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河畔
云牧秋正在长桌另一头,宫洛雪一句‘情蛊我心甘情愿’听得清楚。他随众人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情蛊,兰诃婆秘术,无解之蛊。中蛊之人若有二心即刻腹内剧痛,十日之后周身溃烂无法恢覆,生不如死。
他明白谷沙苏此举是为了保障林玉安,可这...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云牧秋跌跌撞撞跑过去,却见宫洛雪神色坚定,对着方敬禹继续道:“师伯,是您说的要表明心意才能此生无憾,亦是您叫我别放弃。”
方敬禹一个激灵回了神,顺手抄起酒盏扔将过来,口里骂道:“你这个小混蛋!”
他非习武之人,就是扔把刀,宫洛雪也能轻易接下来。
见他啪地一声稳稳接住酒盏,方敬禹又抓起谷沙苏的酒盏扔来,嘴里继续骂道:“你可没说心上人是男子!”宫洛雪另一手又接住,说道:“我倾慕林玉安,瞻前顾后不敢直言,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说出来了,幸而林玉安对我也是真心实意,我二人情投意合好得很,请师伯放心!”
方敬禹气得不行,再拿起一个勺子狠狠砸过去,吼道:“可你中了情蛊啊!无解之蛊啊!”
宫洛雪擡膝将勺子一顶,酒盏落桌伸手于半空捞下勺子放好继续道:“您不也痴恋四十载无怨无悔吗?这情蛊中与不中又有何区别?再说了,哪里无解,林玉安就是解药!”
听闻此言,方敬禹浑身一颤。
一厢情愿的感觉他深有体会,这太痛苦了,他把宫洛雪当侄子,如今他有了两情相悦的伴侣,难道不应该为他高兴吗?
还是说要他如自己这般终身受爱而不得之折磨才好呢?
趁方敬禹楞神,林玉安转头对看热闹的成广阿志递了眼色,二人心领神会。
“师伯...”宫洛雪刚要开口,林玉安却倏地瘫倒在他怀里。
“玉安!”宫洛雪伸手就要把脉,却见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师伯!我明日一早来给您敬茶请罪!”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林玉安背起:“玉安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方敬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溜出去几仗远。他起身大喊道:“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师伯!我二人敬你一盏!”成广阿志一左一右将方敬禹架着,只听他怒道:“你们两个也是混蛋!架着我做什么!放开!”
二人将他按回座位,成广一边替他斟酒一边说:“师伯,兄长都说明日来给您敬茶。您有什么气,待到敬茶时,该怎么撒怎么撒!”说着又低声道:“今日这么多人呢,你要他说什么?”
方敬禹这才发现,一桌子人都将他看着,谷沙苏觉出他此刻的尴尬,便用兰诃婆语说了几句,大家又都各自吃喝起来。
方敬禹擡盏喝了酒,阿志在一旁替他顺着气,云牧秋与乌梭历也过来了。
“你啊你!”方敬禹指着谷沙苏说道:“瞧着是个和气的,竟如此阴险!一招情蛊拘着我家洛雪,将来若是你家玉安变心了呢?”
“谷主倒不用担心。”谷沙苏回身给成广阿志还有二位寨主说:“你们自己去玩。我有话要与谷主单独说。”
待他们走远,谷沙苏才凑到方敬禹耳边说:“情蛊只下了半个,吓他的!”
方敬禹将信将疑地看他,又听他继续道:“他们到了这里,都是我与阿秋在诊治。其他人不知道,我是晓得的,你家阿雪公子洁身自好,唯独爱喝两口。小安是个单纯的孩子,又是兰诃婆失散多年的族人。他自己拿的主意,又这般坚定,我反对什么?反对有用吗?”
方敬禹更疑惑了:“那你方才是...”
谷沙苏叹气道:“刚刚听你说他已有心上人,难免担心是否如那些大绥纨絝,将来朝三暮四耽误小安。故而略施小计,看看他是否真心。若他只将小安当做消遣,饮下那酒确会腹痛难忍,他并没有,可见确为真心。”
“嘿!”方敬禹一时无语:“你这不是多此一举?我家洛雪父母...父母恩爱,从一而终,哪里会长成风流的?”
他虽爱慕曲婉嫣,却知宫晟对她亦是一往情深,于此事上,从未有过半点风言风语。多年来嘴上说不想听二人的消息,却在旁人谈起时,忍不住听了又听。个中苦楚谁人能懂?
“小安命苦。”谷沙苏沈声道:“好不容易寻到此处,我们也不得不替他做打算。若小安是你家孩子,我想你亦会如此。”
方敬禹回想起林玉安的遭遇,也不得不认同谷沙苏所言。他沈吟片刻,再问道:“你确定方才那蛊不会有问题?”
