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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邪像

宫洛雪和林玉安一早便在洪管家的带领下上了山。

晨间山中雾气缭绕,三人正行走在大路上。宫洛雪硬是要将大氅给林玉安裹上,走这许多路身上已出了不少汗,这人却不让他脱。

林玉安一脸无语地问:“你想捂死我么?真的很热。”

宫洛雪面上亦是一层薄汗,说道:“进了洞你便知厉害。”前日二人被困洞中,那湿冷他受得了,林玉安可不行。若不是他驱了内力,又一直将人搂在怀中,这会儿林玉安该躺着发热了。

今日去见长辈,总不能失了礼一直搂着。

林玉安拗不过他,只好鼓着腮帮子闷头跟着走。

顺着大路又走过七八条小路,终是到了阎浮山东北向的麒麟洞。

进洞十步之远,林玉安确实知了厉害。

这里太冷了。心下嘟囔:阎浮心诀是什么极寒环境中练的功吗?

向洞内前行又倒了三转,他们才见着岛主曲行之。

他正盘腿打坐。

洪管家招呼了一声便出去了。

曲岛主将林玉安唤过去,见他一头汗还没收,便盛了茶让二人先坐会儿。

“玉安,先歇会儿。阎浮心诀行脉时,我需时刻注意走脉行势,待你收了汗除去上衣才可。”曲岛主说道。

二人行礼谢过便坐下饮茶。

曲岛主又道:“洛雪已将情况告知于我,实是没想到,松乔如此良善之人,竟是这下场。玉安,你节哀。”

此话一出,宫洛雪心里又自责起来,若是他能早日下定决心除掉宫诺雨,林氏也不会如此。

林玉安向曲岛主行了大礼回道:“玉安谢过岛主出手相助,待大仇得报,定好好报答。”

曲岛主叫他起来坐好,宫洛雪见他额间汗珠收了,便替他解开氅衣。

“玉安,我唐突问一句,你母亲的名讳是?”曲岛主这一问,林玉安有些不解,转念又觉定是事出有因,便答道:“家母乃鹤州凌氏,讳佩茹。”

曲岛主点点头,叹着气道:“看来当年那女子终是去了。”

林玉安疑惑地看向宫洛雪,二人皆是一头雾水。

“我结识松乔时,他尚不及冠。”曲岛主手上给他二人添了茶,便开始讲述:“在岐州去往潞州的官道上,见松乔怀中抱着一异族女子,晕倒路边。那日岛上医师随行,便替二人诊治一二,却发现病症甚怪,乃医师未见之症。初断之下,医师道松乔尚且有救,我便用阎浮心诀替他行脉。但那女子...已是病入膏肓,难以施救。”

异族女子?此事林玉安亦从未听父亲提过。

“待他醒转,又用自家功法行过脉便缓了过来。他说自己是沧州林氏林松乔,那女子与他相恋,此行乃从肃州出发回沧州,打算向父母禀明二人心意。可中途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二人受重伤。说完又谢过我出手相救。”

“我明白此话不真,他二人伤情奇异,不似何种武功所致。联想到世间早有沧州林氏秘宝传闻,便问他此伤并非内力所致,是否与那秘宝有关。松乔是个爽快人,见我救了他,又猜到实情,终是说了真话。那女子的好友遇上了麻烦,不得已动用绛雪珠出手相助,结果二人却被绛雪珠所伤。”

“被绛雪珠所伤?”林玉安奇道。

听他这般发问,曲岛主更惊奇:“松乔没有告诉过你吗?”

“父亲并未告知我关于绛雪珠的一切,晚辈也是在父母过身后,才知晓林氏曾经确有此物。”

“哎...那绛雪珠反噬一事你可知?”曲岛主又问他。

林玉安道:“说来惭愧,晚辈亦是前不久才知此事。”

“松乔告诉我,林氏寿命不长乃是绛雪珠反噬之一。此物一旦启用,会对在场之人造成极大的伤害。他与那女子便是如此。只不过他有林氏功法护体,不至丧命,但那女子...哎...”

宫洛雪问道:“曲岛主,此事发生于何年,您还记得吗?”

曲岛主稍加思索答道:“应是元武四年或五年。”

阿吉娜死于元武四年,覆生一事自然发生在同年,而宫诺雨曾查到元武四年到五年林松乔在延川,时间对得上。

宫洛雪又问:“林伯父是否提过绛雪珠去向呢?”

