛雪所说有小小的印,仔细看去,印上是一个‘瑜’字。这簪子花头太过抢眼,实在难以留意簪尾的小印。

他吓得手一抖,皱着眉头迷惑道:“不会吧?这...不能吧。”转头问丘易靖:“哪儿弄来的?”

丘易靖觉得父亲态度异常,低声回道:“松县明琅轩。”

丘怀湘沈声:“知道了。”转头将簪子放入盒子推到宫洛雪面前说道:“宫兄弟可别声张,这事我有疏忽。只是...你那儿有多的礼么?”他这一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是宋知念,连忙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他现下不缺银子,可奇珍都在府里,远水救不了近火。

岑子看得不太明白,问江玄:“江哥哥,这是要交换吗?”

江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簪子是你宋哥哥母亲的遗物,想换回来,可都没带多的礼。”

岑子一听,想着既然是宋哥哥要,自己包袱中倒是有他之前赠与之物,便问道:“龙涎香可以么?”

丘怀湘听了有些遗憾道:“寻常龙涎香恐拿不出手。”

岑子又问:“哦,我倒有一个,挺大的,不知是否寻常。”

丘怀湘寻思着,若是比寻常的大点,巴掌那么大也凑合吧。谁让自个儿招子没把关,寻了个宫里流出的赃物来。

便问他:“有多大?”

岑子两手一比:“比菜盘子大点吧。够吗?”

当丘怀湘拿出这通体琥珀色的龙涎香时,正堂里的人们都沸腾了,着实没见过这么大的!又按宫洛雪为他备好的说辞一顿渲染润色,毫无疑问此物成为曲氏今年收到最惊艳最豪气最用心的贺礼。

献贺礼结束后,丘怀湘被众人簇拥着反覆追问那些寻宝故事是不是真的,一整个众星拱月,开心得不得了。

去寿宴的路上,林玉安问宫洛雪:“你同他说了什么把这簪子骗来了?”

宫洛雪假装恼他道:“林玉安,你对我有成见!如何能称骗呢?”

林玉安笑道:“那称什么?”

“这要放话本里,自当叫‘宫大侠机智换宝物’啊!”

林玉安成功被他逗笑了:“好好好,宫大侠,到底如何说的?”

“照实说,添加些许细节罢了。”

“细节?”

“我同他说,这簪子是宫里头流出来的,两年前官府就托朝鸣山庄四处留意了。其中宫里头流出来的是照实说,朝鸣山庄的部分是添加的细节。嘿嘿。”

那簪子下方的小印,自是江玄告知他的。

这支金丝花头红宝簪,乃是宋知念同他父皇一道赠与德妃的生辰礼物。小印上的‘瑜’字,正是沈瑜的瑜,而丘怀湘误以为是工匠留印,便没在意;红宝石嵌座后方纯金錾制萱草花,则是他与光仁帝一同亲手制作,由宫里的金匠合上去。

这支簪子,德妃于光仁帝遇刺那日头回用上。原是晚宴后一同观赏戏班的表演,可那日九皇子沈瑛有些不适,一直挂在德妃身上哼哼唧唧。德妃用完饭便带着他回了懿萱宫。

随后便遇害了。

那时沈瑜才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晚宴后跟着几个皇兄留下看表演,目睹了整个行刺过程,吓得不轻。后来众人赶到懿萱宫时已无力回天。

那段日子宫人皆是小心翼翼,对他百般保护不得靠近懿萱宫废墟,有时他想起这根簪子,又不敢问父皇,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此物一直在宫里库房收着。没想到竟会流落民间。

“下了岛便飞书家里,查查当年遗物入库档记。”宋知念低声对江玄说:“档记上若是有,那定是库里边流出来的,抓个内贼也好;档记上若是没有,定是母妃遇害那日有人趁乱弄出来的。此人当在纵火现场!”

“好。”江玄应着他:“方才细问了,簪子来自成州松县明琅轩,得去一趟。”

“去,必须得去。”宋知念即便知晓万事皆因父皇而起,却仍对母妃身亡现场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纵火制造混乱为何不偏不倚点着了懿萱宫?

刺客逃亡,那日众多宫殿都空着,为何偏偏逃进有人的懿萱宫?

诸如此类的疑问,不解开他这辈子无法安心。

***

寿宴一开始,宫洛雪便被曲明川拉去喝酒,过了一阵又把岑子叫走。

林玉安远远看着,想必师兄弟二人打听师父的消息去了。

一开始还能看见人影,酒过三巡,串桌的人多了,他眼花缭乱,便抓不住那背影。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

回想起晨间洞中拥吻,林玉安迷糊起来。

自昨夜起他总听见有人唤他名字,在洞中才分辨出那声音是邢梦蝶。此次毒发与前两次皆不同,身体无一处疼痛,可邢梦蝶如一滩烂肉赫然出现在眼前,诡异地笑着幽幽唤他‘林玉安...你来杀我啊...’。恐惧间只好胡乱挥拳。

几拳下去眼前又变成大师兄,满面血污,切口整齐的咽管从颈间破碎的伤口伸出,汩汩冒着黑血,细碎的念着‘玉安丶玉安哪,你可替我报仇了?’

