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这一次的血祭里发生过的那样,你是可汗没有错,但你终究无法抵抗除你之外的整个部落的意志。
等到那时你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把我推出去,成为所有人发泄怒火的对象,然后让你之前所有的改革和努力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要么你选择保护我,替我承受那些攻击,与你的臣民们为敌,直到有朝一日你的可汗声望跌到谷底后众叛亲离,于是你我所有的抱负和努力只能在史书上留下昏君佞臣四个字而已。”
诸葛承一双眼睛周围依旧因为流泪而通红,而眼神里则因为绝望而显得一片空洞。
“我们俩个……想做的事情是让两族能融合共处,却偏偏有一个在各自种族里最纯粹的身份,这大概就是上天残忍的地方吧。”
“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把全部都留给我来做,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阿拓明知诸葛承描述的未来没有任何夸张,却依旧不愿放弃。
成王之路是何等孤独恐怖,如同诸葛承判断的那样,不会有其他的胡人会解阿拓的想法和作为,他们只会当他们的可汗过分崇尚汉人的文明,以致于忘记了自己的祖先。他们的抵抗不会像汉人的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那样只是在朝堂上死谏而已,胡人有刀,说不过了就拔刀相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于是在以后的每一个日夜里,不会再有人和阿拓商量他的政,不会有人在他累极时陪在他身边,用琴声来安抚他的精神给他安慰,也不会有人在他出征时,哪怕自己拼死也要替他稳稳地守住后方。
从今以后,那条令人恐惧的、顶着所有人的不解和反对,只为了要改变自己的种族,让他们能与这个天下和天下里其他的人共存的路——阿拓只能一个人走。
“你可以的,在这一点上,你依旧要相信诸葛家的人看王的眼光。”
诸葛承低下头,试图掩饰他脸上的不忍,他其实明白自己在做一个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过于残忍的决定。但除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曾经说过的话以外,诸葛承说不出什么别的可以拿来安慰彼此的话了。
可这只是阿拓所能预见的悲惨的开始,要当王的人一个人走着他要走的成王路。那么诸葛承又要去哪呢,要当相的人又该如何一个人走向他的成相路?
“好,就算我能一个人拼了命最终成了胡人的王,那你呢?”现在轮到阿拓硬是抬起诸葛承的下巴,用质问的眼神逼迫着诸葛承面对自己,不再给他任何回避的可能性,声音因为情绪激动的原因而不自觉变得高亢。
“你留我一个人来面对胡人那些自古传下来的陋习,自己又是要去做什么呢?去汉人里再找一个你看得上的王,然后去做他的丞相吗?!”
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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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样的话我又能怎样呢?!”诸葛承于是也跟着一起激动起来。
“胡人的祭天局早就成了,他们已经有了你这个天选的帝王了。难道汉人就该什么都不做?就只配等着你们来打败我们,然后指望着你的仁慈,你的手段能够在短时间内让胡人明仁义通教化,才能从那群动不动就嚷着要血祭的人手里求得一命吗?!”
诸葛承这句话一出,阿拓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他有一万个不甘心,却没有哪怕一个合由可以说出口。就像他有他的部落、鲜卑、甚至胡人整个民族的责任在身,诸葛承自然也有诸葛家、大晋朝、甚至汉人的义务要扛。
“所以你就要去晋朝出仕?去臣服那群司马家的人,那群世人都清楚的篡权夺位者的后人,他们又是凭什么?你真的甘心吗?”
阿拓深知诸葛承把先祖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他那一支从晋朝开国那会就拒绝了朝廷的招揽,然后冷眼旁观着朝廷一步步经历王权倾塌、八王之乱、胡人入关、举朝南逃、世家专权直至大厦将倾。
难道这样一个任谁看都气数已尽的朝代,诸葛家的人却还是只能为了汉人天下再试着去力挽狂澜一次吗?这又要阿拓如何服气呢?姓司马的满门废物,不过只因为占了个汉人的身份,就能轻易的让诸葛承放下过去种种亲自送上门去做他的贤臣。
上天真是何其不公。
“也不一定。”诸葛承反而摇了摇头。
“我这一支从一开始就远离了晋朝朝堂,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剩一句祖上是谁了,至于士族朝堂那里早就已经没了联系。按照九品中正的规矩,就算我现在想要出仕,别人能不能看得上我那还两说呢。”
“那就别去!等我改正了胡人的那些陋习,然后你就来当我的丞相。”
“你真以为对抗祖制是这么简单的事吗?也许终我们一生就只能做个开头,何况你总得让我去试试。”
“试什么?试你如何以一个汉相的身份,来和我这个胡王决一死战吗?”
到此为止,阿拓与诸葛承的命运大概达到了各自悲哀的顶峰。他们有类似的政治想、互补的战争技能,契合的灵魂共鸣却依旧做不了君臣。而诸葛承却还得去服侍被他祖先视为宿敌的对手的后裔,最后为了根本解不了他的人来同阿拓为敌。
“如果我足够优秀到成了汉人的丞相,你也足够优秀到成了所有胡人的王的话,也许吧。”
“呵,哈哈哈。”在巨大的失望席卷之下,阿拓终于开始发疯似地大笑。
“那样的话,后世人单看史书一定会以为我们生来就是宿敌吧?就像鬼谷里的那些前辈们一样,你觉得我们是其中的第一对意外还是只是另一对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