曲岛主添着茶说道:“松乔只说林氏先祖留下的记录中并未提到启用绛雪珠的伤害,待他回到沧州定要记下此事,以免后人再受伤害。我曾建议他不如将珠子毁去,林氏便可脱离反噬。他却道林氏先祖曾多番尝试,均无法将其毁灭。”

“无法毁灭?”林玉安和宫洛雪二人惊道。

可林松乔却告诉王中元阵法失误,绛雪珠当场化为灰烬。

曲岛主面上更加惊奇:“不错,当时此物便在松乔身上,他亦向我展示。玉安你没见过?”

林玉安无奈道:“曲岛主,晚辈别说见了,曾多次向父亲求证此物,得到的回覆皆是林氏并无此秘宝。”

曲行之甚为震惊,连忙道:“你快脱去上衣,待我替你行脉看看!”

林玉安光着膀子盘腿而坐,曲岛主捏了指决,在他背上穴位推掌。他只觉有几股温热力量从身后不同穴位注入,浑身寒气顷刻驱散。这力量又沿着脉络行至全身各处,感觉奇异又温暖。

“奇怪。”曲岛主注视着他后背道:“确实与松乔不同。并无他身上那股恶邪之气。但...”

此言未闭,林玉安只觉颈后风府穴一阵刺痛,霎时头痛欲裂,接着喉头一阵腥气袭来,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口鲜血。

曲岛主连忙收招,宫洛雪起身间带倒茶盏,咣当一声碎了。他顾不得这许多,一把捞住林玉安,急问:“怎么了?哪里痛?”

林玉安头痛得要裂开了,嘴角挂着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洛雪又看曲岛主,问他:“岛主您没事吧?”

曲行之摆摆手道:“赶紧看他,我无恙!”

林玉安缓过来时,正身趴在离茶桌不远的榻上,身下垫着紫貂暖席,塌旁放了炭炉。他觉出身上有好几处穴位酸胀,浑身无力,只稍稍擡了头,见宫洛雪正皱着眉给曲岛主把脉。

听他有动静,宫洛雪道:“别动,行针。再躺躺。”林玉安亦觉着头疼,便又闭上了眼。

片刻后,宫洛雪对曲岛主说:“岛主无碍,方才气有些乱,现下无事了。”

曲岛主却面色凝重道:“玉安的身体,阎浮心诀帮不上。”

宫洛雪方才纳林玉安的脉便知道了,他浑身气血乱涌,并无半点得到助益之象。又见他一口血喷出来,心里实在慌得很。

“玉安的经脉毁得彻底。”曲岛主继续道:“他体内已无当年松乔那股从娘胎里带来的反噬之力,亦无受绛雪珠所伤的恶邪之气。但奇怪之处在于,另有异常之气徘徊于他脉络之间。方才我尝试引导,却遭到抵抗,此种情况我尚且初次遇见。在经脉尽毁的情况下,必不是他主动驱力抗衡,而是...我说不明白,此前从未遇见过。”他边说边摆着手,苦恼无比。

宫洛雪的心似沈入千年寒潭之底。

这不是曲岛主出手帮助的第一个经脉尽毁之人,却是头一回令他束手无策。

林玉安趴在榻上听得清楚,他不知此刻的眩晕是因头疼,还是因这些话。

曲岛主看着宫洛雪道:“我立刻修书药王谷,你带玉安去找方敬禹。”

宫洛雪听到谷主的名字瞬间回神,连忙行礼道:“多谢曲岛主!我亦打算下岛即前往药王谷求见方谷主,若是得您引荐,那真是太好了!晚辈感激不尽!”见他伸手拿纸,立刻上前替他研墨。

“你先别高兴。”曲岛主提起笔,沈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有我引荐,他当见你,但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宫洛雪研墨的手顿住了,问道:“为何?”

