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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岛邦

宫洛雪揉着脑袋走出云牧秋家门时,也近午间用饭时分了。

林玉安面上红晕已然消散,万分不解道:“怎么把脉连这个也把得出来?”

“那当然把得出来。”

“怪不得你心虚。”

“谁心虚了?”宫洛雪停住脚步,勾着嘴角凑到林玉安耳边低声道:“我念着那铃铛实在好听...”他故意不把话说完,惹得林玉安一阵联想,好不容易平覆的心绪又再次如浪潮翻涌。

林玉安红了耳尖...只想叫他闭嘴,却正正中了这人的计划,猛一转脸恰好双唇相碰。

然后,宫洛雪面上就顶了五指印,他倒没半点不乐意,还嬉笑着低头问他:“你瞧瞧我脑袋上鼓包了吗?”

林玉安无奈地转头仔细看了一阵,伸手摸了摸道:“没,就是留着红印。”

“哎...师伯下手太狠,疼死我了。”宫洛雪又说:“咱们去宋兄屋里用饭吧,昨日没见着他俩,瞧瞧去。”

林玉安点点头,想了一阵问他:“师伯为何不提我俩的事?”

宫洛雪却笑道:“茶也喝了,方才还让你以后叫师伯,不叫谷主了。这不是提了吗?”

“这样吗?”林玉安摸了摸领子,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接受了?”

宫洛雪见他动作不自在,想起那修长的脖颈,不由得齿间发痒,心尖也痒。又知他面皮薄,便伸手替他整理一番,将底下露出点边缘的红印遮住。

“嗯,就这么接受了。”

二人说着话走到了成广阿志住的院子门口,宫洛雪喊道:“成广!阿志!”

没让他等多久,人便出来了。

宫洛雪摸出方敬禹新开的药方递给成广说道:“一同去宋兄屋里用饭,正好有事要商议。那边有药炉,按方子把药备好一并带过去。”成广应声去了,又听他对阿志说道:“师父的情况你说说。”

“兄长,师父这回半点线索都没有。”阿志跟在他身后,言语间透出担忧:“进山前整理了一番消息,师父在外的踪迹便停留在正月十三离开云风村,从轨迹看是回了望竹居,看过信后又离开了。”

“可是,灵泉山居民少,问遍了也没人见过他。又几乎访遍桐安各处,亦无人见过。”

宫洛雪听罢神色逐渐凝重:“师父不爱凑热闹,若是想隐藏踪迹,怕是找他很不容易...可下了山总要用饭...云风村到灵泉山一路呢?”

阿志说道:“昱王手下来了不少人,与庄子里的人将这一方向上可能的路线翻了两遍,什么都没寻到。”

以朝鸣山庄寻人的手段,这几条路线上的新坟野坟,甚至有过动土迹象的荒野泥巴都得挖开瞧瞧再填回去。这般细致翻了两遍,就意味着不止没找到人,也没找到尸。

见宫洛雪沈吟,林玉安说道:“算不得坏事,至少目前不能确定师父已亡故,就还有希望。我们明日便回去。”

宫洛雪思索一阵,转身对阿志道:“明日我们带岑子先走,你和成广留下,将师伯一行送回药王谷再回。”

“好。”阿志答话间,岑子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师兄!玉安哥哥!阿志哥哥!”

岑子背着竹篓,与宋知念一同走来。

“巧了!正打算去叫你们用饭。”宋知念走到近前,将林玉安打量一番笑道:“听说你昨晚喝醉了?”

林玉安哈哈一笑:“装的。”

正说着话,阿志从岑子背上抢过竹篓提在手中,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自他们身后跑来,小的那个呼啦一下蹦上岑子后背挂着。

岑子趔趄几步,索性嘻嘻哈哈地捞着腿将他背好。

宋知念面上挂着笑喊道:“小心些!别摔了!”

岑子回头应他:“兄长放心!摔不了!”

又听那孩子在他背上大声说:“阿哥说你头两天光屁股了,羞羞!”

“别听你阿哥瞎说!”岑子有些窘迫道:“若再笑我,待会儿叫我兄长和师兄把你裤子扒了!”