谷沙苏斟好了酒说道:“放心吧。论医理我不行,论巫蛊,我还是钻研了一辈子的。并且,我这么做,也有别的意图。”
二人又干一盏,谷沙苏便向方敬禹说起自己的计划。
方敬禹脾气急,却也是个明事理的。听谷沙苏一番解释,他也明白了兰诃婆当前的困局。
兰诃婆一族欲谋将来,岛邦出山是个好机会,要想顺利推进此事,林玉安的将来如何保障,是目前难解的结。
***
林玉安趴在宫洛雪背上晃着腿嬉笑:“我今天真开心!”
“我明白。”宫洛雪两手捞着他的腿,还提着灯,慢悠悠地走在回云门屯的路上。
“玉安也会耍小心眼跑路了。”
林玉安搂着他颈间低声道:“不跑怎么行?方谷主都要掀桌子了。万一他又拿鞭子抽你怎么办?”
宫洛雪在摇摇晃晃的灯火里,沈浸在林玉安带着清甜的酒香气息中低笑着说:“那可是药王谷的门规戒藤,师伯走哪都带着未免太可怕了。”
林玉安一下趴在他肩头哈哈笑起来,宫洛雪又问他:“你头晕吗?方才喝了多少?”
“不知。”他微一偏头便与宫洛雪靠在一起,口中说道:“都没酒味儿,很甜。”
“正因如此,这酒才醉人。”宫洛雪也偏着头去蹭他:“多喝些风一吹,醒来便是第二日。”
林玉安嘴上与他嬉闹,其实心中难以忘记山巅那把火。
他们在那里把宫诺雨烧成灰烬,一同成灰的还有过去那个天真的林玉安。他一度不明白究竟在火中瞧见了什么,以至于那场景总在脑子里反反覆覆。
少时他告诉自己要为林氏荣光而活;当一切破灭时,他告诉自己要为覆仇而活;那把火点起来时,他脑子里迷迷糊糊,除了大仇得报的快感,便是一些难以理解的茫然。
宫洛雪要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如今他心中真实地生出有如嫩芽般的希望。
他的父母回不来了,师兄弟回不来了,可林氏剑法尚在,以茶立业的林氏已有雏形。
他要做林氏家主,他要让沧州林氏重新活过来。
林玉安下巴搁在宫洛雪肩头对他说:“今后,我们一起重振林氏。”
“嗯,我们一起。”
“阿苏长老说给你下了情蛊,是真还是假?你可有觉得不适?”
“我觉着是真的。虽没有任何感觉,可长老总不能拿这事儿开玩笑吧?”
“你不生气吗?”
宫洛雪笑道:“为何要生气?放在朝鸣山庄或许没几个人会疑心我对你的爱慕,可这是灵蛊群山,他们都是你的长辈,而我在他们眼里与一个陌生人无异,自然要多为你打算。”
见林玉安不说话,宫洛雪又继续道:“你别往心里去。我真的不介意,这蛊又死不了人...”话没说完,林玉安的手便捂上他的嘴,在他耳边喃喃道:“别说死...我害怕...”
“好,我不说。”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林玉安搂在他颈间的手臂收了收,借着力向上攀了些,说道:“你得如实回答。”
宫洛雪疑惑道:“你说,我定然老实交代。”
林玉安想了想,低声问他:“初二那夜,你去三娘那儿吃酒,你们聊什么了?”
“初二?”宫洛雪一时有些恍惚:“三娘那儿?有吗?”刚说完又猛然想起来,正是林玉安被绑走那日。
“想起来了。”双臂使力将林玉安颠了颠说道:“三娘问你能不能做账房。”说着又笑起来:“我说不能。”
林玉安有些惊讶道:“你如何知道?我真不会!”
宫洛雪盯着脚下石踏笑嘻嘻地说:“就是会我也不能放你去啊。”
听罢此言,林玉安额头贴在他后颈笑了一阵又问:“就这事?”
“就这事。她可软磨硬泡一整晚,说不会也没关系,你长得好看,往那儿一站,手下的女侠们必然个个干劲十足。我就想着,玉安好看还用你说?便对她说,送你山头去了,那我看什么?”
“哈哈哈哈!”林玉安笑得浸出泪来:“你这么说了?”
“就这么说的。”
二人说着话,也到了屋门口。林玉安从他背上下来,一落地就感受到酒劲的厉害,差点没站住。
“酒劲上来了吧?头晕吗?我给你煮个醒酒汤?”宫洛雪说着话,又捞着他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林玉安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勾着他脖子轻轻吻了上去。原本只想轻啄一口,谁知这人却追上来猛然撬开他唇齿,深深吻来。
两人身上的酒香霎时交融,林玉安从未感受过这般张狂的吻,很快就招架不住,上气不接下气。这人就这么抱着他站在原地纠缠,过了好一阵才放开他。
宫洛雪借着月光看他面上透着绯红,倒不知是酒催的,还是方才吻得太过了。
林玉安眼里盛着盈盈明月,一手抚上眼前这人被月光嵌上银边的脸,胸口起伏低声问:“那一次你说可惜我还病着,待解了蛊再说。再说什么?”
