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看着桌案上区区两份请战的帖子和剩下那一叠主张绥靖姑息的,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并不怪劝他暂时忍让的那些人,毕竟目前在整个北府里,除了毛小豆和阿拓两个执行任务的人以外,只有毛将军和徐羡之还有刘裕知道刘毅私通了北方。
在其他人看起来,晋朝内部已经有一场大仗正在打了。刘毅刘稚各自都是一方大员,虽然目前军报里说的是平叛的刘毅占了上风,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刘稚会不会临死反扑,从而引起别的什么更大的问题。
所以那些劝刘裕的信件里都提到北府应该保持一定的机动兵力,以便应对梁州那边的突发状况,毕竟济南再怎么重要也只是一座城,和一州比起来那还是有些分量不足的。
而知道内幕的刘裕和他们的考量却正好相反,比起已经反了然后被平息到一半的刘稚,心有反意却偏偏还马上要有军功到手的刘毅才更值得人防备。正是现在这种他忙着处梁州腾不出空来在背后捣乱的时候才更适合刘裕出兵。
“北府内部尚且都有这么多想不通的,等到了朝上,恐怕反对的就更多了吧。”
刘裕苦笑着又打开了徐羡之和毛将军的那两封建议书,各自重新读了一遍后起身走到将军府里挂着的地图面前,而他的眼光从地图里一个个州上扫过。
梁州反了,司州整个笼罩在在北方皇帝铁蹄的阴影之下,兖州常年被慕容超的燕国骚扰边境。
如今还丢了个济南,豫州有了二心在和北方私下交易,江州受桓玄一案牵连至今人心惶惶,扬州虽然是根本重地,却有一半的地界要看那个有了二心的刘毅的眼色,荆州江州去年因为大旱欠收,到现在还在上书朝廷说流民四起要朝廷赈灾。
这样一看,偌大的天下那么多州府,就没有哪个是真正太平的。
“宗文啊,你总说我是天命所归,打桓玄时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就好像这天下就等着我来救了那样。但现在轮到我来统领朝廷了,但这天下为什么还是一样的乱?这样的话,我和那个桓玄真的有很大的差别吗?”
徐羡之不在现场,自然是回答不了刘裕的提问的。但刘裕提这个问题本来也没有真的想要求一个答案。是与不是,刘裕的选择难道就会改变吗?天下越乱,他越是要向天下证明他才是能让它太平的那个人。
有些事情,只有到了这个位置的人才会解。就像北面的皇帝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解刘裕的别无选择,不是因为他和刘裕有什么多年的交情,可以当他肚子里的蛔虫猜测出他的想法,而是因为皇帝自己也是这样别无选择了二十多年。
当一个人成了人群里的那位最上位者,那么他的眼前看见的是一个国家,而他们的身后是一个种族,有时候他们不得不开启一场战争来保全这一切。
“济南。”刘裕定睛看了会济南的地形,然后又移到了更北方的燕国。
“打是一定要打的,问题是小打还是大打?与其留着慕容超这种疥癣之疾等着它反复发作,还不如趁这次一次拔除干净。只是——”
刘裕的眼神略过在地图上看起来并不大的司州,又往更北面看向胡人的朝廷。这些年那边的皇帝南征北战几乎重新统一了分崩离析的胡人各部,于是隔着黄河与汉人的朝廷又重新回到了南北分治的局面了。
但是南北不会一直分治下去的,当年的北面挥师南下,被当年的汉人用当年的北府军挡住了,刘裕不知道如今的汉人和如今的北府是不是还能扛得住如今的北面。
“德祖,不是我不信你,可是你以一州之力怎么能和北面一国对抗呢?要是你手里的那三座关有一座被破,那我汉人紧守的门户可就被胡人生生撬开了一个口子了。”
就在刘裕还在犹豫的当口,书房外有名传令兵求见,说毛将军那又送来了新的军报。刘裕赶紧让那个士兵进来接过对方手里的军报看了一眼。原来是毛将军安插在北面的斥候传回来确切的消息,北面今年又开始北讨柔然了,这次大概出兵了五万人,由皇帝的侄子朱提王领军,看起来北面的皇帝似乎打算开始锻炼年轻一辈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北面一旦征讨柔然,一来一回怎么也得花个几个月到半年时间。这也就是说,眼下是难得的北面和刘毅都被各自的战事绊住的时间。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啊。”
刘裕握着这封最新军报大松了口气,有了这封军报,他至少就能在明天的朝会上说服剩下的众臣出兵夺回济南,至于到底是就到济南为止还是要再更近一步,那就得看后续各路事态的发展状况了。
“来人。”刘裕唤来手下开始布置。
“叫各路参军待会来见我,就说我要和他们商讨一下济南的事。”
为了明天更好地说服那些文臣,刘裕需要在武将这边先做好万全准备,省得到时候被那帮只想安逸过日子的文人一句话绕进去怎么都出不来耽误大事。交待完全部事情后自己准备离开的刘裕又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地图,慕容超之流的人不在他的眼里,刘裕只是死死盯着北面的平城。
“我们早晚会对上的,只是不是现在而已。等我们处完了各自家里的那些小事,就有的是机会可以谈谈天下大事了。”
第135章
有了辽西公主出面劝说,贺兰部的两位终于同意推举阿拓成为新任的王,而当贺兰部这样大的部落都加入支持之后,阿拓的登王之路就再也没有阻碍了。这么拖了一下后,原本的登基典礼从新年的正月第一日又往后延了几天。关外的冬天向来很冷,从年节开始已经连续多日都是那种刮着大风又没太阳的冻死人的天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