他害怕极了。

他在咽中一阵苦涩中醒来,又在草药香中迷失。此时此刻他亦不明白为何‘再来’二字会脱口而出,许是这人驱散了恐惧,许是自己被那美妙的感受冲昏了头脑,又或是被那双眼睛蛊惑了。

他分不清,但此刻回忆起来,心口仍是一阵酥麻。

这算什么?

林玉安擡手添了茶,抿上一口,心道:他去哪了?

正胡乱想着,宫洛雪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刷地一下坐在他身旁。

“太可怕了。”他说着话顺手便擡起林玉安的茶一口饮尽,搓了把脸道:“妙峰提的酒太劲了。”

林玉安胸中的烦闷霎时没了踪影,问道:“有你那药酒劲大吗?”

“那倒没有。”宫洛雪挨他紧紧地说:“人太多,我躲一躲。”

“有师父的消息吗?”林玉安问他。

见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几个长辈见过他,瑶州丶庆州丶肃州丶岐州都去了。皆是年节前的事。”

今晚的宴席设在曲氏大宅的院中,红色的灯笼挂在半空,桌面再设烛台。林玉安见他面上映着烛光,颊间有些泛红,这副模样比平时看着更加英俊。

“许是路上错过了,岑子在家里留了信。师父回去见了知他同我一起,便不会担心。”这人说着又添了茶饮下一口。

林玉安的视线勾勒他颈间,见那喉结滑动,心口怦然。

宋知念同江玄随便吃了点就赶着回去看簪子,早已离席。

岑子跟师兄打过招呼也回去了。

林玉安刚想问他何时回去,便听得一声“宫兄弟!”曲明川提着酒往他身边一坐,说道:“父亲交代明日巳初,在麒麟洞相见。方才我同洪叔说了,他会带你过去。”说着又给他添了酒。

宫洛雪连连抱拳以示感谢道:“正想托你问问这事。”

曲明川把酒杯塞他手中,自己拿着杯子同他一碰,一脸神秘道:“父亲还交给我一任务。”

“什么?”二人一同饮下一杯。

“他让我打听一下,你娶妻没?”

“咳...咳咳...”宫洛雪被呛着了。

“我家有个表妹...”曲明川兀自开始介绍,又被宫洛雪打断:“打住,曲大哥,别了啊!”

“你别嫌弃啊,我父亲可太稀罕你了!表妹不行,我亲妹妹怎么样?父亲做主,让她和离!你来做我妹夫!”

“哥,求你了!快别说了!”宫洛雪实在没办法,只好抢过酒壶给他添酒道:“我敬你!”

这杯还没喝完,丘怀湘又来了。

“妹夫?”丘怀湘已是满脸通红,笑嘻嘻的挨着曲明川坐下说道:“十年前我就看上这宫兄弟要他做我妹夫。我那妹妹,模样俊俏,性情温和知书达礼,我老丘家金贵养起来的,不似我这般鲁莽。不说远的,成州没哪家姑娘比得上。每次提这事宫兄弟刷地一下就上屋顶!这二六了还不娶亲,我像你这年纪,易春都五岁了!”说完和曲明川一起哈哈大笑。

宫洛雪听得汗流浃背,决定主动出击:“曲大哥,你家几个孩子?念书如何?拳打得怎么样?”

***

回院子的路上,林玉安想起自问出‘你家几个孩子’开始,话题就不知不觉被这人引到养孩子上去了。终成两位大哥养娃经验交流。

一个问:孩子不好好念书如何是好?

一个答:这事儿要耳濡目染,你得做出表率。

发问那个就说:说得有理!咱俩喝一个!

一个问:孩子不好好扎马如何是好?

一个就说:那得抽!

发问那个说:对!就得抽!可媳妇不让。

另一个说:我媳妇也不让!来喝一个!

宫洛雪不仅成功躲过催婚话题,还带着他顺利溜号。

林玉安一路笑个不停,宫洛雪问他:“你要笑到几时去?”

“我今日才发现,你这人甚是狡猾!惯会一本正经忽悠人。”林玉安边笑边答他话,埋头提着袍子走了一阵没听到声响,转身看去人没了。

下一瞬忽的就被他背在背上颠了颠。

“我自己有脚。”林玉安恍惚间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你只是中毒了,不是废了。’就行为来看,这人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有脚也不让你走。”

“为何?”

“不为何。”

“...”

宫洛雪今日心情大好,他想着明日曲岛主出手相助,或许能让林玉安恢覆。

‘不说十成,恢覆两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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