“想知道吗?”
“想。”
宫洛雪抱着他进了屋,擡起小腿将门带上。
***
林玉安这段日子总在回忆五年前的依北河畔。
沧州广平郊外的依北河,春景绝美,是沧州人每年必踏春之地。
时值三月,河畔草场一片葱绿,因近水之故,那片葱绿间时常点缀着零星水珠。初春的风和煦悠扬,一遍一遍劲力适中地抚过破土直立的新草。
新草与嫩芽,总是需要露珠的滋润,清风的抚慰。
林玉安不知那片草场上生的是何种野草,只记得暖阳将他晒出细密的汗珠,记得河水汩汩流淌的声响,还记得自上游山谷偶尔袭来凉风,便激得他一阵颤栗。
宫洛雪的吻常常让他想起这片每年都会去的草场,于是他多番放任自己融在这人滚烫的怀中,耳畔又听见小鸟细碎的低吟。
林玉安当然记得宫洛雪口中所说的那片桃花林。每一年踏春,他都会在那里舞剑。可春日暖阳的桃林中,不止有犀利的林氏剑法,声声起伏的鸟鸣,还有许多细微的新生。
他曾在那里仔细地瞧过蝴蝶破茧。
那茧是羽化前缚的,如今成型的蝶自是要裹着炫彩的翅膀,于茧中艰难翻转腾挪,经历一番拓展抵压,才可进入这崭新的暖春。
他脑中一阵眩晕,仿佛又置身山巅火海。
仇恨已然化为灰烬,他的馀生将被滚烫的情意填满,何尝不是一种愉悦的新生。
林玉安曾沿着河岸缓步上行,踩着湿软的草地,高高低低地行走。
依北河的上游,自两座紧密相贴的山峰间,缓缓流出的河水。待到近前,水流变得急切,巨石造就的落差几乎形成一个瀑布,使得水下被击出深潭。潭中水浪翻滚着涌进收窄的河道,急流往覆冲刷河底起伏的碎石,终是推起层层雪白浪沫,又消失在缓流形成的幽幽漩涡中。
不过沧州的春季多雨,并非每年都能好运的遇上艳阳。
林玉安终于想起五年前那一阵桃花雨。
练罢一套剑法,浑身渗着汗,沾着些红艳的花瓣。他尚未行出桃林,空中却下起了雨。他仰头承受着骤然密集的雨滴,里里外外都润透了,只是那时并不知晓,就在身后,有一个愿意吻去他眼角泪痕的人。
今夜他杀了宫诺雨,放下所有负担得到新生。他感到无比放松,任由河畔的劲风将他揉过一遍又一遍,将他化作轻飘飘的云,难以自控的飞起来。
他在细密潮润的雨中低低吟唱,空气中的草药香叫他无比安心,他想要更多。
没人会拒绝风的托举,他被高高抛起,在银铃响动中磕磕巴巴地唤出冬季精灵的名字;他被托上云端,咽下撞碎的叹息,如此往覆,一次次降落在紧紧圈住他的臂弯中不愿醒来。
***
天蒙蒙亮时,方敬禹猛然惊醒。他突然想起昨日宫洛雪说那些话时,一桌人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这才发现原来只自己被蒙在鼓里。
索性翻身而起,大步流星去把成广阿志踢醒,揪到自己屋里跪着。
二人睡眼惺忪跪了一阵才想起来:为啥?
“师伯,发生什么事了?”成广好奇地擡头。
方敬禹喝着茶冷哼道:“洛雪和林公子的事,你俩早就知道了吧?来的路上怎么不先通个气?”
成广心道,兄长没吩咐,谁敢说?随即清清嗓子说道:“师伯,这种事当然得兄长亲自与您说。况且...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们说了您也不信...吧。”
此话一出,阿志不干了,低声道:“成广!别说我们!昨日见他俩亲嘴我才知道...”
“什么?”方敬禹大喊一声:“再说一遍!”
成广无语地看着阿志,他也觉出说错了话,但方敬禹叫他再说一遍又不敢不照做。于是大声道:“回师伯的话!我昨日才知道!”