那孩子怯生生转过来,宫洛雪和宋知念及其配合,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

“下来!放我下来!”那孩子似乎被吓着了,蹬着腿在他背上扭来扭去,一落地便做个鬼脸,转身蹬蹬蹬跑远了。

宋知念胸间似灌了蜜般,不自觉地跟着嘿嘿笑。

过了半晌,听宫洛雪问道:“宋兄,玉安诸事已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就等你这句话呢。”

邵文叙来信告知白九尧这回连线索都没有,他也着急,这边岛邦出山一事又需林玉安出面,于是宋知念这两日便在屋里忙着,将所有准备做好,就等林玉安腾出手来。

“玉安,两族磋商,必须由双方都信任之人出面。”宋知念对林玉安说道:“此事对兰诃婆人干系重大,于我大绥却无关紧要,长老们自是难以完全信任我。但你乃兰诃婆族人,又在大绥长大,我也是你带进来的,正是双方都可托付之人。”

这件事昨夜宫洛雪也提过,林玉安明白既要做林氏家主,便不能总依靠宫洛雪。

岛邦出山有昱王撑腰自是前途无量,他虽对经营一窍不通,但凡事皆可学,以往落下的,今日开始一点点补回去就是。

随即对宋知念说道:“宋兄,于此事我是外行,还请指点一二。”

宋知念摆摆手道:“指点谈不上,一会儿用饭时,我们合计合计。饭后宫兄与你同去,想来此事今日便能定下。”

“哈哈!”二人说着话,沈默许久的宫洛雪却在一旁笑出声。

“宫兄你这是怎么了?”宋知念问道:“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宫洛雪仍是止不住地笑,摆摆手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昨夜阿苏长老为何要向我下蛊。”说着又挠了挠左小臂,今日不知为何,他总感到此处细细刺痒。

他一边捞袖口,一边说着:“这件事玉安独自去才定得下来,我同去怕是成不了。”

“为何?”宋知念和林玉安异口同声发问,却见他左小臂内侧现出些细密的红疹。

林玉安拉着瞧了一阵,疑惑道:“怎么回事?”

宫洛雪耸耸肩道:“不知,或许是被什么虫子咬了罢...”

“我那儿有阿秋给的药膏,很管用。”宋知念伸个脑袋瞧了一眼,虽与他前几日被蚊虫叮咬不太一样,但想来除了蚊虫也没别的可能。说罢又问他:“为何你不能同去?”

宫洛雪又挠了两下才放了袖子,嘿嘿一笑道:“这件事就与阿苏长老为何要下蛊有关...”

此番几人终于又凑到一块儿用饭,聊了昨夜趣事,又谈了一阵茶事,再打趣几句,气氛倒轻松又愉快。

***

未正时分,宫洛雪陪着林玉安到了长老们议事屋脚下。

“玉安,我就在这儿等你,去吧。”宫洛雪拍拍他后背,又将他领口整理了一番。

方才宋知念已将所有事项交代,林玉安亦牢牢记下,可他毕竟头回独自谈事儿,难免有些紧张。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正好。二人站在暖阳中正正晒着,宫洛雪擡手擦去林玉安鼻头渗出的汗珠,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便笑道:“凡事都有头回,往后好多事都得林家主出面。今日堂内左右都是长辈,就是说错了什么也无妨,自个儿想办法圆回来就是。再说,整个计划阿秋都是知道的,想必早和阿苏长老通过气了,没什么担心的。”

“我知道...”林玉安不担心其他长老,唯独有些害怕梺隆卓。

“只是阿卓长老定然在,他总是板着脸...凶得很。”

宫洛雪一楞,他还没见过梺隆卓,也无法想象究竟有多凶,却听出了林玉安症结所在。随即瞟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拉起林玉安双手低笑道:“公是公,私是私。我之所以不跟着去,便是不给他们扯上私事的机会。你得明白,兰诃婆人再怎么想走出去,你林玉安说不想做,那便做不成。谈事儿,不是谁凶谁有理。梺隆卓长老凶,林家主也凶得!怕什么。”

这最后一句说得像逗孩子,林玉安擡眼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得对,我林玉安说不想做,那便做不成。”这话着实让他有了底气,又想说什么,背后却传来一声咳嗽。

二人转头看去,正是梺隆卓站在一旁。

这身量不比宫洛雪低多少,虽年过半百却仍是身形挺阔,又高又壮。两鬓剃得光生,其馀花白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理整齐,络腮胡子亦是修剪周正。一对刀眉霸气横生,双目炯炯有神。正负手站着,浑身散发着些许不耐烦的气息。

宫洛雪心中嘀咕,难怪林玉安说他凶,瞧着便是说不上两句要动手的。

梺隆卓一双眼睛盯了一会儿宫洛雪,正欲打量,视线却停留在二人拉在一起的手上,顿时头一偏,眼里散出凉意。

宫洛雪连忙放开手,却没料到林玉安偏生抓着他不放,笑着打招呼:“阿卓长老。”

他算是明白了,林玉安这人嘴上说怕,实际上要强又叛逆。这种时候他心中难免得意,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捏捏林玉安的手,示意他放开。

终于在梺隆卓发飙的前一瞬,林玉安放手了。宫洛雪这才抱拳低头道:“晚辈宫洛雪见过阿卓长老...”