“因为你是宫晟的儿子。”

宫洛雪的父亲年轻时,也曾在药王谷跟老谷主学过几年医术药理,与方敬禹算得上同门师兄弟,二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几年相处如亲兄弟般。

直到二人皆爱上晋州曲氏长女曲莞嫣,当得知曲莞嫣终是选择了宫晟,方敬禹一气之下跟着老谷主闭关十年,出关后没几年老谷主仙逝,他便接过谷主重担。

得知曲莞嫣嫁给宫晟后,方敬禹不再与宫氏来往,也立下规矩,绝不让宫氏后人入药王谷。

宫洛雪一边替林玉安取针,一边听着。

待曲岛主说完,他道:“方谷主...也太小心眼了吧。”

“嘿,这你可说对喽!”曲岛主书信已毕,放下笔道:“敬禹这人心肠不坏,就是心眼小。他想不明白你母亲的选择。”

“想必是父亲较为英俊潇洒吧。”林玉安听他这么说,擡头看他又忍不住笑。

曲岛主听了也笑道:“不错,你父亲年轻时确实如此,走到哪都有姑娘跟着。这点你就比不上他了。”

宫洛雪手上一顿,对着林玉安做了个口型:“又来了。”

“二六了还不娶妻!昨日叫明川同你讲,人倒被你灌醉了。”曲岛主俨然化身家中长辈,开启催婚模式:“整日在朝鸣山庄混着!我看是那裴卓贤没带好头,一个当家的不娶妻,手底下人也跟着学。”

“好啦,曲岛主!”宫洛雪嘴上答话,手上拿着内袍给林玉安穿上:“我自有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有心仪的姑娘了?”曲岛主将手中的信放下,关心道。

宫洛雪笑答:“有啦!”

林玉安低笑:这人又开始胡诌。

“哪家的?让我家夫人给你提亲去!你们庄子里都是粗人,干不了这个。”

“沧州的。”

林玉安一怔,又听他说:“到了时候请你们吃酒就是!”

***

离开妙峰提,宫洛雪一行在灵峰镇停留一日。

林玉安自麒麟洞出来便一直头疼,时好时坏,在渡船上实在受不了吐了几回,现下躺在客栈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很。宫洛雪给他煎了药,又忙着写信回报邪僧一事,写完了又理胡方丹解药的方子,时不时回过头来同林玉安说两句。

林玉安听他问绛雪珠,便说:“依方才曲岛主所言,绛雪珠并未毁掉。”

“可你身上既无反噬之力,亦无绛雪珠恶邪之气。”宫洛雪手头理方子,头也没擡的答话:“这又是为何?”

“我亦不明白。”林玉安这会儿头疼又好些了:“是我身上没了反噬的意思吗?”

“自然。”他终于弄完了,放下笔转过身又给他把脉道:“无反噬,无恶邪之气,但有徘徊于脉络之间的异常之气。想必这便是我解不了的那玩意儿。还会同阎浮心诀对抗。邪门。”

林玉安擡手揉着太阳穴没接话。

“血气一通乱,我给你施针,好睡会儿。我得去把信递了,回来便叫你。”

几针下去,林玉安倒是安然地睡了一阵。醒来时见他还没回来,便开了窗站在一旁透透气。

带着湖水气味的空气拂过林玉安面上,他深吸一口,又无奈地低头。

果然还是不行吗?这会儿他想起曲岛主的话,心中又多一分失落。

虽说宫洛雪一直夸他行云推手练得好,林氏剑法也没落下,但对习武之人来说,经脉太重要了。曲岛主一句‘玉安经脉毁得彻底’,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割在他心上。好不容易拾起的一点点信心,这下又摇摇欲坠起来。

窗下小巷走过一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支黄绿风车,正被吹得呼啦啦转。那少年擡头看他,友好地对他笑着挥手。

林玉安也微笑回应。

那孩子身后忽的出现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手持弯刀向他劈来。林玉安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小心!”

孩子抱头蹲下躲过这一刀,起身往巷子深处跑去。

林玉安转身拿着云里春飞奔下楼追去。

果然在巷中见到那二人站在孩子面前,迅速拔出云里春刺了上去。

那二人见林玉安皆是一惊,听得铮铮两声兵器相交,林玉安便冲了进去,一把将孩子护在身后,狠狠地看着二人道:“欺负孩子算什么?”