“我不信。”方敬禹懒得与他二人啰嗦,上一次在药王谷见宫洛雪生生替林玉安扛下三箭,只当二人一同行走江湖,是过命的交情。谁知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昨夜宫洛雪说他痴恋四十载无怨无悔时便已想明白,只要二人真心实意,他再难以接受也不会反对。心中只气自己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好好跪着!洛雪什么时候来,你们什么时候起!”方敬禹一面念着宫洛雪伤还没好完整,一面这气又总是要找人撒的,索性就叫他二人这么跪着。
“无妨。”成广以极低的声音对阿志说:“兄长平时起得早,我看跪不了一个时辰他便来了。”
“对!这会儿怕是已经起了。”阿志对兄长早起这件事胸有成竹。
可惜,于起床这件事上,兄长头回叫他俩失望。
那边暖榻纠缠难舍难分,这边硬生生跪了两个时辰。
待宫洛雪一声“师伯!”自门外响起时,成广和阿志泪流满面地仰头看去:兄长,你可算来了。
“诶?”宫洛雪一进门就见他二人乖巧地跪着,便问道:“师伯,他俩惹你生气啦?”一回头又见二人似变脸般,面上挂着幽怨,顿时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方敬禹见宫洛雪今日一身螺青长袍,身姿挺拔,精神倒比昨日好得多,心头不由放松了些。又见林玉安跟在他后边进了屋,一袭青梅长袍,领口滚着圈兔绒,瞧着亦是面色红润,哪里像昨日吃醉了的样子。
“你二人回去吧。”方敬禹话音落地,成广和阿志默默地起身垂着头一瘸一拐地打算出去。
宫洛雪见他俩神色异常,待到近前时说道:“别乱跑啊,晚些时候还有事要议。等我叫你们。”
阿志哭丧着脸说:“兄长你再晚些来,我腿都要废了...”
宫洛雪一楞神,又不好说,只得拍拍他道:“晚点说啊,回去休息。”
成广阿志刚出门,丘易知便端着茶进来,先唤过干爹,又叫了林叔父,随即立在一旁。
方敬禹见是她进来,便问道:“梦桃呢?”
“大师姐她...还没醒酒...”丘易知低着头,这话说得细声细气。
方敬禹昨晚之所以能肆无忌惮的饮酒,正因韦梦桃多喝了几盏米酒,宫洛雪和林玉安还没入席,她已醉倒被送回房内休息。
宫洛雪闻言便接过茶盏,对丘易知说:“去照顾大师姐吧。”
丘易知向三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宫洛雪走到方敬禹跟前跪了下去,茶盏举过头顶恭敬地说道:“师伯请喝茶。弟子有错,还请师伯责罚。”
林玉安也按着他的样式照做,说道:“方谷主请喝茶。晚辈林玉安,自请责罚。”
方敬禹冷哼一声道:“罚,为何要罚?”
宫洛雪说道:“罚我昨日当众顶撞。”
林玉安也说:“罚我昨日...装醉逃跑。”
行啊。方敬禹心道,真行,把我的话堵得死死的。
又琢磨半天,实在寻不到什么说的,只得伸手将二人敬的茶一一接来喝了。
见他们还跪着,便对宫洛雪说:“伸手。”
“啊?”宫洛雪有些迟疑,又听方敬禹道:“昨夜回去没喝药?”
“没...这不是饮了酒...”宫洛雪说着话,将挽了袖口擡手搭在桌案上,方敬禹便搭上了脉。
“啧!收起内力!”
“哦...”宫洛雪瞟了一眼林玉安,这一瞟,倒叫林玉安不解。
那眼神闪烁透着心虚,为何?
他只是想确认谷沙苏说那蛊并无大碍是不是诓人,事实证明确实并没有中蛊迹象。但却把出些与昨日有异的情况来。
方敬禹忽的蹙起眉头,又叫林玉安伸手。
“师伯,玉安的脉我每日都把...”
“闭嘴!”
林玉安越发不明白宫洛雪为何如此紧张?
待方敬禹替他把完脉,反手一个爆栗敲在宫洛雪头上,压着嗓子骂道:“叫你折腾人!”
“啊!”宫洛雪抱着头委屈道:“师伯我错了!”
林玉安更是不解,不都好好地吗?他除了腰疼,足下发虚,也没别的,不能是...
“玉安虽解了蛊,但身子还是弱,你每日把脉不知道吗?”
林玉安好像猜到了什么,又听宫洛雪低声道:“知道...我有分寸的...”
咚的一声又是一记爆栗:“你替他把脉看看!你倒是仗着底子好就折腾他,我真是...”
“我把过了师伯...”宫洛雪低着头嘟囔:“以后会节制的...”
林玉安完全明白了,但这件事也不好怪宫洛雪,毕竟都年轻,又手忙脚乱地摸索出滋味来,哪里是说节制就能节制呢。
想到此,昨夜场景如走马灯在他脑中闪过,此刻那面上就跟火燎过似的,双眼盯着鼻尖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