话没说完,梺隆卓便从二人中间挤了过去,看也不看他,口中说道:“小安,与我一起上去。”

林玉安缓了一阵才嗯声应了,又转头对宫洛雪做了口型:“上去了。”

目送他二人进了屋,宫洛雪一人缓步走进木楼亭,靠着廊凳伸着腿坐下了。

今日阳光明媚,他就这么晒着太阳,听着山间簌簌的风和鸟鸣,颇为惬意。

自从离开望竹居,很久没这般安静了,他仰头闭眼想打个盹儿,却听到几个女孩儿的声音。

“易知,你头上这花簪哪儿来的?”说话的是韦梦桃。

宫洛雪循声看去,不远处一位兰诃婆姑娘带着韦梦桃丶丘易知正往普春寨方向走去。

丘易知伸手摸了摸发饰问道:“大师姐,这花簪好看吗?”

韦梦桃却迟疑道:“这...做花簪的师傅可是赶时间?瞧着有些敷衍...”韦梦桃说话直来直去,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

宫洛雪隔得远瞧不着,也不太在意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转头靠着柱子正欲继续打盹儿。

却听那兰诃婆姑娘说道:“咦?这不是岑子阿哥做的吗?”

这句话到叫他来了兴致,竖起耳朵听来。

“啊?”韦梦桃惊叫起来:“岑子做的?真的吗?”

那兰诃婆姑娘说:“是啊,前两日跟着阿哥来我家跟我阿爸学的。我阿爸还夸他头回做能做成这样很不错呢!”

“真的吗?是岑子送你的?”韦梦桃似乎拉着丘易知追问。

“是...”丘易知说道:“上回在青桥村岑子的手伤了,一时寻不着银丝,我便拆了银丝花簪替他疗伤。他记着此事,便打了一对赔我。”

“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听到此处三人便走远了。

***

“小安,岛邦是要在山中制作的。进出山道路难行,此事有解决办法吗?”一位长老手里卷着烟草发问。

林玉安进屋时瞧着各位长老正襟危坐,好不严肃,还是稍稍怯懦了一瞬。转念想起宫洛雪那句话‘林玉安说不想做,这事便成不了。’又叫他挺直了腰杆。

方才几位长老关心的问题,宋知念都料到了,不免令他更为放松。

那边提问的长老卷好烟草点上了,又说道:“我听说在大绥,想做点什么事都需要银子。兰诃婆人一向自给自足,过往也没有与外界联系的念头。族中老人多,要谈融入大绥,还照着老路走,很多上了年纪的是走不出去的。”

其实这位长老没出过山。他既对大绥好奇,又不愿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更担心哪怕走出去了,实在适应不了又回不来。

有这种想法的,在族中不占少数。

不过这件事,宋知念也考虑进去了。

林玉安耐心听他说完才开口道:“阿布长老,这件事已有办法。我林氏也算小有积蓄,会拿出一笔银子请人来做,只需族中提供避瘴药物即可。”

其实这笔银子其中一部分是昱王府出的,但宋知念叮嘱过不能直说。

几日接触下来,宋知念发现兰诃婆人虽闭塞,却个个有傲气,若说这笔银钱是王府出,长老们定然不会接受。哪怕他真心出于感谢救命之恩,恐也会被当做施舍。

另一部分则是宫洛雪为拿下岛邦贯穿大绥的运送活,承诺由朝鸣山庄出力改造,这就更不能直说了。

谷沙苏听完笑了笑,其馀几位长老低声议论几句,相□□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

唯独梺隆卓一直沈默不语。

林玉安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不去招惹为好,便也不向那边瞧去。直到谷沙苏起身询问众长老是否还存忧虑时,梺隆卓才缓缓站起身来。

“岛邦赚不赚银子我不在乎,我这辈子没用过银子也活得好好的。我只关心将来若是那姓宫的背叛小安又该怎么办。”此话落地,众长老都有些惊讶地看着。

林玉安有些不悦,说了那么多,口水都讲干了,他怎么又拿这事儿出来说?情蛊已种,一旦变心浑身溃烂,还要怎么样?

