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狐和灵鹭都是雪存的贴身婢女。
她与灵鹭不同之处在于她是个武婢,身手了得,更是雪存在洛阳经商时的第一心腹。
今年开春,雪存在洛阳得知元有容病重的消息,就留下云狐一人打理洛阳事宜,仅带灵鹭返回长安。
一月前,云狐收到雪存亲笔书信,让她处理好洛阳的所有要事,就此回到长安常驻。
云狐去雪存房中久坐足足密谈两个时辰,房门才再度敞开。
这一敞,便是要外出一趟。
元有容只当主仆二人许久不见,要结伴上街玩,温声细语叮嘱了一番才肯放人离去。
雪存和云狐双双坐进马车。
“洛阳元慕白从此定居长安的消息你可放出了?”
马车里,雪存深吸一口气,做足了裹胸的准备。
云狐铆足劲,用薄而韧的白布条,一圈又一圈缠到雪存身前后背,直至女郎原本高耸的山峦被缠成平坦的矮丘,她自己也累出满头薄汗。
“呼——”云狐缓缓吐气,顺道解开自己的外衣,“娘子放心,两大商会的人都知道了。”
雪存点头,抓起余下布条,转身帮云狐裹。主仆二人这四年都是这么过来,你帮我我帮你,没什么好见外。
她力气没有云狐大,等给云狐缠完,险些没累得晕厥。
马车快要驶到西市,雪存和云狐抓紧时间,用车中的眉膏等物上妆。
男子眉形五官与女子不同,尤其扮男装时,要着重突出眉眼的英武凌厉。
好在雪存的脸本就皮肉贴骨,紧实得漂亮,皮相骨相俱是万里挑一,扮男子时自然水到渠成;云狐的脸也英气四溢,不见一丝多余赘肉,比起她,灵鹭那张肉感尚在的小圆脸和娇小的身高就扮不了男装。
“元郎君,胡郎君,到地方了。”
车夫也是随云狐从洛阳返回长安的自己人,对雪存和云狐上马车要做的事早习以为常。
“有劳马二伯。”
车门一推开,两个玉树临风的郎君一前一后踩着轿凳落地。
尤其是其中一人,生高鼻浓眉浅瞳,唇红齿白,雪做肌肤洛水为骨,着圆领褐袍,以同色发带束发,手执一柄泛檀香的折扇,不胜风流。
雪存一露面,就惹得白玉楼下无数女郎探首张望。
在车上时,她是妍姿艳质的高雪存。
下了车,就成了名动京洛两地的洛城元慕白。
白玉楼坐落于寸土寸金的西市,由三幢层高为三的华楼环抱组成,雕栏玉砌,金阶彤庭,画栋飞甍,每层各有栈桥相连,彼此互通,窗纸皆绘有洛阳第一特产牡丹花纹,是为洛阳商会所有。
大楚物产丰富,各地皆有特产,洛阳人要来长安做生意,长安自然也有跑去洛阳做生意的。可一山不容二虎,两都皆自诩千年古都,向来互看不起,就连商贾之间亦是如此,朝廷都管不住这股内讧风气。
没成立商会之前,这些异地商人之间没少发生摩擦。
直到雪存提出可以成立商会,互相扶持、互相让步让利,才解决了长久以来的矛盾。
商会一成,大楚诸地纷纷效仿,繁盛之至。
雪存自然被两大商会齐齐选为会首,每年单是商会孝敬上来的分红就拿到手软。
她不愿停掉生意,自保是其次,实打实的高昂利益才最为主要,她是个俗人,没骨气不贪。
“元兄!”
白玉楼迎出一年轻紫袍男子,相貌风度皆不俗,领着群衣着大胆的妖美胡姬,疾步迈向雪存和云狐。
此人正是洛阳商会四大副会首之一的姜约。
雪存一开口,便是连音色也成了濯濯少年音:“姜兄。”
出门闯荡,总要有一计傍身,雪存在洛阳拜了个口技师父,潜心练了几年后,各种声线切换自如。
姜约兴奋地一拳锤在雪存胸前,又主动揽过她的肩,将她带进白玉楼,并不觉得不妥:“元兄,人人都说你以后要在长安定居,起先我还不信呢!今天见到你,就跟做梦似的。”
这个姜约真是要死,这群男的也真是要死。男人那些所谓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巴掌,直到今天雪存都不适应。
她瞪大眼,咬紧牙关强忍住胸前痛意,憋得额上青筋一股,险些破功:“咳咳……姜兄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今天我元某话就放在这儿,长安,我住定了,谁也撵不走。”
好几个香味扑鼻的胡姬扭腰迎了上来。
雪存紧盯着她们白到晃眼的肚皮,生怕姜约又给她一拳,便趁势推开他,上前揽住其中一个,拿扇子挑人家下巴:“小心肝,从前可听过我的名号?”
那胡姬笑得千娇百媚:“元郎大名,奴家怎会不知?”
说着,竟是拉着雪存的手直接探进她舞衣里头,香吻也落在雪存脸颊处,留下一道唇脂印:
“人人都说元郎有个外号,叫‘傅粉元郎’,奴家是粟特人,不知你们中原的典故。还是姜郎君告诉我,曹魏时有美男子何晏,今有元郎君你,奴家看,元郎美貌可不输那何晏。”
雪存被香得晕晕乎乎,身前痛意终于也缓了过去。
她刚要拉着胡姬再调笑两句,姜约又抓着她往楼上走:
“元兄,走,吃完酒菜,咱们去怀远坊玩蹴鞠,今日你来,咱们洛阳商会得痛痛快快大战一场。”
楚人尚武成风,极不喜静,上至皇宫下至民间,随处可见马球蹴鞠等惊险刺激的玩法,就连商会的商贾们也都是蹴鞠能手,蹴鞠场上可是能谈成生意的地方。
雪存和云狐自然都会,笑话,就算不会她也得硬着头皮去学,绝不能沦为旁类,叫人看轻了去。
商会众人得知元慕白大驾光临,纷纷赶至白玉楼,一同为雪存和云狐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二人被拉到怀远坊的草地,又同一众商会至交玩起蹴鞠,不亦乐乎,尽兴方归。
直到入夜宵禁前,雪存和云狐才匆忙赶回兰陵坊,坊门关闭,主仆二人如释重负。
大楚长安城宵禁只禁各大主道,而坊内居民仍旧可走家串户,自由行动。
二人在车上换回女装,又跳下车,站在坊间空地吹了半个时辰冷风,直到吹散一身酒气脂粉香,才悠然信步回家。
元有容在家里等得焦头烂额,听见敲门声,她啜泪道:“梵婢,云狐,你们怎出去这么久?”
若是一直在外逗留,被巡夜金吾卫发现,她们可都是要下狱的。
雪存镇定回答,一开口,声音从元慕白变回了乖软的高梵婢:“娘别担心,我们和几位生意上有往来的长辈应酬去了。您不是叫我停掉生意?我总该和他们好好聚好散。”
元有容半信半疑,思忖片刻,又嘱咐她们:“以后回到高家,可别像现在这样行事了,免得落人话柄。”
雪存:“娘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乱跑。”