这才细看来,二人皆着长袍,一灰一青,肤色较深,不似瑶州人的细皮嫩肉。相貌上也与瑶州人不大相似,却又不似关外人那般深目高鼻。

着灰袍之人,身量较高,恐与宫洛雪不相上下,体型比他魁梧许多,黑发束着马尾戴了护额。下颌较宽,一副威严相,手持一把弯刀正打量着林玉安。

着青袍那人则同林玉安差不多高,四肢修长,体态纤细,这人发长仅过肩头,亦是佩了护额。下巴尖削,眉清目秀眼尾上扬。手中握着一把笔直修长的窄刀。

‘这什么人?不论相貌还是武器都相当陌生。’林玉安不敢轻举妄动。

听得二人用他未听过的语言交谈几句,那弯刀男子便稍稍后退,窄刀男子则起势攻来。

林玉安用林氏剑法接招。

他脚下启动极快,霎时便攻到窄刀男子面前,这人惊讶一瞬,连忙提刀格挡。铮铛两声间二人已过四招。

林玉安心中惊奇,这绝对不是大绥武功!

窄刀男子步伐诡异,足下走步如蛇灵活多变,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接招,幸而林氏武学在速度上不落下风,十几招间已然适应节奏,二人斗得胶着。

林玉安再接下一刀,拆招间将云里春在手中一转,改提为握,提臂一挥,剑锋向着男子面堂扫去。这人腰身极软,生生向后仰躺躲过了。

这时林玉安发现那灰袍男子不见了!

回头一看,弯刀即将劈中孩子。

随即脚下一转,转身扑去。幸而稳稳抱住了孩子,那灰袍男子手上似是收了力,弯刀从林玉安左臂上擦过,可刀刃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

林玉安抱着孩子跌坐在地,孩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他忽的又是一阵头痛,太阳穴如生出一株荆棘,刺得他眼眶一阵湿润。此刻他动弹不得,只好擡头愤怒的看着二人,这二人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青袍男子又对灰袍男子说了几句话,灰袍男子震惊的回看过去,又转头看看林玉安。

僵持之间,宫洛雪直直从房间窗口飞出,正要踢中那灰袍男子,这人旋身一转,回到青袍男子身边站定。

宫洛雪挡在林玉安和孩子身前,沧月已出鞘。满脸杀气看着二人。

青袍男子生涩开口道:“孩子,不是孩...”话没说完,岑子又从后方杀到。

灰袍男子已感受到二人强大的内力,反手一捞,将青袍男子扛在肩上,擦着岑子的剑刃飞身上了墙头。

在青袍男子不明语言的骂骂咧咧中,二人消失在重重屋脊间。

岑子起身要追,却听得身后师兄大吼:“林!玉!安!”将他吓得一个趔趄。

‘完了!玉安哥哥定是受了重伤!’心里这么想着连忙回到师兄身旁一看,他左臂确实流着血,但伤口并不深。他玉安哥哥被这一声吼懵了,那孩子在他怀中亦是一脸惧色地看着师兄。

林玉安头痛欲裂,烦躁地大声道:“你吼什么啊!我头痛死了!”

“头痛你还乱跑!”宫洛雪明显没了方才的气势,收了剑蹲下去给他检查伤口。

林玉安一把拍开他手道:“小伤。”又把孩子扶起来站好,忍着痛柔声道:“你没受伤吧?”

那孩子摇摇头,伸手在林玉安伤口上摸了一把,手上沾了血,另一手又揉揉眼睛,做哭泣的样子。

“原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没事,不痛,我送你回家吧。”

那孩子擡头看宫洛雪,见这人黑着张脸,恶狠狠地看他,风车都没要,转身拐个弯跑没影了。

林玉安叹口气欲起身,却被宫洛雪飞速一把抱起。

“岑子替他收了云里春。”

林玉安见他脸黑得可怕,低声说:“那两人好凶,欺负孩子。”

“下次遇见我扒了他们的皮!”宫洛雪说得咬牙切齿,随即又话锋一转道:“林玉安,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什么?”

“知不知道你每次受伤我...我...”宫洛雪的话又卡嗓子里了,他想说‘我心痛’。

“你什么?”

“算了,没什么。明日起你不可离我半步!”

岑子跟在他后头,一起转出了小巷。

那孩子在转角探出头看着他们离去,擡起那只沾了林玉安鲜血的手,看了一瞬便伸出舌头将鲜血舔上一口,随后他楞住了,仔细地看着手上的血迹,像得了稀世之宝,双目闪烁心中盘算一阵。

片刻后,一口一口将鲜血舔了个干净,终了又嗦嗦指尖,面上意犹未尽间露出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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