在梺隆卓带来的压迫感下,林玉安定了定神说道:“阿卓长老,您说的是私事,我们这会儿谈的是兰诃婆一族的将来。”

“你瞧!”梺隆卓擡手指着他,脾气也上来了,急道:“你就是被那姓宫的带坏了!兰诃婆不分什么公事私事!任何一个族人的事,都是重要事!”

林玉安的父母历来说话轻声慢语,他虽年纪轻,隐隐有些小脾气,却也从没有这般说话的。

他不是听不出梺隆卓言语中的关心,只是这样的语气,又对宫洛雪抱有成见,着实失礼,很难让人不生气。

正要回嘴,谷沙苏便一擡手示意他别说话。

“梺隆卓你有什么话好好说。”谷沙苏不急,只是感到无奈。做了好几日工作,就是做不通。按大绥的话说,这梺隆卓就是个牛鼻子!

谷沙苏实在没办法,若错过此次机会,兰诃婆想靠自己走出灵蛊群山太难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情蛊下策...

他叹口气缓声道:“你不知道昨晚我已给宫洛雪种下情蛊?”

梺隆卓楞住了。

昨晚乌梭历三催四请要他去吃酒,他知道宫洛雪也要去,就偏生不应。几个孩子要跟着去凑热闹他管不着,回来又左一句宫洛雪右一句林玉安,吵得他烦,一吆喝把人都赶得远远的。

所以他还真不知道。

“真的?”梺隆卓瞪着眼睛看向谷沙苏,又看了一圈惊讶的长老:“你们都知道?”

“那还有假?”阿布长老说道:“阿历也在,他回去没和你说?”

梺隆卓一时语塞,想了一阵问道:“阿苏,不是说来了个医术厉害的谷主,要是回去给他解了呢?”

谷沙苏啧的一声:“连千秋骨那种可解之蛊他都没办法,情蛊他又能如何?”

梺隆卓又问:“那姓宫的就没半点不乐意?”

“听说不止没有不乐意。”另一位长老说道:“还大喊着自愿的,为此还被谷主追着打。”

梺隆卓这回是真说不出什么了,有点后悔方才把调子起得那么高,这会儿倒把自己架住了。只好清清嗓子,又瞟了一眼林玉安,终了默默地坐下。

待众位长老都在宋知念准备好的契约上签字画押,岛邦出山一事便定了下来。

林玉安特意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和谷沙苏出了屋。

二人站在檐下,一眼瞧见宫洛雪正恭恭敬敬地给众长老行礼。除了梺隆卓对他视而不见,其他长老倒客客气气。

“阿苏长老,我想向您求个药。”林玉安说道。

谷沙苏倒明白所为何事,问道:“可是宫洛雪身上出了疹子?”

林玉安听他这话,心头一紧急道:“是情蛊吗?难道他...”

“他对你倒是情真意切。”谷沙苏转身看着他:“这点无须怀疑。若是半点虚情假意,昨夜早已腹痛到满地打滚。”

“那这是怎么回事?午间涂过阿秋的药膏,却没半点作用,还越发红肿。”

谷沙苏哈哈一笑:“没事,回去吧。不用担心,什么药也不用擦。”

林玉安有些无语,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爱把话说清楚?

不过没让他等太久,当天夜里,他们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宫洛雪搂着林玉安,由着他枕在自己左臂上,又听宫洛雪咬着他耳朵嘟囔:“玉安,帮我挠挠手臂。”

屋里没燃灯,林玉安又累又困,闭着眼在他手臂轻抚,却摸到那些小疹子越发密集,许多都已连成一片,甚至能摸到清晰的边缘。

他心头不免担忧,还是起身点了灯拉起他手臂研究起来。

“这...”

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那些疹子红映映的,已然连成了一个兰诃婆文字,几乎包住半个手臂。

宫洛雪眯着眼坐起身来:“怎么了...咦?这是什么?”他有些惊讶,据说情蛊会叫人腹痛难忍,浑身溃烂。可他对林玉安的真心天地可鉴,怎么会浮出这样的东西?

林玉安手指在那文字上摩挲一阵说道:“这是兰诃婆文,换做大绥文字,就是...‘安’。”

宫洛雪盯着看了一阵又大笑起来:“好啊!林玉安的‘安’!太好了!”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又看,如获至宝。笑了好一阵才说:“这是给我盖上印了呀!林玉安这辈子你赖不掉了!”

林玉安举着灯火,像看傻子般瞧着他嬉闹:“傻了么?”

宫洛雪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灯,又一把搂住他问:“怎样叫它变得更红些?”

林玉安两手撑在他胸前,在那双眼睛里瞧出了使坏的颜色,只见他凑近了偏头伸颈呼地吹了灯。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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