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汉人的诸葛承此刻有幸以一个无一官半职也无血脉支撑的白丁身份出席胡人的登基大典,然后发现果真如阿拓形容的那样相当简陋。
今日的阿拓穿着一身鲜卑传统的皮袄,颜色大体呈现为黄色,身后罩着的也是一条偏黄色的狐狸毛披风。曾经阿拓来问过诸葛承若要承天运,他的代国应该属五行五德里的哪一德。
但是北面的胡人朝代更迭实在太乱了,哪怕一样是鲜卑人,又分成阿拓这边的代和慕容那边的燕,很难说到底是谁取代了谁谁继承了谁,尤其代国的传承还涉及到了秦灭了代,而阿拓又在灭秦上推了一把手。
最后诸葛承两手一摊说你找个自己喜欢的吧,反正那么乱最后选哪个都有道。所以阿拓想了想就取了黄色的土德,由是他既然要让胡汉一起实现天下太平,那就应该要从根源上弥平两族的矛盾。汉人既然自认是黄帝的后代,那么胡人也不妨把黄帝认作祖先。
从那之后,阿拓就定下了以黄色为尊的命令,而他的王帐也特意换了金黄色的毛毡做最顶端的那一圈,也就是所谓的金顶帐篷。
草原上没有固定的建筑物,所以什么宗庙啊祭天坛啊这一类的为了这种大礼而专门修建的设施自然是想也不用想的。王庭部落就以阿拓所住的金顶帐篷作为顶点,又将各路来观礼的部落首领的大帐大约围出了一块巨大的空地就算是登基仪式的举行地点了。
由于天王苻坚之前曾经短暂的一统北方,包括阿拓所在的代国都是灭国的状态,于是哪怕阿拓的这个王位是从他爷爷那里直接继承的,但却没有来自先王的遗诏。
不过没有遗诏也能有别的办法,那东西的作用无非就是证明一个阿拓的王位得来具有合法性和正统性,所以让王庭部落的大萨满请一下祖魂上身代为宣告也不失为一种替代的方法。相对来讲,胡人在用各种离谱的异象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得天眷这点上,远远不如汉人有想象力,至少他们是想不出什么人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能凭空杀了条不知哪里来的巨型白蟒的故事来的。
诸葛承如今勉强站在了内场正式观礼区域的最外面,看着最远端一堆石堆前萨满正摇着法器作法。
就连这个最靠边的位置也是阿拓硬和几位长老杠了一阵后才确定的,而在他的身后就是那些普通的牧民们,登王令一路传播,有些还有余力的牧民也会自发前来观礼。毕竟部落萨满在请完祖魂之后一定会顺便请先祖庇佑整个部落,那时只要在场的牧民多多少少也会沾到点光。
因着是大萨满的缘故,这位的能力可不是他们俩最初在晋阳城碰到的那个半吊子能比的。
诸葛承因为精神远比一般人来得要强大和敏感,所以能实际感受到一股神圣的力量正在那位大萨满身上汇聚。不过其他的普通人也有他们判断的依据,因为肉眼可见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开始凝聚在石堆的尖顶之上,所有观礼的人包括诸葛承在内一起在那个身影面前迅速跪下,五体投地以示臣服。
道这个东西真的很玄妙,如果诸葛承和杜炅当时用正统的道家手段去请王猛的话,虽然过程和大萨满的作法截然不同,但结果却是大差不差。以英灵形式存在的祖魂面目逐渐清晰,仔细看的话,阿拓和他的父系祖先同样也有一些相貌上的传承关系。
此时的阿拓已经在礼官的指点下也在他的祖先面前跪好了,只不过与众人不同的是,他上半身还是直着身体仰望着祖先的灵魂。礼官开始代替他宣读祭祖文,一边明确他自身和这个国家将来的道路,一边也请求先王为复国后的国运加持。
那位先王的灵魂对着阿拓点了点头,随后他张开双手,先前诸葛承感受到的那股神圣力量于是弥散开来,越过了他向着更远处飘去。诸葛承也并没有在意那股庇佑的力量独独跳过了他,毕竟他一个汉人不受胡人的先王保护是很正常的事,他只是好奇地感受着阿拓那边的情况。
连普通人都能从这场仪式里得益的话,阿拓这个主人公当然受益最大,那股神圣气息几乎是缠绕在他周围久久不去。
其实诸葛承很想看看所谓的祭天局最后到底是不是应到了阿拓头上,但他那个半吊子的望气术实在是很容易出意外。不想搞砸阿拓的登基仪式的诸葛承也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猜测那股气息大概最后会有一部分留存下来,成为阿拓身上帝气的一部分。
在完成了这个加持仪式之后先王祖灵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整个仪式而耗尽精神的大萨满也立即被旁人搀扶下去休息了。论上此时已经被祖先接受并保佑的阿拓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王了,而接下来就该是阿拓宣告他的第一份诏令的时候了。
阿拓缓缓起身转过身来面对他的子民们,说胡人胆子大也好,说他们不太通礼教也行,总之观礼的众人虽然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但有很多都抬起头来偷看这位新王的风仪。
诸葛承倒是知道礼仪,但却又按捺不住想要亲眼见证阿拓成王的那一刻,于是就也混在这些人里面一起跟着抬头偷看阿拓。但阿拓好像心有所感那样,略略转过头眼神望向诸葛承所在的方向,诸葛承来不及低头,于是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在半空中交汇,阿拓于是微微勾起一点嘴角。
在场众人里除了已经和他熟悉到不行的诸葛承外,大概没人能察觉到这个笑容,但他也怕再这样下去会被别人察觉出端倪。于是诸葛承赶紧低下头老实不动了,而阿拓也收起了那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重新转回来面对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